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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枉死 ...

  •   桀山春赛落幕半月后,北漠大王子正式上书元襄帝,求娶大煌公主,元襄帝握着盖有北漠王印的表疏,下了朝后直接前往月华殿,内侍禀报陛下驾临时,公主正在月华殿的院子里荡秋千,院内清冷,侍奉在旁的只有婉莜,元襄帝跨入殿门后,唤了一声“斐月”,公主欣喜迎来,看见父王手中的表疏,停下了脚步。

      元襄帝拉着公主的手在殿内坐下,柔声道:“斐月,父王来是想问你,你可有意远嫁北漠?”

      公主点头,却不言语,元襄帝揽过她道:“是父王不好,斐月长大了,有了心上人,父王后知后觉,竟是今日看了表疏才知道,大王子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是才俊翘楚,既然斐月心悦于他,父王就允了这姻亲,来日朕的斐月就是北漠王妃,整个大煌都是斐月坚实的后盾”。

      公主依偎在帝王怀中,她小时候经常与父王如此这般亲昵,可惜十四岁遭遇了那件事以后,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她都把自己封闭在月华殿的寝殿内,任何人都不得见,成日里神情呆滞,足不出户,夜里时常于梦中惊醒后泪流满面,那些日子都靠战鸽陪伴在侧,她才一点一点的从噩梦般惨痛的经历中获得喘息,元襄帝因此痛心不已,时常召战鸽面圣以了解公主近况,当帝王又能在阳光下看见自己的女儿时,视若珍宝的将她抱在怀中,内心悲喜交缠,久久不能平息。

      四月十五,北漠使团开拔北归,元襄帝将护送公主出嫁的重任委托给了禁军和羽衣营,亲封定都侯为送亲使,高仓巍调拨了禁军中锋营五十人,少锋营五十人,羽衣营二十人组成送亲队伍,同战鸽一起亲自护送公主出嫁,禁军一切事宜由叶新塍代管,羽衣营掌事一职由战凌霜暂代,元襄帝另指派了典仪官随行,柳絮飘飞的时节,宫内集结了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公主泪眼婆娑的拜别帝后,一身嫁衣端坐于鸾车中,战鸽在旁握紧她的手,却感觉她在不住的颤抖,战鸽知道她心中千愁万绪,于是低声道:“斐月,你如果后悔,还来得及”。

      公主咬着嘴唇,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坚定的道:“不,我不后悔”。

      焱雀牵着自己的白马侯在鸾车旁,她的心思已飘往了远隔千里的北漠,正愣神时,一张圆脸凑近,在她面前挥了挥手道:“你在想什么?”

      焱雀皱着眉打量着一身祥云绣金纹礼服的太子,道:“殿下这是……来跟公主话别的?”

      太子道:“嗯,来拜别斐月和先生”。

      焱雀一愣,“先生?”

      太子指了指焱雀背后,“嗯,先生”。

      焱雀回头,一身官服的薛赋惜在不远处静静站着,焱雀没见过他身着官服肃然雅正的样子,一时间竟没认出来,薛赋惜走近了,焱雀才回过神,薛赋惜含笑望着她问:“怎么?我这个样子你看着不习惯吗?”

      焱雀摇头,随即问道:“先生这是要与我们同去吗?”

      薛赋惜道:“我是陛下指派的典仪官,自然要与你们同行”。

      焱雀突然回想起昨日听学,她与柳珘,苏一心拜别先生时,薛赋惜只云淡风轻的端茶敬祝一路平安,没有过多表示,她当时还有些气恼,觉得先生过分冷淡,没想到竟是要同去,也没事先知会一声,现在细看他的神情竟品出一丝玩味,不禁恼道:“先生消遣我们”。

      薛赋惜道:“我故意隐瞒的,我以为你知道我同去会高兴,看来竟是我想错了”。

      焱雀哭笑不得,“我自然高兴”。

      薛赋惜道:“那你还会因为我没有提前告诉你而生气吗?”

