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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溪口镇麻雀虽小,却是能人云集。”白马轻快地走在宽阔官道上,阿古丽抬头看着天上绵羊似的云彩,感叹道,“那儿的人简直无所不知,我都不知道永夜歌会和凌云榜的事。也不知他们是不是胡说八道。”

      “公主,我看那些人就是瞎说八道,吹牛呢。”瓦妮莎也眯眼看天,数着云朵。

      “兴许大王是要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没提前通知,他知道你喜欢意料之外的安排。”哥舒道。

      “嗯,有道理。”阿古丽点点头,扭头看向连穆羽,“随意,那个老者提到的乌莫娘,歌姬中的歌姬,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连穆羽心中泛起一股酸楚,“她是瀚海国的明珠,在瀚海无人不知,家喻户晓。”

      “那你应该没听过她唱的永夜谣吧?”阿古丽不由有些神往,又问道。

      “没有。我只是穷人家的孩子,哪里有资格听那个。”连穆羽强装镇定,“再说,我对音律一窍不通,就算听到永夜谣,很可能也欣赏不了。”

      阿古丽觉察到连穆羽语带哽咽,以为触动了他心事,于是不再追问,默默看着他侧脸,心怀歉意。

      又过两天,一只乌黑油亮的渡鸦飞临队伍上空,绕转几圈,听到瓦妮莎吹奏的笛声后,拍着翅膀落到她肩头。

      它立在使女左肩上,冷眼看着周围的人,凛然不可侵犯,活像一个卫士。

      瓦妮莎从渡鸦脚爪上解下绑着的信筒,取出一指粗帛布,翻开一看,叫道:“公主,大王来信!上面说,这次太平城大会正名叫‘开元盛会’,连办十日,压轴戏就是永夜歌会和争霸凌云榜。凌云榜以后每年一出,前三名的名字会刻在榜单上,供奉在凌云阁,供世人瞻仰。看来溪口镇那些人不是信口开河,他们消息可真灵通。”

      阿古丽拿过飞鸦传信,读了一遍,满面喜色,说道:“还是凌云榜有意思,父王要招贤纳士,网罗人才,这不失为好办法。”回头看向林忘尘和吴羡仙道:“你们兄弟可以考虑参加。”

      两人头一回听到有人称呼他们为“兄弟”,大感新鲜,挑起眉毛对望发笑。

      阿古丽歪头一想,伸出三指道:“我觉得你们可以进凌云榜前三甲。参加吧,这可是东玄大陆头一次,开元凌云榜,这一次的头三名,注定会万世流芳。”

      一听“万世流芳”,林吴二人都惊得直吐舌头。他们可从没想过这么遥远的事,甚至超过第二天的事,他们都想得不多。

      瓦妮莎见二人迟迟不回答,催促道:“公主问你们,回个话呀。”

      林忘尘忙摆手:“我们就看看,观摩学习,参加就不必了。”

      瓦妮莎对这个回答不满意,没好气道:“公主好意叫你们参加,是想让你俩名扬四方,你们倒好,不领情!”

      吴羡仙红着脸道:“承蒙沈姑娘看得起,可我俩深感实力有限,万万进不了凌云榜前三甲。”

      林忘尘道:“是啊,远的不说,跟幽阴和冥风二位长老相比,我和吴羡仙都差得老远,怎么可能进得了前三?”

      幽冥二老在后边骑马慢行,默不作声。

      阿古丽笑道:“你们放心,幽冥二护法不会参加,他们不喜抛头露脸。再说,我父王对炎海宫的高手了如指掌,他要网罗的是炎海宫之外的能人异士。”

      瓦妮莎见林吴二人还是懵懵懂懂的呆样,更是气闷:“公主发话叫你俩参加,说你俩能进前三名,你俩就一定能进,明白了吗?”一对秀目恨铁不成钢瞪着愣怔的两人。

      听瓦妮莎这么一说,林忘尘和吴羡仙更糊涂,不懂为何公主说他俩能进他俩就一定能进。

      哥舒见林吴二人神色窘迫,明白他二人山里待久了,对好多世事不甚了然,好意解释道:“你俩本身有大本事,加上公主可以动用特权,双重保险加持,你俩进凌云榜前三甲就板上钉钉了。”

