《竹节枝》凌三次方

9、第九章

　　“眼睛怎么样？还适应吗？”竹苏南撩起袖子给身边的人斟了一碗酒，借着动作低声问。
　　竹知淡淡地笑着：“适应。还是大姐考虑地周到些。”
　　余光中有两道视线向自己看过来。不用看竹知都知道，一个是秦洛，另一个却是秦父。
　　竹苏南此时也没有在意竹知叫她什么了，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对座扫了一圈。
　　“也是稀奇了，前几年你不露面不在竹家时，秦叔不带秦洛来；你一回来便带他来了。我看他那眼神都可以杀你千万次了。”
　　竹知抬眸朝那边看过去，秦父正好收回充满怨恨的目光。
　　不禁苦笑道：“没办法，若不是顾及竹家和生意，我可能早就被他千刀万剐了。他估计在想我的眼睛怎么好的。”
　　说到竹知的眼睛，竹苏南不由得皱眉：“父亲倒是狠得下心，什么条件都敢答应。不过养了四年再怎么也好的差不多了，你这眼睛怎么还见不了强光？”
　　竹知的眼睛下了毒后就看不见了，还好后来认识了夭殷解了毒，但却落下了病根，见不了强光，配了几副药后夭殷说再用完一副便好了，只不过还是得少见强光。
　　没想到约定好再配药的日子还没到，上一次的药就要用完了。
　　“阿姐，”竹知突然换了小时候才用的称呼，“这些事我晚点会向你说，现在人多口杂，被一些人听去了可就不好了。”
　　竹苏南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丫鬟就凑过来向他们说话：“叨扰小姐少爷聊天。大夫人唤我将这两盏果酱端来，说配上米糕的味道要好得多。”说着将手中碟子里的两瓶果酱分别放在两人手边。
　　两人都知道这位是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红玉，最得大夫人的喜欢，可以说是大夫人的嘴替。见此也没说什么，只是向她点点头，都没说话。
　　红玉仿佛看不到两人对她的态度，挂上招牌假笑就退回去了。
　　盏中的果酱鲜红，盛在白瓷盏中更衬得可口，光看着仿佛都能闻到果香味儿。
　　看上去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只是……
　　竹知朝竹老爷子右侧的座位看过去，座位上的女人打扮得精致无比，年近四十的脸依旧如二十岁的小姑娘。一头黑发一丝不苟地盘成云髻，正微笑看着他。
　　废的是什么心思，倒是猜不透。
　　竹知对这个女人露不出笑脸，假笑也露不出。
　　收回目光，正好瞅见竹苏南伸手去动白瓷盏，只见她一手一瓶，看样子是想将两盏果酱换个位置。
　　“？阿姐？”竹知拍开她的手，将果酱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你这是在干什么？”
　　竹苏南莫名其妙地看过去：“我不信你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虽然是自己的生母，但竹苏南知道她对竹知并不好。
　　“阿姐，相信我，她不会做什么的。”说着便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果酱，从碟子中挑了块米糕，果酱均匀地抹在米糕上，最后将散发着果香味的米糕送进嘴里。
　　不得不说这制果酱的手法不赖。竹知在心里客观评价。
　　竹苏南始终盯着他，像是怕他不适，起身倒了一盏茶给他。
　　竹知接过茶抿了几口，对她笑笑：“很甜。”
　　接客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如果没有这些插曲的话，宴会也算得上活跃。
　　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虽然两位家主各怀心事，但看在两家的生意和面子上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流程。
　　“陈伯把书房收拾出来，我与秦家主到书房去谈。”什么是宴会差不多该结束了，竹老爷子抬手吩咐老管家，说话时看着秦父，像是在征求意见，“秦家主不如让六公子和八公子先去休息，房间早已打理出来。”
　　换做往年，这话自然不必多问。但今年有了这么一段不愉快，竹老爷子不敢贸然下决定。
　　“竹老爷子这是什么话？按照往年吩咐即可。”
　　秦父抬手将秦洛和秦准唤到身边，让他们不要给竹府添麻烦，到秦洛时，秦父奇异地顿住了。
　　“父亲？”秦洛还没说话，秦准先替他开了口，“怎么了？”
　　秦父没有再沉默：“没什么。秦洛，你弟弟年龄小，做事难免有不足，在竹府你多带着他，别让他一个人。”
　　秦洛应下：“是，父亲。”
　　“还有……不要和竹知走得太近。”最后这句话是秦父压低了音量说的，只有秦洛听见了。
　　虽然不解，但秦洛还是点了头。
　　两兄弟跟着一个下人到安排好的侧院，秦洛向下人说了沐浴的事，下人便马上去办了。
　　下人一走侧院就安静不少，黑夜里没有一颗星星，看来明天的天气不太好。
　　这侧院不算大，一进门就能将整个构造看个大概。
　　这是一整个院子，有一间正房两间厢房，院子角落还有几棵竹子，高高地立着。
　　秦准从西厢出来，看见秦洛站在那几颗竹子前，沉思着什么。
　　“六哥，”秦准走过去站在他身边，“等会儿水来了你先洗吧，你今天的状态不太好，早点休息。”
　　秦洛没跟他客气。他今天确实不在状态。
　　“嗯。”
　　下人还没来，在院里站着未免有些冷，秦准悄悄搓了搓手掌，在心里打量这位哥哥。
　　秦洛从出生便被秦父当宝贝搁着，虽然以秦父的性子并不会在表面体现出对他的宠爱，但秦洛从小到大的衣食住行都是极好的。秦洛从出生便被秦赋当宝贝搁着。秦洛的性子较为冷清，秦父将此视为他的童年里没有母亲陪伴，因此多年来只纳了几位姨太太而并未续弦。
　　秦父的本意是想给秦洛带来些母爱，但秦洛没拒绝也没接受。
　　尽管二姨娘多次想给秦洛亲手做些吃食或其他小玩意儿来增进关系，他也从未接受。
　　秦准对秦洛的印象大多停留在秦父带他做生意这个层面，这次秦洛开口希望秦父带他一起来，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六哥，你……”
　　“秦六公子，热水来了。”下人身后跟着几个人，提着热水走进院来，“还请八公子稍等，小的们正在装水。”
　　秦洛让下人将水提进东厢，边往厢房走边问秦准：“刚刚想说什么？”
　　接近十点，天冷了下来，被打断的秦准还是没说什么：“没什么。六哥赶快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既然对方不想再提，秦洛也不强求，点头便进屋了。
　　把下人打发去厢房外的小火炉取暖，秦洛自己收拾着泡进浴桶里。
　　有些烫人的水在冬天就是最好的舒缓剂，在热水里泡着，秦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赶了六七日路的疲惫一扫而空。他竟有了想在热水里睡上一夜的想法。
　　然而即便是热水，在冬天也不能保持太久的温度。大概过了一刻，秦洛正准备起身，就听到什么东西磕到木头的声响，很细微，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秦洛神色一凛，从浴桶里跨出来披上外袍，往屏风外走去。
　　还未走出去便听到秦准的声音：“六哥，冬天泡太久容易受寒，早些睡吧。”
　　秦洛顿住了脚，从物桌上拿了个东西兜进怀里遮住。
　　“嗯。”秦洛打开门叫来下人把水抬出去，跟秦准吩咐了几句，末了才问，“你刚刚可有看见有人在我门口？”
　　秦准回答没有。
　　秦洛点点头，回屋关上门了。
　　听着木桌许久，秦洛才从怀里拿出刚刚揣的东西，打开看了看。
　　是一盏果酱，被白瓷装着衬得鲜美可口，一打开便有一股果香扑鼻而来。
　　秦洛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