      焱雀道:“我高兴都来不及,没什么好生气的”。

      薛赋惜道:“长路颠簸,若是战掌事允许,你可以到我马车里休息,我带了上好的茶和点心”。

      焱雀点头,却见送亲队伍整装完毕,由北漠使团领头缓缓开拔,催着薛赋惜回马车后,焱雀自己翻身上马,队伍徐徐驶出宫门,焱雀不经意间回头,发现宫墙上站着元襄帝和皇后,相距甚远,看不清帝后的表情,却也像是能感知到他们送女远嫁的心情,长叹了一口气。

      送亲队伍走走停停半月余,于五月初三即将抵达边关曙城,柳珘,苏一心和高仓巍并驾齐驱立在一座山头上,高仓巍望着山下的城池,侧头道:“回家了,柳珘”。

      柳珘百感交集,不断回想着爹爹与阿姐的音容笑貌,一想到爹爹和阿姐会在城门前迎他,内心就激动不已,恨不得给马插上翅膀,从天而降到他们面前,高仓巍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扬鞭抽在柳珘□□马匹的臀部,骏马嘶鸣奔驰,柳珘瞬间给带出三丈外,高仓巍笑着高声道:“你去报个信,送亲队伍日落前进城,让柳氏早做准备”。

      柳珘策马扬鞭,奔驰了近两个时辰,已可见曙城灰白的城墙,和此刻城门前庄重列队站着的柳氏全族,他们都是柳珘的同胞宗亲,现任曙城城主,柳氏族长柳明严拄着拐棍站在人前,远远看见一人一骑飞驰而来,微眯着双眼辨认,问道:“是谁?”

      镇北将军柳嵩看着那一人一骑逼近,他目力极佳,隔着老远就已认出了那多年未见的脸,心情复杂的回道:“是柳珘”。

      柳明严道:“叫柳微上前来吧,他儿子回来了”。

      柳珘于城门前下马,柳微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走近,不知不觉热泪盈眶,柳珘亦然,压抑着自己翻江倒海的思念先行拜过柳明严和柳嵩,禀明了高仓巍让他传达的话后,跪在柳微面前,哽咽道:“爹爹,儿子回来了”。

      柳微抚摸着他的头,感慨万千的道:“回来就好,珘儿长大了,都比爹爹还高了,爹爹很高兴,很高兴”。

      柳珘仰头问:“爹爹可安好?身体可康健?”

      柳微不住的点头,柳珘又道:“爹爹,阿姐在哪里?为什么不见她?”

      一阵笛声从城楼上荡下来,柳珘循声望去,记忆中最刻骨铭心的女子就站在城楼上,横笛吹奏,时光仿若倒流,五年前,十二岁的他背着包袱跨马出城时,女子也如这般以曲相送,今日又以曲相迎,城楼上的风扯着女子宽大的袍袖和万千青丝,笛声荡漾,柳珘拼命挥手高喊:“阿姐,我回来了”。

      女子露出一个艳若桃花的笑容,柳珘看得痴迷,却未发现柳氏众人都变了脸色,柳明严冲柳嵩低声道:“谁让她上城楼去的,还不去带下来,送亲队伍就要到了,切勿节外生枝”,柳嵩领命,正待吩咐,人群中却发出一阵惊呼,女子纵身跃下城楼,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地砸向城门前的地面,柳珘的笑意凝固在脸上,他飞奔而去,抱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拼命抹着女子口中涌出的鲜血,女子已气若游丝,还勉强支撑着道:“小珘,我……我终于……还是……等到你了”。

      柳珘心如刀绞,柳微晚了儿子一步,此刻也来到弥留的女儿身旁,涕泪纵横的道:“莹儿,你这是何苦”。

      女子的意识已涣散,被柳珘紧紧的抱在怀中,贴着柳珘的耳朵气若游丝的说:“小珘,我……不是……叛徒”,说完便咽下最后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柳珘仰天恸哭,如野兽哀鸣,柳嵩靠近沉浸在哀痛中的父子,还未开口说话,柳珘暴起扼住他的喉咙,双瞳鲜红似要泣血,怒喝道:“你们做了什么?”