      林忘尘和吴羡仙嘀咕起来,互相问对方有没有明白。一旁连穆羽也忍不住暗笑。

      阿古丽见二人榆木脑袋实在难教,也就不再强求,叹气道:“唉,机会千载难逢,你们不想把握也没办法。我要是个男儿身,肯定就亲自上阵了,怎么也要捞个前三。”

      蒙狯在后头也听得发急,想着林吴二人死脑筋不开窍,不懂人情世故,打马上前道:“你们两个真不懂事!百福客栈里那几个习武之人为何争得不可开交?不就为了比谁名头大嘛。上了开元凌云榜,有了名头,功名利禄就不请自来了。天下多少人想上凌云榜,哪有门路啊,你们有公主托底,反而不乐意参加,真是愁死个人!”

      瓦妮莎横一眼牛背上二人,道:“没见过这么笨的,哼!”

      林忘尘和吴羡仙被众人一番口诛笔伐,摸不着头脑,实在不明白自己何错之有。在他们眼里,阿古丽只是沈姑娘,与普通人无异,哪里知道,旁人眼里的阿古丽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说的话是金口玉言,不容违逆。

      第二天早上,两人在下榻驿站后的山岗上练完功,坐在一棵泛出新绿的桃树下闲聊,又说起前一日拒绝参加凌云榜的事,还是懵懵懂懂,疑惑为何阿古丽、瓦妮莎、哥舒、蒙狯等人好似都不大高兴。

      “拒绝不想做的事,不是天经地义吗?难道非得别人说什么就得照做?”林忘尘随手拾起一颗石子,扔出去五六丈远。

      “就是嘛,就是师父交代的事,我们不高兴,还不是同样拒绝。”吴羡仙也捡起一颗石子,随手一丢,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地,紧贴前面那颗石子。

      “可能他们觉得沈姑娘是一片好心,我们不答应,就是辜负了她。”林忘尘又扔出石子,落地时还是贴住前面两颗。

      “好心是好心,可我们跟幽冥二老一样,也不愿意抛头露脸啊。”吴羡仙接着掷出石子。

      “或许沈姑娘是想考验我们,”林忘尘刚想扔又一颗石子,举起的手突然停住,“想借凌云榜的比赛,试一试我们神近山修士的能耐。”说完石子脱手而出。

      “不对,”吴羡仙皱眉摇头,并不认同,“他们已经见识了云门宗的厉害,排云殿里,师父只一振衣袖,幽冥二老就飞出去老远。”

      “也是哈,闹不清他们怎么不高兴。”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扔石子,没多大一会,五六丈远处的土坡上,已齐齐整整摆了一长条石子,足有二三十粒之多,没有一粒弹走或偏出。

      练完剑法的连穆羽靠着就近的一棵桃树,看他们聊天扔石头,听了一阵,摇摇头,从树荫中走出:“你们还是没懂,大家不满,是因为沈姑娘的身份没有得到你们尊重。”

      林忘尘抬头,看到是连穆羽,道:“我们平时很尊重沈姑娘啊,从没有冒犯过她。”

      吴羡仙也一头雾水:“就是,我们哪有不尊重沈姑娘?”

      连穆羽笑道:“你们尊重的是沈姑娘,却没有尊重公主殿下阿古丽。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的话一言九鼎,岂能随便拒绝?”

      连穆羽用当城主的经历点化两位曾经的修士。他们还是似懂非懂,互望一眼,又看向连穆羽,眼里那层灰云似的疑惑还是挥之不去。

      “沈姑娘一人之下,一人就是他父亲,万人之上,万人包括我们吗?”林忘尘问。

      “万人就是指我们。”连穆羽道。

      “她在我们之上?”吴羡仙问,似乎对此难以置信。

      连穆羽冲他点点头,眼神坚定得无可辩驳。

      吴羡仙眉头紧锁,难以接受这个论断,执拗道:“不,她跟我们一样。”

      连穆羽道:“她把你们当朋友,没有端公主的架子,所以你们觉得她跟你们一样。但她就是帝剎国的公主,这个国度里,除了寥寥几个地位更尊贵的长辈,其他人见了她都得跪拜。你们不也亲眼见到了吗?这就是世俗的规矩,你们出世太久,这些规矩忘得一干二净了。”

