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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笼中鸟08 ...


  •   就是那个想搞死我男人的四王爷。

      在那一团团姹紫嫣红的月季花中间,四王爷风神俊朗,与李彦廷有八分像的脸上挂着灿笑,便与他哥哥常年板着的棺材脸相差几万里了。
      他原本正在跟两个丫鬟打闹,出了一脑门汗,见了我,立即站得板正,行礼:“皇嫂。”
      笑容不减。
      如果说李彦廷像个心思缜密的霸道总裁,那李彦殊就像个热爱科比的阳光大男孩。日光落在他雪白的牙齿上,亮得晃眼,我竟被逼退。
      我颔首还礼。
      他说了句:“皇嫂,失礼了。”
      然后伸手从我头顶捻去一片碎叶。
      “喏。”还把叶子递给了我。
      我一抬头就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太阳的光斑。
      我竟像被灼伤,落荒而逃。

      就这一面之缘。

      走了很远,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个笑容鲜活的温度,那是与李彦廷完全不同的面目,热枕而赤诚,不谙世事。而李彦廷,就是在最温柔的时候,都只能像初雪,而无法像太阳。
      我猛然意识到,我跟着李彦廷,他是我的皇帝,也是大衍的皇帝。天家永远不温柔,未来的某一天,我可能会为了李彦廷,而杀掉李彦殊,或者更多。
      我希望那一天永远也不要来。

      我穿越以后,从来没有哪天,有这么迫切地渴望回去。我愿意放下所有,所有的爱和悸动,所有的荣华富贵,去换取文明的庇护。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想要爱,想要自由,想要富贵,可能的话,滔天的权势也无不可。可我不想作恶。我只是个普通人。

      当晚李彦廷就来找不痛快。
      见着我劈头盖脸第一句就是:“你见着我四弟了?”
      脸黑得像锅底。
      我说:“是。”
      他坐到我身边:“他们都说我四弟比我好,你也这么觉得吧?”
      我简直要打他了。
      我难得这么正经:“李彦廷,你说什么?”
      他冷笑:“我说,你也觉得四弟比较好吧?”
      我就吃了憋。
      就是你放完“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的狠话,人家还真就再说了一遍,你除了回一句“行你真有种”以外,也不能做别的,的那种憋屈。

      他却继续在那里喋喋不休:“以前太后养过一只猫,西岐进贡的,雪白,像个妖精。后来那只猫死了,尸体就放在花园里,围了一圈侍女,太后一个人在中间哭得很伤心。我和我四弟下学回去,看到这个情景,都呆了一会儿。那时候我六岁,屁也不懂,就跟我母……太后说:‘它已经活了很多年,也该死了,母后节哀。’我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一只猫,活了十多年,还不够本吗?”
      “这时候我四弟走过人群,跪到太后身边,去抱那只早就冷掉的猫,轻轻地摸,一边自言自语:‘猫猫去了一个好地方,也不痛痛了,那里很好,爷爷同太爷爷都在那里,它很乖,会过得更好的!’太后就把他和死猫一起抱进怀里,嚎啕大哭。”
      李彦廷居然笑起来,是那种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我永远记得太后回头来看我的那一眼,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我想去拉他,被他挥开了。

      他说:“那时候,他也才四岁,更是屁也不懂。但是他们都说,四皇子有一颗龙心,情重如山,心系苍生,他会是一位伟大的仁君。”
      我说:“仁君不一定是好皇帝。”
      他说:“那又如何?他们都想要我死。我死了,就可以给我四弟腾位置。”
      他缓缓侧过头来看我,一字一顿:“朕、偏、不。”

      我简直服了,多大个事啊上纲上线到这个地步,有点烦:“这不过是花园巧遇的事,一面之缘,你不要上升到这个高度。你不喜欢,我不再见他便是了。”
      他恍若未闻:“这世上,以我亲娘为首,恨我的,有很多。爱我的,都不是为了爱。除了……”
      他忽然缄默,眼眸幽深:“你呢?你爱什么?我的脸?还是这泼天富贵?”
      刹那间,似有杀意。

      可我已热血上头,完全没注意旁的,也没能冷静下来分析他这两句话的意思,直接炸了:“我不爱你?我他妈不爱你我让你白睡这么多回?我要是让别人看一眼就被拐跑了,你还要我干什么?有病啊?不过是花园巧遇,又不是私会!你再没完没了的咱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各自冷静了再聊吧!”

