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摆烂了但又要做噩梦 ...


  •   山脚下林矜子早已喝完了那杯齁甜的奶茶,正有些无措地面对各路神仙的探问。我伸长了手提溜他的后衣领,一把捞起小孩就走。

      没走多远就被敲了脑壳,我把不听话的死孩子放下,揉了揉我英俊饱满的印堂。

      下手忒狠。

      林矜子收回手,看向那座须臾间荒芜的山。他意识到了什么,犹豫着问我要不要通知鹌翎,我报之以嗤笑。

      通什么知,通知那臭小子干什么?

      我按住他的脑袋揉个不停,年轻的孩子藏不住心思,满脸的悲悯和困惑都快滴出来了。

      在他爆发前抽手一闪,我吊儿郎当地走在前面,并不回头地摆了摆手。

      “你会因为一朵花落而去告知这个根系上的树么?”

      他大概没懂,茫然地跟着我,却并不开口发问。

      挺好,我也没打算回答。

      毫无意义。

      我潇洒的背影很快被小朋友追上,林矜子下手毫不客气,又是一个暴栗敲在我脑壳上。

      哦我多灾多难的额头。

      我瞪着没大没小的死孩子,心里嘀嘀咕咕。

      之前被各路仙围着的时候还窘迫得想原地消失,这会儿对着自己的前辈知道重拳出击了?

      唉我真是太宠他了。

      小朋友是第一次跟我出工,虽然工作内容是被我留在奶茶摊里嗦珍珠,但不妨碍他兴致冲冲地自己脑补出了一部年度情感大戏。

      冷漠高傲的翼仙、花团锦簇的山岭、焦黑黯淡的废墟,再被我身上常年沾着的酒气绕一绕,便是一出荡气回肠,缠绵悱恻的旷世之作。

      嗯,一定是这样。

      我自觉了解孩子的心思,眉梢间不由得挂了些洋洋自得,注视林矜子的眼神更显慈爱。

      而被我怜爱的那方眼角跳了几跳,像是努力忍住了再敲我几个暴栗的冲动,大概是终于意识到他的工资由我发的妥协。

      但是也没妥协几秒。

      我早有先见之明地溜到了他敲不到的距离,此刻挑衅意味地看着他抬起手,失去锁定目标,尴尬地拂了拂头发,而后快步追上我。

      乐。

      怪不得话本子里都说无聊就去养小孩,真的蛮好玩。

      我双手背在脑后悠哉悠哉地慢悠悠晃,看着林矜子很快赶上并反超我的步伐,很快在我的视野只留下一个小小的背影。

      年轻啊年轻,这么急性子。

      左右我也就是个上司,说教太多也怕孩子有逆反心理,愁得不行的我愉快地翘了报告环节溜达去鹌翎的画室。

      至于先行回到众仙决策部的林矜子会因为报告怎么焦头烂额?那可不关我事。

      从程枳那里出来刚是清早,去了趟鹌翮那里加班此刻也不过晌午,正好去蹭咱养尊处优大少爷的午饭吃。

      我美滋滋地打着算盘,通宵之后迟钝的大脑让我忘记了一点——

      鹌翎确实早睡早起,但他画起画来三餐不顾五谷不食啊。

      显然,我倒霉地撞上了大艺术家灵感喷发的时候。

      早在鹌翎盘下这风景优美的别墅区时便给我和程枳各自送了把钥匙过来——虽然用词是「可以勉为其难不追究你们叨扰我的艺术创作」——因此我直到推开雕花白玉大门之前都一路畅通无阻。

      但也到此为止,因为然后我就被堵在大门后了。

      大画家不知从何而来的情怀,搬了个圆凳坐在别墅楼前激情创作,连带着卡死了我的行进道路。

      喊话吧,这小子醉心于艺术压根听不见;越过他吧,白色的羽翼分分钟架我脖子上,虽不是带着杀意的桎梏,但被扼住命门的感觉确实不太好受。

      不对啊我明明没有活过,哪来命门一说。

      我陷入了哲学性的思考。比如敛官的来处与归宿,生与死的意义,和如果我拿鹌翎做工精致的丝绸衬衫擦洒到我胳膊上的颜料会不会被他把头拧下来当笔洗。

      可是本来就是他的范围性攻击误伤我了。

      所以我拿他衬衫擦拭我胳膊上的颜料也是以一偿一,合理的公平的。

      等式成立,我刚打算上手便察觉到某人幽幽的视线落到我有些花里胡哨的胳膊肘上。

      鹌翎画完了那副作品,将画布揭下后他垂眸看着被无辜波及的我,堪称秀气的长睫毛遮住他颜色极浅的上半瞳仁,消去了几分这张脸的攻击性。

      嚯,他良心发现了?知道自己糟蹋了咱大帅哥的玉肘?