      林忘尘和吴羡仙眼睁得老大,好像终于找回一些久已疏离的记忆,紧抿嘴唇点了点头。

      连穆羽见他俩好似开窍,笑道:“阿古丽其实是两个人,你们分清楚就好了。”

      “不过,我还是只想跟沈姑娘交往。”林忘尘表情恢复如常,平静说道。

      “是啊,我们的朋友是清河涧沈明漪,不是公主阿古丽。”吴羡仙道。

      连穆羽道出阿古丽有双重身份,林吴二人终于开窍,明白因何缘故得罪了一干人等:他俩眼中,阿古丽是清河涧沈明漪,不是帝剎国公主,而众人眼中,阿古丽却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容拒绝。

      但他们还是决定与清河涧的沈姑娘交往,选择忽视帝剎国公主阿古丽。

      他们决心维护二人久已习惯的平等世界,不希望这个世界里突然冒出一个高高在上、不能拒绝只能服从的人物。

      “我明白,你们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你们的世界里,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能压你们一头的,可能也就只有师父澜宗主。”连穆羽道,“我当然也希望这世界是这样,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幼,姓甚名谁,来自何地,长相如何,信奉何神,都能平等无别,和睦相处。”

      “互相尊重,逍遥自在。”林忘尘道。

      “互相理解,各行其是。”吴羡仙道。

      “可惜,世界不是这样。”连穆羽道。

      “不是吗?”林忘尘和吴羡仙同时问道。

      “不是。”连穆羽心如止水,冷漠如冰,“远远不是。这个世界到处是差别,到处是贵贱,也到处是枷锁。我们深困其中,无法自拔。”

      林忘尘想到了一路来看到的种种,似乎印证着连穆羽的观点,好似有些醒悟。“这样的世界可不讨人喜欢。”他说。

      “太不讨人喜欢了,简直招人厌。”吴羡仙也颇为懊恼,“如果世界真是如此糟糕,那就太没有意思了。”

      “不是如果。”连穆羽纠正道,“而是就是。你们善良天真,像小孩一样,对这个世界还不了解。然而这个世界并非如你们所想,它需要改变。”

      “怎么改变?”林吴二人精神为之一振,不约而同问道。

      可面对这个疑问,连穆羽也是一脸茫然:“谁知道。”他抬起头,望向远处,看到灰濛山巅露出一抹璀璨晨曦,双眼灼灼闪亮起来,“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林忘尘大受感染,好奇问道:“随意,改变世界是你的理想吗?”

      吴羡仙支棱起了耳朵,干脆站起身,与连穆羽并肩而立。

      连穆羽道:“我过去没有想过这件事。也是遇到沈姑娘和你们之后,才慢慢有了这个想法。”

      “哦?”林吴二人对望一眼,又都看向连穆羽。

      连穆羽道:“沈姑娘贵为公主,一身正义,在乌兰城为普通百姓鸣不平,在梓归城惩治无法无天的世家子弟。你俩宅心仁厚,处处与人为善,为救我命不惜得罪五宗同道,蒙受不白之冤。如果这世界都是你们这样的人,那么就不会有数不尽的冤屈、苦难、倾轧与争斗,这就会是冲和安宁的理想世界。”

      林忘尘道:“可是,做人不该就是一身正义、救死扶伤吗?”

      连穆羽凄然一笑:“不!你们认为该这样,可是闭月宫的月晦师太、柳红棉不这么看,渊天宗的段羡也不这么认为,梓归城的叶家人更加只会视若无睹。还有更多人,都只会对此种看法嗤之以鼻。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你们在凌烟湖畔为我争取一线生机时,月晦师太却蛮不讲理折断林忘尘一条腿骨,也伤了你吴羡仙。她那里有正义吗?她想过救死扶伤吗?”

      吴羡仙道:“月晦师太出手伤人,也是出于误会。五宗向来秉承上天好生之德,讲究仁义为本。”

      连穆羽轻蔑笑道:“嘁!好听话谁不会说?我能说得比这个漂亮百倍!试想,如果你们是五宗宗主,会允许弟子做出如此伤天害理、见死不救的事情出来吗?月晦师太、柳红棉、段羡这些人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猖狂狠毒,就是因为他们的掌门对恶事不闻不问,甚至姑息纵容!”