      柳氏众人大乱,柳嵩被掐得面色涨红,柳明严大喝:“柳微,阻止你儿子,否则我就杀了他”。

      柳微沉痛挥手斩向儿子的后颈,柳珘顿时失去意识,瘫软倒地。

      送亲队伍在日落前抵达曙城,高仓巍率先下马,身后跟着焱雀,苏一心,柳明严率柳氏众人迎了上去,一番行礼作揖后,高仓巍道:“柳城主不必拘礼,我等奉命护送公主远嫁,长途跋涉至此,还要柳氏费心安顿,不胜感激”。

      柳明严道:“侯爷言重了,柳氏理应效劳”。

      高仓巍左右四顾,也没见到先行而至的柳珘,便问:“本侯遣柳珘先来报信,他人呢?”

      柳明严道:“先请侯爷率送亲队伍入城吧,柳珘的事,容老朽与侯爷详细禀明”。

      高仓巍心生疑惑,表面却不动声色,焱雀抱怨道:“让他先回来,他可倒好,人影都不见了”。

      苏一心道:“许是太久没见爹爹和阿姐,回家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焱雀似才想起什么来,戏谑笑道:“急不可耐啊,行吧,晚点再去捉他”。

      高仓巍上马领队入城,马蹄踏过几块城门前的青石砖,那上面有匆忙洗刷过的痕迹,还透着些许血色,高仓巍目光一凛,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

      夜幕降临,送亲队伍在城内整顿妥当,柳氏大宅中,柳明严与高仓巍在屋内密谈,焱雀和苏一心并排坐在廊下,谈论着边关风情,忽听高仓巍在屋内厉声道:“柳城主,没有实证的事情竟害人丧命,你们现在是不是还派人看管着柳珘和他父亲,柳珘不止是柳氏子弟,还是我定都侯的徒弟,大煌禁军少锋营战士,你们做什么事之前是不是应该问过我,立马把人给我带来,别逼我翻脸”。

      焱雀一听柳珘竟是被柳氏看管起来了,着急的想冲入屋内,苏一心拉住她,“别急,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等侯爷出来”。

      苏一心话音落,柳明严拉开屋门拄杖离去,焱雀和苏一心迫不及待扑入屋内,高仓巍气的脸色青白,却仍强压着怒气冲二人道:“柳珘的姐姐死了,就在柳珘入城时,于城门前坠楼而亡”。

      焱雀与苏一心震惊道:“什么?”

      高仓巍接着道:“三个月前,沙匪劫掠了一支经曙城往北漠而去的商队,镇北将军柳嵩率军千余重创了沙匪首领及其匪众,把他们围堵在沙漠中,本欲一举剿灭,却有人在镇北军的食水中下毒,助沙匪首领及残余匪众伺机逃脱,遁入大漠”。

      焱雀道:“这跟柳珘的姐姐有什么关系?”

      高仓巍道:“柳嵩下令彻查下毒之事,柳珘的姐姐柳莹是当时随军的医师,有人告发她曾于深夜私出营地,柳嵩就把她抓起来上了军棍,逼问出她竟是沙匪首领的女儿,深夜出去是给受伤的沙匪首领送药,但无论如何她都一口咬定自己没有下毒,柳嵩领军回城,就把她和柳珘的父亲都关押了起来,日日将柳莹悬吊于城门前,并放出风声,要沙匪首领亲自来以命换命,结果没有等来沙匪首领,却等来了送亲队伍,柳珘小时候在曙城便是个刺头,如今又是我跟前的人,柳老爷子为免节外生枝,就告诫柳氏父女不要轻举妄动,把这事先压了下来,等送亲队伍出关了以后再说”。