      他打量良久后满意的颔首。

      “不愧是由我泼洒的颜料,确实给你差强人意的手臂线条添色了不少,至少终于能入眼了。”

      哦,他良心发面了。

      要不说一物降一物呢,在便宜下属林矜子那我只有被动挨揍的份上,但在鹌翎这混球这里,我下手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于是我顺从内心地抬起手劈一记手刀在鹌翎的脑袋上,顺滑的半长发因为我的动作稍有散落。

      无视大少爷拧着眉小嘴叭叭地一顿输出,我打着哈欠走进装潢典雅的小楼,不忘向身后仍坐在圆凳上的鹌翎嘱托。

      “我先眯一会儿哈,你自己玩别客气,准备好午饭了再喊我。”

      一派主人风范。

      鹌翎之后是气急地跳脚还是无语地臭着脸扎我小人,我不知道,因为我困得沾床就着。

      升仙后确实睡眠和进食都不是必要,但不吃饭会饿,不睡觉会困,这个道理仍然适用,何况根据我的阴间作息现在本就是我的深度睡眠时间。

      为何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加完班真的困得深沉。

      毫不意外,这次的梦也不太美妙。

      我在坠落。

      但又不确切,因为我分明不断拍打着翅膀,带动出的气流绕着我盘旋。

      ?所以我是在向下俯冲,嫌命太长?

      我想了想鹌翮那厌生厌世的样子,好吧倒也不是很难理解。

      不是第一次被魂种带进幻境里,我熟门熟路,好整以暇地等着看看它打算给我整什么花活。

      然后我就被栽地上啃了一嘴泥。

      味道似曾相识,这里应该是她那座山头上。

      难怪鹌翮这么喜欢把别人打地上,原来是推己及人,想让大家都与这片大地亲密接触。

      先生大义。

      我的视角忽地剧烈摇晃起来,我以为鹌翮是被土腥味刺激得要吐,飘出来站在她三步远处打量现状。

      然后那个好不容易站稳的紫衣身影又往下一栽,不动了。

      靠近了才发现这家伙哪里穿的紫衣服,单纯是整件蓝衣被血浸透了,大红大紫。

      ?鹌翮不是自己厌世跑到这里躲着的吗,没听说她是被追杀过来的啊?

      敛官就这毛病,记得多,但是又乱又碎。

      每一个魂种的一切经历、每一代敛官所行所见,通通糅合在我的脑子里。就像我虽比鹌翮小了不知几百轮,却也能从先前的敛官那些记忆里找出来在她之前这座荒山的模样。

      有不少敛官都会陷入这种我非我我为我的哲辩中,更为本就杂乱无章的记忆添了主观的多重情绪,导致敛官唯一能依靠的记忆反而成了最靠不住的东西。

      头疼。

      每天起床都感觉这些乱七八糟甚至隐隐自相矛盾的记忆流在殴打我的意识。

      按住太阳穴平复下精神状态,我漫无目的地闲逛,等躺尸的鹌翮被人发现救起。

      然后就意识到了不对。

      和我那时看见的,堪称光污染的花团锦簇当然还是不一样,但此时泉流潺潺,绿茵绵延。低矮灌木间有鸟雀振翅而起,小片的树林里甚至能看见松鼠毛茸茸的尾巴。

      不算是多茂盛,但也和「荒」这个概念相去甚远。

      不对,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先不说鹌翮这个状态和记忆里翩然落地的翼仙完全不同,整座山范围的生态都出了偏差,这即使在敛官这样混乱的记忆里也是相当少见的差错。

      提供这段记忆的敛官是个死板老头,连带有主观色彩的记忆标签都少见,没道理会记偏这么多。

      不过也并非不能解释。

      无非是因为这才是鹌翮第一次来到这里。鹌翮第二次降落这座山头时被敛官观测到,留下记忆,荒芜的山和漠然的翼仙是第二次的事情。

      那鹌翮为什么执意隐居,又为何偏偏选择这座山,大概就有很多事情值得推敲了。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

      有没有人有没有仙??救一下啊这娘们真要失血仙逝了!!几条命啊这么造??

      我扭曲成名画《呐喊》。虽说知道鹌翮现在还死不了,但是她身上的伤口狰狞且流血不止,渗得这一方土地都潮了不少,模样着实吓仙。

      左等右等也没见着援手,眼见着地上的人形气息越来越弱,心跳逐渐归停,我感觉魂魄状态的自己都跳了跳眉头。

      别吧……

      作证我的猜想一般,鹌翮的头部像是放了气的气球一般慢慢干瘪,直至缩成一张皮后突地彭起恢复,面容与先前一模一样。

      非要说一点区别的话就是现在那昏着都看得出来的臭脸。

      随着她脑袋的变大变小,鹌翮的心跳终于恢复。照旧跳动得有气无力,至少是能活久一点了。

      *诸仙庭粗口*,还真是。

      翼仙一族整整齐齐都姓鹌,据说是第一位加入诸仙庭的先祖为了方便区分,大笔一挥下令祖中所有人改姓。为什么那么多带鸟的字选了这个,我不清楚,可能那位先祖真的很喜欢烤鹌鹑蛋。