      听闻此言,林忘尘和吴羡仙都默默垂下头去,似是感到羞惭。如果放在过去,他们势必还会据理力争,为五宗辩护,可自从被逐出师门之后,他们已然再没有这份底气。

      连穆羽继续道:“你俩天性纯良,看恶人都带着善意,轻易就能原谅他人恶行,可是月晦师太和段羡他们会因为你们的善意改过自新吗?不会,恶人不会因为善意而改变。”

      吴羡仙转头问道:“那恶人怎么才会改变?”

      连穆羽道:“恶跟善一样,是天生的秉性,改变不了。非要改变,那就只有铲除。”说着,他似是明白了什么,眼里生出两团火苗,“对,铲除!刚才说到改变世界,办法就是铲除掉恶!消灭恶人与恶行,还世界以善良与公正,这就是办法!”

      连穆羽左手攥拳,右手抓着树枝,东边熹微的晨光洒落到他头脸上,显出圣洁的光泽,眼睑下两道灰印也灼然锃亮,像是两道重生的标记。

      林忘尘看着沐浴在圣光中一般的少年,也站起身,三人并肩,同望向东面那座远山,看着晨曦逐渐亮堂,大放光明。

      林忘尘目光熠熠,道:“今天听随意一番肺腑之言,犹如醍醐灌顶,真是胜读十年之书。”

      吴羡仙也喜出望外:“随意人少志大,竟然想要改变世界,境界远超我二人。而且说透了沈姑娘的二重身份,解开我们心头疑惑,真是感激不尽。”

      林忘尘道:“随意青春年少,究竟是如何获得如此透彻的洞见的?”

      连穆羽腼腆一笑:“二位见笑!这点见识,远远算不上洞见,更不敢说透彻。可能是因为死过一次,感受尽人间冷暖悲欢,所以能有此肤浅认知。”

      说着向前跨出两步,转过身,对着林吴二人单膝跪地,抱拳道:“承蒙二位兄长无私相助,随意在鬼门关前捡回一命,此恩永生难报。随意一直未曾谢过二位,今日在此山包之上,旭日之下,郑重感谢两位救命恩人!”

      林忘尘和吴羡仙一人扶住连穆羽一只胳膊,要托他起身,可是连穆羽长跪不起,林吴二人对望一眼,心有灵犀,也双双跪地。

      连穆羽大是一惊。

      林忘尘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父母与师父,随意跪我和吴羡仙,实在受之有愧。”说着朝吴羡仙眨一眼。

      吴羡仙心领神会,接过话头:“既然随意刚才呼我俩为兄长,不如这样,今日在这棵新发芽的桃树之旁,我们三人结拜为兄弟,如何?”

      连穆羽如今孑然一身,听闻此话,自然求之不得,眼泛泪光,从腰间拔出佩剑,当空举起,慨然道:“我随意愿与二位结为兄弟,患难与共,生死相随!”

      林忘尘道:“当然也得有福同享!”

      吴羡仙道:“更得和舟共济,改变世界!”

      三人开怀大笑。

      林忘尘与吴羡仙也抽剑举向空中,三剑相交,朝阳映照下金光灿然。

      回到驿站后,向驿站长讨来一壶糯米酒,斟了三小碗,三人端着正要喝,阿古丽出来碰个正着,问从不喝酒的他们怎么破天荒喝起酒来。

      连穆羽如实道:“我们三个今日结拜了。”

      阿古丽大出意外,仔细一想,又觉水到渠成,高兴道:“太好了!以你们的缘分感情,早就该结为异性兄弟。”一时兴奋过头,脱口而出道:“既然有份见到,算我一个,我也与你们结拜!再倒一碗!”

      连穆羽想也不想就又要来一个碗,爽快倒酒。阿古丽满心欢喜端起酒碗,与林忘尘和吴羡仙先碰了,等到要与连穆羽碰碗时,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劲,烫手似的把碗搁下,脸唰一下就红了。

      林忘尘诧异道:“沈姑娘怎么不喝了?”

      吴羡仙也纳闷:“是啊,怎么啦?”

      阿古丽面上作烧,讪讪道:“唉呀,你们结拜你们喝,我……我还是算了,下回再说。”瞄一眼连穆羽,逃也似的跑出驿站。

      连穆羽看着阿古丽背影,想起适才她面颊红得压倒桃花,看自己那一眼更是娇羞万状,大似受惊麋鹿。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慌乱,虽不明就里,却也脸色一红,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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