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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这几日盛京里传的风风雨雨,说的是白清嘉严刑拷打呼赫。
      后者被打的半死不活,几乎脱了一层皮。
      可白公子却连半句都没问出来,反被呼赫所伤。
      已经几日没看到白公子去刑部了,兴许是在府中养伤呢。
      曾以为此番白公子凯旋归来,是要一洗前耻的。
      现在来看,在这盛京处处碰壁,也不过如此。
      此刻,白清嘉正端坐在沉苑中,面前是如山高的一堆卷宗。
      右手确实伤了,包着的伤口仍浸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但他左手也没闲着,仔仔细细地翻看着面前的册子。
      此时是十八,距离呼赫所说的下一次拍卖还有两日。
      他也已经有两天没去刑部了,但他仍然让天南去盯着人,以免出什么差池。
      此前他虽然和呼赫做了交易,但被反咬一口,任谁心里也闷着气。
      如今的白清嘉可不是什么圣人,随便让呼赫多吃点苦头,再正常不过了。
      但自那天以后,呼赫的口是再也没有开过,白清嘉再也撬不出半个字。
      只有手上的伤还提醒着他。
      于是他让天南给他调来了,几乎与呼赫有关的、所有记录在案的卷宗。
      不论呼赫还在隐瞒什么,无论他背后是谁。
      白清嘉相信,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不信他抓不到半点影子。
      白清嘉一看,就又是一下午,手旁的茶已经凉透了,外面的天色也暗了。
      院中有些声音,许是天南回来了。
      但白清嘉仍伏首案前。
      突然,一阵香气袭来,像是记忆中的什么,饴糖的气息。
      天南看到白清嘉还在忙,轻手轻脚地走着。
      白清嘉余光瞟到,天南提着一个盒子。
      香气是从里面传来的。
      似乎连猫都嗅到了这香气。
      杏子也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
      似乎是注意到,白清嘉瞥了他一眼,天南连忙开口。
      “公子,这是陆大人差人给您带的点心。
      “他说,府中的厨子是畅春园的老伙计,今日点心做多了,便给公子送了些过来。”
      白清嘉也不知道此时自己脸上,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但他心中,似乎什么又松动了几分。
      天南拿不准白清嘉的意思,提着木盒不知是拿是放,“公子,你看这……?”
      杏子是个不识好歹的,在一个劲地往盒子上扒。
      白清嘉顿了一下,“放下吧。”
      说着让天南放下,但他手中的卷册仍是一点没撂下。
      待天南把木盒摆在桌旁,又把门关上离开,白清嘉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后。
      他才放下手中的东西。
      其实自打天南回来后,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盒子里散发出的香气似乎有些什么魔力,把他勾住了。
      从他的灵魂中,勾出了深藏的那缕,白公子的记忆。
      白猫还在扒拉着盒子,像是催促着白清嘉赶快打开。
      他掀开盖子,面上是四枚蝴蝶酥。
      绽开的酥皮像是花瓣一般,薄如蝉翼,像是蝶翅般。
      他随手拈了一个,喂了白猫。
      果然,猫才是主子,比他还先吃上。
      白清嘉手不方便,没法给他掰成小半。
      他一只手稍一用力,酥皮就碎了,掉在桌子上。
      杏子挑着挑着桌上的,慢悠悠地吃着。
      “这么爱吃,你怎么不回去吃个够,偏生在这和我争这几口。”
      他对着猫发着牢骚话。
      盒子里还有一个小罐子。
      罐子揭开,一股桂花的香味扑鼻而来。
      像是把整个金黄的秋天都酿在了这小小的一罐饴糖里。
      送来的人像是知道了,如果把酱抹上。那么,时间一久,酥就会变软。
      考虑得总是面面俱到。
      白清嘉抹上酱,张口吃了一个。
      皮子酥脆,层层分明。
      把握得刚刚好,既没有焦了的苦味,但仍却有一股焦香。
      桂花酱清新不腻,中和了酥饼的干。
      不知是否是因为太久没有吃了,还是什么。
      白清嘉觉得,刚刚的这口蝴蝶酥,甚至比记忆中,畅春园的还要好吃。
      揭开底下的盖子,下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各种糕点。
      他随手拿了个板栗饼。
      咬开,金黄软糯的馅露了出来。
      不是很甜。
      什么都恰到好处。
      这一盒什么都有,不像是做多出来的。
      给人的感觉倒像是任君挑选。
      白清嘉一个人没吃完,剩下的给天南吃了不少。
      已经没有什么刚出炉的热气了,但天南还是赞不绝口。
      又是夸厨子的手艺,又是夸陆大人,什么都夸。