      到这时,我仍旧以为他还停留在跟四王爷吃醋的高度,就以处理‘被老公逮到偷看隔壁帅哥’的态度来处理了这次离婚级别的家庭矛盾,以为分居两天就能小别胜新婚。

      他竟然又笑了一下,有些嘲讽和凉薄的意味,让我很不舒服。
      “人就是这样奇怪的,鹿商。有的人,对你掏心掏肺的好,你就是看不上。有的人,远远看上一眼,你就愿意跟他去啦。浪迹天涯、肝脑涂地,都无所谓。”

      “你说得对。”他说,“我不要了。”

      我永远记得他这时候的眼神,沉沉的一片雾霭,像灰烬。

      他又说了一遍,不知道是说给鹿商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我不要了。”

      然后拂袖而去。

      ===

      我妈是个特别善解人意的人。
      都说儿子随母,于是我也比较善解人意。
      而且我还是个理科生。
      就善于特别有理有据地善解人意。

      在李彦廷跟我冷战的第十天,我开始反省自己。我回忆着我们那天的对话,和他那时候的神情,生恨自己以前不是学心理的。
      想起来,他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越想越气,觉得他是公事不顺,可能又被太后骂了,或者被四王爷怼了,就来找我撒气。索性就不想了,随他去。

      又过了十来天,忍不住,想他了。
      又开始反省自己。
      想通了。

      人都有心魔,平日里再怎么高贵冷艳的人,怕火的,一遇见火,就腿软。怕雷的,一听到响,就要钻被窝。怕小空间的,进电梯之前就要做好多心理建设。怕幽暗的,一看到深海就呼吸困难。有人怕软体动物,有人怕笔尖……
      你可能觉得有些东西匪夷所思,因为那不是你的心魔。

      这些恐惧的根源,很多都来自于儿时的创伤。
      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受:七岁以前的记忆是模糊不清的、断裂的,能留下来的就只能是一些片段。比如校门口的一地阳光,比如从医院窗口望出去的两颗白石,比如不小心撞见爸妈在客厅里爱爱……这些是普通人的过去,记住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场景。这些人平凡地长大,平凡地老去,一生安乐。
      当然有些人记忆比较离奇,血肉横飞或者阴暗潮湿。这些人,以后要么就是主角,要么就是boss。
      而六岁的李彦廷,将母亲的一个眼神,铭记了一生。

      李彦廷的心魔,就是他的母亲,和兄弟。
      最温暖的词汇,最残酷的反转。

      我回想起鹿商的日记,里面有这么一段——
      会天大雨,湿鞋。随父进宫,于花坛底遇三郎,年幼,蜷缩,抱膝,低头。上前欲问,抬首,涕泗横流。

      我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心疼得不行。
      我想象一个小小的孩子,在险恶的宫墙里孤独无依。他宁愿躲在大雨里的花坛下偷偷哭泣,也不愿意回到豪华的宫殿里看母亲抱着弟弟脉脉温情。

      从儿时起,他就有个深入骨髓的概念——我是不被爱的。
      于是他长得残忍而坚硬,于极度自卑处生出一股极度自尊来。
      而鹿商,是他的救赎。

      就在那一天,他的救赎遇上了他的心魔,他自然冷静不在,就来找我确认。我明明应该抱他哄他、用甜言蜜语轰炸他、指天指地山盟海誓的,可我却指望跟他讲道理,还冲他发脾气。
      对一个人最深处的恐惧而言,没有道理可讲。
      想到这一节,我简直心软得一塌糊涂。
      就绞尽脑汁地想他喜欢什么,要和好。

      也是病急乱投医,居然问福福的意见。
      福福就一脸如丧考妣:“公子,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哪样了?”
      他:“你几次跟皇上急眼,皇上一两个月不到,事后还是会来找你。你不要这样腆着脸去讨好他。”
      “诶你这孩子!”我敲敲他脑门儿,“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喜欢他,自然应该互相迁就,怎么能次次都叫他受委屈?”
      “你以前也很喜欢他!”福福居然横着脖子哭起来,气鼓鼓的,“可你说你永不对他展露笑颜、更不与他执手白头,他不尊重你,你不会回头。你说过的!”
      我都不知道这孩子在折腾什么,都被气笑了:“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他就哭着冲了出去,我也是很懵逼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笼中鸟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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