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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初雪15 ...

  •   他们把趋日埋在一处山崖上,没有墓碑,就把他的阙日剑插在了坟头。云境六君其余五位围在坟边,洒下一壶清酒,举杯,一饮而尽。
      送别了这段快意江湖匆匆而过的缘分。
      百丈的断崖,新月,孤坟,剑柄上的流苏随风扬起。

      李彦廷没有参与,只露了一面,之后就带着我站在另一个山头,远远看着。
      “走吧。”看到他们喝了酒,他转身就走了。
      我去追,却发现他走得特别快,我根本不可能走着追上他,就快跑了几步,拉住他的袖子。
      他回过头来看我,没有说话。
      我在他冷漠的眼神里迅速继蓄起委屈,憋了又憋,才没让眼泪掉下来:“你打我吧!”
      他呵了一声:“打你干什么?”
      我说:“你跟万毒谷的人谈判的时候,我在隔壁,都看到了。”
      他微不可查地一僵,暗搓搓瞄了我一眼:“嗯。”
      我觉得他五迷三道的,也没管,继续说:“要是我没有被抓,你那么厉害,一定能吓得他们跪着给你解药的。要不是因为我,趋日就有救了。”
      “对。”他说,“你要是不跟我闹别扭,好好跟着,我跟他们好好讲,肯定是能够把解药要来的。所以趋日这条命,得算在你头上。”

      我一时间哽住了。

      哪有这样的小攻?啊?我都这样愧疚自责了,一点都不安慰的,还要讲真话,指着鼻子说这条人命你得背着,不怕我抑郁自杀吗?哪有这样的小攻?

      他又走了一段,发现我没跟上,就回头来看我:“怎么了?”
      清寒的月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白衣的边角染出一点青色。我向他抬起手:“要抱。”
      他在原地杵了许久,终于走过来,把我狠狠勒进怀中,力气之大,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他在漫长的静默里,很轻很轻地说:“吓死我了。”
      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他说得对,这条命,就是应该我背着。我希望他说的那些话,那些宽慰和救赎,都是寻求自救的谎言,是自私。他没有说,他说了事实,这责任我得背着,不能推到任何人身上。

      我这一哭哭到后半夜,止也止不住,丢人得很。

      那我也没办法,这还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活生生的人死去,在我面前。就算我自己死过一次,就算传言中说李彦廷要了近千人给鹿商血祭,那感觉还是离我有距离。
      我作为鹿商死过,但我现在还站在这里。我在晋家全族午门问斩那天噩梦缠身,可我甚至没有见过真正的午门。
      我只知道我和趋日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他不爱说话,老冷着个脸,不爱吃香菜。但他的血很热。他背着我走过了不长的路,现在长眠在峭壁的山石下。他姓顾,他的老婆孩子还在皇城等他。喜欢一个人,没敢说。
      这条性命我要背着,背一辈子。

      李彦廷把我抱回房,被我哭得没办法,跟我说:“六常第一次冲进来,就是跟我传音说你被抓了。是我叫趋日去救你的。”
      他揉了揉我的鬓角,声音很温柔:“不然就是月华去了,她跪在门口,早就准备好领死。是我想趋日反正都中了九仙蛊,风灵不给解,那就是真的无解,死定了,不如物尽其用,也不用月华白白送死。”
      我脊背一寒,呆呆重复:“物尽其用?”
      他沉沉看着我,狭长的眼眸在夜色中深黑一片:“我是君,他是臣。我是主,他是刃。他为君尽忠,封妻荫子。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哦。”我低下头,敛下眉眼,哭得太久,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他又看了我一阵,叹了口气,拥我入怀:“小琛,小琛,你别哭了。他一人身死,为大衍换来了一个有利的局面,死得不冤。我不是哄你,他这条命或许应该算在你头上,但这不是罪过,只是牺牲。你是我的福星啊。”
      我撒泼:“局面哪里好了?人也死了,跟万毒谷也闹翻了。”
      他高深莫测:“有因便有果,就这几日的事吧。”
      看我还哭,他一边给我抹眼泪,一边嫌弃我:“唉别哭了,这么吓人的。”
      我只当他是在哄骗我,也确实哭得太累,也不知道是睡过去的还是昏过去的。

      三日之后,因果来了。

      南苗二王子,只身一人敲开了云境大门。

      南苗多雨,淅淅沥沥。
      李彦廷吊儿郎当坐在偏峰朱丹亭中,他一袭白衣,长剑在旁,温一壶碧玉的酒,眉目都微醺,映衬着朱丹亭的亭角飞檐,与山雨中的白雾,自成一派少年风流。

