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业澄】不归人》萌兔丽莎

14、第 14 章

　　不归人（十四）
　　33.

　　雪落无声，只细碎白絮飘飘摇摇，落脚枝头，雪白中点点红梅相印成趣，一只小雀站在枝梢，低头磨着小小的尖嘴，忽然，不知它察觉了什么，小脑袋偏歪着听了一会儿，爪子一蹬，扑棱棱扇翅飞走了。

　　枝上的积雪被反弹向空中，融入到天降的雪花之间，飒飒飘落，落在枝头，落在树下。

　　云深不知处已经有些年头不曾降下过雪了。

　　室内几人或站或坐，宽大的长条桌前，席位已经摆放整齐，只是无人入座。

　　“温家架子够大，打了败仗还让这么多人等他一家。”魏婴环胸抱臂倚在窗边讽道。

　　他对面，江澄倚在窗户另一侧，笑着安抚师兄：“岐山山高路远，温宗主年纪大了，慢一点也属平常，师兄稍安勿躁。”

　　孟瑶低眉顺眼站在江澄身侧，视线有些往金氏父子身上飘忽。

　　听到这对师兄弟毫不客气的挖苦，蓝启仁，本次和谈的发起人不由得皱起眉头，温家狂妄，江氏傲气，金家宗主是个难缠的墙头草，聂氏虽未附和，但是看聂明玦的模样，分明也是有所不满的。

　　和谈，让人担忧。

　　正待出言让这两个人注意分寸时，一声不悦的冷哼传入厅内众人的耳中。

　　“本座没有迟到吧？就有小人在背后编排。”

　　几个身着炎阳烈日长袍的人步上汉白玉台阶，说话间，温若寒带着他儿子和几个门人大踏步迈入门槛。

　　来了。

　　两个“小人”对视一笑，一黑一红两双眸子中尽是账本翻动的光影。

　　不欲让他们再起冲突，蓝启仁起身踱步，站定在窗与门这条直线的正中间，蓝氏宽大的衣袍无风自扬，遮住了两边已经刀兵交战的视线。

　　拱手一摇，礼数齐全。

　　由他开了头，众人都给蓝氏卖了面子，各自站定行过礼数。

　　环视一圈后，蓝启仁肃然道：“五家主事已齐，今日我姑苏蓝氏为证，温氏同江氏、金氏、聂氏、蓝氏商谈停战一事，就坐吧。”

　　四家依次落座，只温若寒未动。

　　蓝启仁面露疑惑之色看过去，温若寒又要搞什么幺蛾子，踩点前来，入场不入座，他想不想和谈了？

　　温若寒斜睨对面首座，淡淡说道：“江氏的人，没来齐。”

　　江家只来了三人，江澄、魏婴和孟瑶。

　　江氏只有一个坐席，位列四家之首，江澄坐，魏婴和孟瑶并肩分列他身后。

　　江澄半仰起头，望向站立的威严之人，气定神闲，“江氏，主事已到。”

　　“在哪儿？”温若寒明知故问。

　　“正是不才，江氏少宗主江澄。”江澄颔首谦逊，有问必答。

　　各家都是宗主与会，江家派个少宗主。

　　不悦之色盈面，温若寒皱眉，沉声质问，“江枫眠呢？”

　　“温宗主见谅，家父同几位堂叔正坐镇莲花坞及各处关隘，抽不出身。”

　　“蓝氏牵头和谈，江枫眠竟不出面？”

　　“相较于和谈，驻守本家预防意外，更为重要。”清澈的声音里，不意拐出点讽刺的味道。

　　意外的源头是谁，不言自明。

　　温若寒眉头愈深，一双深沉的眼，冷冷钉向江澄，“乳臭未干，你当得了江家的主？”

　　“小侄资历尚浅，确实当不起江家的主。”江澄温文一笑，赞同的点了点头。

　　接着话锋一转，语调依旧温文，言辞已然锐利，“不过么，和谈一事，小侄能做的起主，就足够了。”

　　自继任宗主，积威日深，坐于高椅上，入目的满满都是一地发冠头顶。

　　无趣，无味，无聊。

　　多久没有人敢这么和他争锋相对了？

　　温若寒起了一丝兴味，眉头微舒。

　　撩袍入座，气定神闲，口齿间，怜悯溢出，“本座都亲至姑苏，江枫眠还不敢离巢。听传闻，江氏宗主病了，还能吃到正月的元宵么？”

　　“你……”

　　魏婴若松散的弓弦陡然绷紧，阴厉的鬼气蓄势待发。

　　江澄探手按住他，哼笑出声，“有劳温宗主挂心，家父心宽体健，再吃几轮岐山的流水席，也是无妨的。”

　　岐山已经摆过两轮流水席了，就在江澄回莲花坞后。

　　“噗嗤。”魏婴没憋住笑，虽然及时举袖遮住了半张脸，但是弯弯的眉眼，哪里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欲盖弥彰的，更惹人恼怒。

　　“牙尖嘴利。”

　　这一记戳心剑直刺得温若寒脸上一冷，掌下扶手顿时化为粉末，簌簌落地，漫天的杀气刺骨袭来，众人感杀气而立时有所反应，身子紧绷，一致警惕。

　　魏婴敛起面上的笑意，手不自觉微颤着摸向腰间的鬼笛陈情，指尖触碰到熟悉的凉意，方稳下心神，只是，身上的煞气就有些收束不住了。

　　“江家倒是人才辈出啊。”温若寒声音里带了些肃杀。

　　有趣的人，如果总是找麻烦，就有点闹心了。

　　战事中损失两个长老，是他此生奇耻大辱。

　　可耻辱还不仅止于损失的两名长老及四千兵将。

　　本以为江澄不过是个将才，能征善战，却未必能处理好战后那一众琐事，拖他个三月半载的，联军那么多人，各怀心思，瓦解自是早晚的事。

　　退一步而言，就算不能拖到联军散伙，江氏一下养了那么许多备战人员，吃也能把莲花坞吃垮。

　　他在不夜天的高座上胸有成竹，只等江氏米粮不接，银钱不济时，一举拿下莲花坞。

　　岂料江家出的竟是个全才，不仅打仗能力出众，战后安置也有条有理。

　　停战半年，在江氏子的统辖调配之下，云梦一扫风雨飘摇成为战局的枢纽支柱，江家非但没垮，反而借着备战养肥了。

　　辱上加辱。

　　江澄，三毒圣手，这人，就该把他抓回岐山，困在不夜天城，以铁鞭抽散他的叛逆，以铁锤砸碎他的反骨。

　　驯服他，让他成为自己座下得力的鹰犬，替自己解决掉恼人的妖鼠、狡兔、奸狐。

　　一味顺从，太过倒胃，烈性子可以保留，只是，必须在自己的掌控下。

　　若铁鞭、铁锤齐下还是不服，就用匕首割断其喉杀之。

　　杀意中混杂了些琢磨不透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

　　仅仅是被余光误伤到，孟瑶已经承受不起，只觉得脖颈上痛痒难当，就像是一柄寒光四射的神兵利刃已经架上了他的喉咙，轻轻一拉，他的血就能喷溅上平梁、罗汉墙、小轩窗……

　　正在孟瑶胆战心惊，身形战栗时，江澄起身，抬臂，于胸前抱拢，礼服袖子如水倾泻，宽大修长，结结实实拦下刀光一般的目光。

　　视线逆流迎上温若寒的杀气，双眼锋利若剑，宁折不弯。

　　“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