      焱雀怒道:“岂有此理,下毒的事查都没查明白,要抓沙匪不凭自己本事真刀明枪的干,以孱弱女子性命相要挟,柳将军行事当真是正大光明得很呐”。

      说话间,柳珘被两人押着进屋,焱雀暴起一脚当胸踹其中一人胸口,把那人直接踹翻出屋门,苏一心一拳击倒另一个人,跟在后面的柳嵩脸色剧变,高仓巍冷眼看着,不做阻挠,柳珘摇摇欲坠,苏一心搀扶着他坐下,高仓巍一摸他的手腕,怒道:“你们竟敢对他用软筋散”。

      柳嵩急着解释道:“侯爷,沙匪近年来劫掠商队和军队您不会不知道,边关多受其扰,我几乎夜不能寐,如今又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给镇北军下毒,我不能姑息养奸,柳珘什么性子您也知道,他在城门前就当着众人要伤我,我不能不防他”。

      高仓巍冷声道:“柳将军,我只问你一句,你有没有证据证明,毒是柳莹下的?”

      柳嵩道:“没有,但她是沙匪首领的女儿,又深夜出营送药是不争的事实,若不是她下的毒,在下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是谁”。

      高仓巍道:“出营送药和下毒是两件事情,不要混为一谈,动动你的脑子,若是她下的毒,为什么不先把毒下好了以后再出营送药,跟着沙匪一走了之,何需送药回来再冒着被你们发现的危险下毒,无论下毒成功与否,她都决计跑不掉不是吗?”

      柳嵩辩解道:“我们也这样考虑过,揣测她极有可能是想继续留在军中,与沙匪互通消息,透露行军情报”。

      柳珘恶狠狠的瞪着自己贵为镇北将军的大伯,目光简直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焱雀插嘴道:“素闻镇北军治军严明,一介医师就能泄露行军情报,看来也严明得很有限呐,她若真的那么手眼通天,你们又怎么可能把沙匪围堵在大漠里几近剿灭呢?柳将军说出口的话真可谓是矛盾至极”。

      柳嵩被噎得面红耳赤,苏一心道:“柳将军可曾想过,北漠沙匪不计其数,沙匪首领知道自己女儿不堪受辱,以死明志,会不会彻底与镇北军不死不休,曙城还有多少安宁日子可过?”

      柳嵩闻言冷汗直冒,柳明严去而复返,也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把众人说的话都听了分明,拄杖道:“既然这件事情犬子查不清楚,烦请侯爷断个分明,替柳氏把叛徒揪出来,还柳莹清白”。

      高仓巍正欲说你们柳氏无能把这档子事扔给我干什么,焱雀却抢先道:“可以,但是我先替侯爷问清楚,若查明了不是柳莹所为,柳城主如何赔柳珘一条性命?那可是他至亲至爱之人”。

      柳明严道:“小姑娘,看你这着装,你是羽衣营的人?这里是曙城,我同定都侯交谈,哪有你插嘴的份?”

      高仓巍不紧不慢的道:“柳城主,她是我女儿,不才有个虚衔,现在是陛下亲封的甄祤郡主”。

      柳明严面露诧异,忙冲焱雀行礼道:“见过郡主,老朽失礼了”。

      焱雀无意回礼,只冷着一张脸问道:“柳城主,说正事,我们如果查清楚了不是柳姑娘所为,柳城主该当如何”。

      柳明严道:“郡主说如何便如何”。

      焱雀道:“好,如下毒之事不是柳姑娘所为,请柳将军于城门前当众血书陈罪,然后自请卸任,如何?”

      柳明严老态龙钟的脸变得异常难看,他望着无动于衷的定都侯,明白这件事竟真是郡主说如何便如何,正咬着牙不肯松口应承,却听柳珘有气无力的抬起一只手,指着柳嵩道:“用不着,若证实我阿姐清白,我要和你签死战书,我要亲手杀了你,以慰我阿姐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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