      我这几天沉浸在颓废中,规规矩矩,他说啥是啥,指哪儿打哪儿,非常乖巧。这时候,我正坐他旁边给他倒酒、剥葡萄,伺候得十分周到。

      南苗二王子就持着一把银面的伞,踏雨而来。
      他略一矮身进入亭中,将银伞靠于柱廊上,晶莹的水珠顺着伞骨淌下去,发出叮铃的响声。伞下的面容是典型的苗疆长相——黑皮、银牙、高鼻深目,满头的银饰,还打了俩鼻钉,是一种异样的英俊。他咧嘴一笑,向李彦廷弯了弯腰:“蚩家老二,见过安阳王。”
      李彦廷懒懒抬头看他一眼,也笑道:“久闻南苗二王子大名,请坐吧。”
      二王子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坐下,还抓了三颗我给李彦廷剥的葡萄吃。
      “诶!”我拍开他的黑爪子,“干什么?要吃自己剥去!”说完把盘子推到李彦廷面前。
      “哟呵!这就是那传说中的小郎君吧?真是俊俏。风灵讲得绘声绘色的。”二王子十分诚意地大惊小怪。
      “是个听话的……我们说我们的,不管他。”李彦廷捻起葡萄往嘴里扔,吃完一颗后还嫌我没给他把籽抠出来,瞥了我一眼,掐了一下我的腰……给他能的!
      二王子却还是管了管我,笑容可掬:“小郎君在我南苗的地界上受了惊吓,于情于理,本王都应当赔个不是。”
      我就哼。
      我有个顾姓朋友刚死,我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李彦廷在一边道:“平日娇惯坏了,不管他。不知二王子今日到访,有何贵干?”
      也许是南苗纬度低,日光好,滋养出的这些人都有十分阳光的笑,仿佛毫无城府。二王子就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十分熟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各位远道而来,车马劳顿,还生了些误会,主要就是来赔个不是。”
      李彦廷:“江湖宵小的事,不劳二王子费心。本王不日也要踏上归途了。”
      二王子:“那不能,圣贤有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大衍尊贵的客人前来我南苗,是蓬荜生辉的好事,宾主尽欢才是待客之道,怎能让贵客带着误会离去?”
      我觉得这蚩老二语文学得有点好。
      之后又是好一番虚与委蛇,我听着都嫌累。
      忽然,蚩老二在刚说完“过奖过奖还是中原姑娘婉约动人”之后,兜头就是一句:“我哥,当不好南苗王。”
      跟他们南苗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骇得我以为我断片了半小时。
      李彦廷八风不动:“哦?”
      蚩老二好脾气地又说了一遍:“我说,我哥当不好南苗王。”
      李彦廷嗤笑一声:“这与本王,又有何干?”
      蚩老二惊诧:“怎么能没有关系呢?王爷不是跟格雒放话说要推世子成王么?”

      蚩老二是南苗二王子,上面只有一个哥哥,就是南苗世子。李彦廷知道万毒谷效命于二王子,万毒谷所求之事,也必然与南苗王位有关。所以当时李彦廷作势一气之下要推世子上位,二王子一派当然要炸,这不,boss亲自上门了。
      李彦廷气定神闲地斟好酒,还给蚩老二也斟了一杯,笑问:“怎么说?”
      蚩老二十足实诚:“我哥太傻。”
      饶是李彦廷,也被噎了一下:“咳……二王子难道不觉得,我们皇帝更喜欢一个傻一点的南苗王吗?”
      蚩老二言辞凿凿,仿佛他是圣上肚里的蛔虫:“圣上当然不喜欢。”
      李彦廷挑起一边眉毛,饶有兴致的样子:“说来听听。”
      蚩老二拎起李彦廷的那杯酒就喝了个精光,然后身子前倾,摆出了促膝长谈的吓人架势:“大衍如今外强中干,北方狼族虎视眈眈,黎唐早已不臣,苏穆与嵇夏更是黎唐的入幕之宾。江湖也不太平,魔道妖人横行,正道武林也乱成一锅粥。当然,不管是上述的邪恶势力,还是我南苗与万毒谷,都不是大衍的一合之将,不过你们中原有句俗话说得不错……什么来着……哦,蚁多咬死象。我想,你们皇帝也许更需要虎豹鹰犬样的盟友,而非俯首称臣的废物。”

      我心中一凛,这二王子说的,虽部分夸大,但大多都是实情。

      李彦廷一手支着下巴,面上波澜不惊:“有点意思。”
      蚩老二似乎是个闲不住的,当真伸手跟我同步剥起了葡萄,边剥边说:“再一说,我南苗地处西南,乃是大衍腹背,倘若这腹背一失,逼急了,你大衍臣民,可不只有跳东海去了么?”
      我手一溜,手中的葡萄呲溜一声弹了出去。
      李彦廷拿过一边的丝巾包裹住我的手,为我擦去葡萄的汁水,完了以后,才漫不经心看了蚩老二一眼:“二王子很会说笑。”
      蚩老二还是笑容可掬:“是不是说笑,王爷心里清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初雪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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