      改姓改的只是个称呼,实际翼仙内部仍有不同宗族。常见的燕啊雀啊,不那么常见的隼啊鹤啊。鹌翎就是隼那一宗,凶神恶煞的眼睛总容易吓到无辜路人。

      常见不常见是个好用的划分方法,但不是绝对有效。

      也有那么些少得可怜但又广为人知的宗族。比如燎烁那支朱雀,再比如鹌翮这支共命鸟。

      共命鸟生而双头,两魂一命,故得此名。这一宗族无法正常繁衍后代,早已几乎断绝,没想到鹌翮却是其中之一。先前没能看出来,大概她是那种头颅里面套着另一颗头颅,严丝合缝叠叠乐。

      诶那他们是不是共用一个大脑啊……

      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共命的绑定方式很随机,可能是恋人可能是家人也可能是友人。像鹌翮这种两个头长得几乎是完全一样的——大概率是姐妹。

      ……或者姐弟兄妹。

      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浑身浴血一步三晃的那个翼仙,好像是一马平川。

      ……

      哈哈这种东西还真是不能想一点啊,我还是考虑考虑晚上去哪里吃吧。

      我浑身冷汗地飘回去,鹌翮已经被花藤缠绕得只露一张脸,更渗人了。

      天杀的,很久没受这种程度的精神污染了。

      大概是被鹌翮用血浸透了根的缘故,这株花长得很快,没过多久便绕了她一圈又一圈,止血效果那是没的说。

      花枝散出自己灵力缓慢愈合鹌翮的伤,垂下蕊像是欲同她说些什么。

      劫雷先于告别到达。

      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四重天雷便劈在了挡住鹌翮的花枝上。本就勉力生灵的脆弱形体几度溃散,却又强撑着横在昏迷不醒的翼仙上方。

      事件早已发生,我不过是在魂种里遗留的影像里作壁上观。

      于是我漠然看着劫雷将山劈作我熟悉的惨淡模样,看着鹌翮如何悠悠转醒,如何捧住碎成了焦炭的花枝咬牙低唤阿兄。

      话说,不愧是同胞兄妹吗,她哥我看着眼熟。

      那座曾几度回复又几度被毁的山头上,酒杯里的花枝茎深红,花瓣骨白呈棱形。而这株除了根茎透明,与那朵花别无二致。

      我别开眼,再不看这个故事。

      其实无视也没用,等到封存好魂种,这些回忆也会碎得不行陆陆续续进入我的意识,压根躲不开。

      不可避免地升起几分烦躁,在发作前,我被从幻境里扇醒。

      对,扇。

      鹌翎估计还记恨着我的那记手刀,下手颇有怨念,愣是生生把我痛得一个鲤鱼打挺醒了过来。

      我半个身子斜在地上,头发乱糟糟地睁开眼,好悬没给鹌翎吓一跳。

      我那死样子大概真的很像什么女鬼索命。

      还没从那红彤彤的梦境里缓过来,我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翼仙脸上似是而非的倨傲,一时之间上下嘴唇一碰越过大脑打了一个招呼。

      “美女你活了?”

      我发誓那一瞬间鹌翎的脸色比女鬼还女鬼。

      他大概是在现场把我弄死和把我丢进精神病院里两难,思索了许久后他转过身干脆利落地下楼吃饭,不是很想认识我。

      没品。

      于是我也收拾收拾起床,拾辍好了自己的盛世容颜。嗯,今天也是相当玉树临风。

      我跟着鹌翎溜达去餐厅,我最热衷的二号套餐还冒着热气。

      ?等会儿,我酒呢?

      鹌翎不用回头都知道我是什么死动静,他在我发出尖锐爆鸣之前又劈了我一记手刀。

      “妄浮生加急速递给你寄回去了,今早没酒喝,茶你随便选。”

      也就只有他乐意捧着茶杯静坐几个小时,明明是翼仙比程枳这草木属的苜橼仙还懒得动弹。

      我接过他递来的百年栀,抿了一口后小声蝈蝈他,在又被劈一记手刀之前闪走。

      蠢鸟,记性倒是不错。

      百年栀取新瓣,佐产自阡山的九幽红茶母株,安神效果一绝,可宁神静心,除魇消病。

      我应该是在刚认识没多久的一次早茶里和他俩说起过,我在工作完当日会做噩梦,次日梦醒饮不得酒,否则头疼欲裂。

      但常言道一醉解千愁,酒又最是能麻醉神思的东西。

      鹌翎当时对我的话不屑一顾,只轻嗤一声,没想到还是听了进去的。

      甚感欣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