      “吃东西别说话。“白清嘉顿首,说了这么一句。
      天南立马收住。
      白清嘉看了一天这卷宗,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全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呼赫这人,孤家寡人一个,在宛氏一向以铁血手腕著称。
      别说兄弟,就是妻子儿女,也就只言片语略过。
      兄弟大多是被除得干干净净,而妻子,早就死了。
      总之,他像是一个无孔不入的铁血之人。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对白清嘉他们,有那么强烈的仇恨。
      是夜,白清嘉睡的颇为安稳,似乎是二十即将到来的缘故。
      前方之路的迷雾散了些,他依稀可见些景致。
      但就是不知,所见是模糊的轮廓,还是折射出的幻影。
      第二天,白清嘉醒后,又拿了一本河西县志。
      河西象郡早已是宛氏之地。但它曾经,也隶属中央,因此有书面的记录。
      只要是和宛氏有关的,白清嘉都要翻一翻。
      兴许他明白,自己是在大海捞针,因此他不想漏过任何一点。
      谁也不知道,哪一根是针。
      “……正历三年春,城中豪族张御,以女妻宛氏,结两方之好,久无纷争。
      “……四年秋,御女,秋,背宛氏,亡走,不知所踪。“
      等等等等……
      这个张秋,白清嘉昨天的时候,似乎在书里见过。
      这里并未提及她嫁给了谁,但是白清嘉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从旁边那一摞,天南重新理整齐的书中,不停的翻看。
      书堆又乱了——不多此刻他可顾不得那么多。
      只是辛苦天南了。
      他手伤着不方便,不过此刻他顾不得那么多,受伤的那只手也在拨着一部分卷册。
      快要找到了……
      他一定见过这个名字。
      张秋…秋……秋……
      找到了!
      “宛氏王三子呼赫,年二十三,择吉日,娶妻。
      “其妻名秋,后二年,其妻死,无子女遗。
      “深痛之,终不复娶。“
      秋……秋……
      时间,时间,时间在哪里。
      这是否是那个秋,张秋和这个秋,是不是一个秋。
      正历三年。
      对上了。
      像是终于看到了雾散,他看到了山的一角,虽然只是很小的一点点。
      但是他有预感,这就是一根线头。
      没想到,堂堂宛氏王,和他们不共戴天,纷争不断长达连将近十年。
      他的妻子竟然是一介汉人。
      而是,关于宛氏的卷册中,说张秋是死了。因此白清嘉看到这里时,也没有多在意。
      但象郡的县志里却说,张秋是背宛氏而亡走。
      似乎已经很明显了,张秋没有死,而后背叛了宛氏。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不惜冒着破坏两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危如累卵但又万分难得的情谊。
      她仍然选择了背叛宛氏。
      此后,象郡破,其记录也就中断了。而宛氏那边,也就仅以秋死作结,也没了任何下文。
      白清嘉不愿意就此罢休,他收拾了一下,叫上天南跟他一路直抵刑部。
      门推开,他快步走了进去,侍卫们对那天的惨叫记忆犹新。
      无论城中传的有多沸沸扬扬,说白清嘉无能,他们是不敢惹这位活阎王。
      况且那天之后,上头不知怎么的,倒是松了口,让他们不用继续限制他了。
      白清嘉转眼到了到了呼赫跟前,因为太急,手中渗了些血,但他毫无察觉。
      吩咐天南把宋戎的眼线都“请”出去后,白清嘉来到了呼赫跟前。
      此刻他身上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之前没有像之前那样皮开肉绽了。
      宋戎还真是和善。
      白清嘉端了一盆盐水,一泼。
      面上的人抬起头,只是看了一眼白清嘉,就又低下了。
      嘴角似乎勾着,不知是在嘲弄谁。
      白清嘉也不恼。
      只是不紧不慢地说着,“先前以为,你这么痛恨汉人,是因为纷争以及不愿意屈服所致。
      “可我今儿个却听了些话,说是你跟边塞的有些汉人交情匪浅啊。”
      说话间,呼赫眼睛动了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像是并不在乎。
      “可你不知道的是,汉人最是薄情……”白清嘉又说。
      呼赫头一抬,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他的神色有些变了。
      此刻白清嘉更加确信自己逮住了关键,于是继续施压。
      “我知道你对汉人的恨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你恨她的背叛,恨她的毫不留情。”他的话止住了,似乎是在等着呼赫说什么。
      这时,后者的神情完全变了,但还是闭口不语。
      只差最后一步了,“张秋后来怎么了?”
      听到最后这句,转瞬间,呼赫的神情大变。
      紧接着是放肆的、极其嚣张的笑,然后越来越大声。
      白清嘉本来已经临到岸边,却又被一脚踹入水中。
      完了。
      “我本以为,你是知道了什么东西呢,没想到还是在试探我。
      “哈哈哈哈,张秋啊……
      “张秋……
      “我已经许久不曾听到这个名字了。“呼赫脸上的恐慌一扫而空,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副轻蔑的神情。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张秋,那我就告诉你又有何妨。
      “想必你应该知道了吧,她是我的妻子,也是汉人。
      “最开始,我借助她父亲的力量,在我的众多兄弟里面脱颖而出。
      “我父亲对我另眼相看,眼看着就要重用我之时。
      “那女人跑了,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跑了。
      “张御听说此事后不久便来问责我,问我把把他女儿怎么了。
      “我当时无言以当,因为我不知道一切都是一场骗局。我因此除了丑。
      “而边境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也被打破了。“此刻这些话在呼赫口中接连不断地被说出,他毫无情绪。
      “那我只好开战了,后面的事就那样,没什么意思了。“说罢他抬头,嘴角一咧,像是对着白清嘉宣战。
      神情间,似乎又在嘲笑他的无能。
      白清嘉没说什么,总之之前的交易他们是成了一半的。二十就是明日。
      他今天来,本来也只是抱着,如果真的从他嘴里逼出了什么就算是赚的。
      现在这样,也无妨。
      走出没几步,一个声音就从后面传来。
      “伤口在渗血,包一下在走吧。“
      很柔和的语气,没有强求,但是白清嘉偏偏也想不出话拒绝。
      只是停了脚步,然后转身走了过去。
      天南不知是在和谁说着什么,在前堂站着。
      此刻就他和陆九安两人在这。
      他抬手,正准备把布拆开,手却被人上前握住了。
      下意识地,白清嘉就是把手往回缩。
      对方的力道虽然看起来轻,却不容得他抽出手。
      陆九安一只手放在他掌下,低下头。
      另一只手慢慢的拆着布。
      血迹有些干涸了,凝固的血迹粘连着皮肉与布。
      可他的动作非常轻,似乎像在对待什么珍贵的瓷器。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布揭开。
      其实已经不怎么痛了,但伤口看起来还是有些狰狞。
      白清嘉一向不是很在乎自己。
      之前在战场上受了伤,也就草草的处理一下。
      而这次手上的伤,陆九安专程送了药。
      他也不想拂了好意。
      最开始的时候,也就仔仔细细的敷着。
      但还没坚持几天,就又随着心意,胡乱弄一下了事了。
      总之他是上了陆离给的药的,他觉得自己对此已经很上心了。
      而如今,在陆九安面前,却又朝一边侧过了头。
      似乎是有些惭愧。
      惭愧的是,自己其实都不是很在乎,但眼前这个人偏偏是对什么都很上心。
      自己的敷衍似乎格外地,让人有些愧疚。
      似乎是辜负了什么,而产生的愧疚。
      于是,白清嘉显得有些欲盖弥彰地说了一句,“我上了药的。”
      陆九安手中动作未停,也说了一句,“嗯,我知道。”
      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废话,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白清嘉看着他,看着他把自己手上的血擦干。
      又看着他为自己抹上药,指腹蘸着药膏在手腕上涂匀。
      然后又包上干净的纱布,而后才松开了手。
      白清嘉旋即把手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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