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没有休沐日》不见行川

4、糖人

　　征夷七年，那时沈倦才八岁。
　　京城恰逢花灯节，二伯沈泱刚从外边回来，张管家连忙安排人收拾他那间不常住的厢房。
　　沈泱眉眼处有块陈年老疤，并非丑态，但那双眼让人看着心生胆寒。
　　可拿着摺迭扇时文人雅客的气质就出来了，理应不该害怕。
　　他可是沈家现在唯一的状元郎，但也是前些年的事了，今年二十有七。这位状元郎当初官还没当够一年，就辞了去走商了。
　　沈泱随手折了府院里的梅花枝，把玩了会，问道：“阿倦呢？可还在练功？”
　　张管家毕恭毕敬的答道：“现在还在房里睡觉。”
　　沈泱：“。”
　　日上三竿，还在睡觉？
　　沈泱沉了沉眸子，张管家连忙补充了一句：“小公子平时很早起的，只是今早染了风寒。”
　　他这般说，沈泱倒是叹气的将摺迭扇折起，“那让他睡吧，还有去让膳房的人熬点热粥，醒了喝。”
　　“是。”
　　没人知道的是，小沈倦早已不在府里了。从小到如今的爬树翻墙本领学来那可不是摆的。
　　那天长街到处喊卖声，小沈倦挤着人群来走，黑溜溜的眸孔到处瞧着，总是走走又停停，对每样东西都感到好奇。
　　他在卖糖人那踮着脚看，老板是个老爷爷，看着小沈倦乐呵呵的问：“小公子要来一个吗？”
　　“要一个兔子，”小沈倦仰了仰脑袋，嘟囔着：“这里是长平大街，不允许小商贩往来的，要给朝廷官员让道，老爷爷你小心些。”
　　早朝，面圣都要经过这里。
　　老爷爷愣了愣，笑道：“你说的这条朝廷法令已经被右相大人废除啦。”
　　“何时？”
　　“今日啊。”
　　小沈倦皱了皱眉，这右相怎有如此大的权力。
　　老爷爷瞧着小沈倦就欢喜，在京城多年，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小一个便长得好看的儿郎，“小公子叫甚？”
　　看着穿着，应是达官贵族的后代，哪懂得民间疾苦，暗处怕是有人护着。
　　“沈倦，倦鸟归巢的倦。”
　　丞相之子？
　　这小家伙家父是当朝的沈丞相啊。
　　“拿好，甜的。”老爷爷在与他谈话期间，已经为他弄了个糖人，形状是只兔子。
　　小沈倦给了几个铜板，才收下来。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沈丞相格外关心这条街上的小商贩，怕的就是他们得罪了从这条路上经过的官员。
　　“沈倦长大以后也是一个好丞相吗？”
　　“我爹做的很好，我可以替他看看这大煜江山，盛世家园。何况丞相之位还有二伯呢，轮不到我的。”
　　小沈倦拿着糖人蓦然回首，“走啦老爷爷。”又消逝在了人群里。
　　“怎么样我儿子？”
　　听见这一问，先前卖糖人的老爷爷忍不住哼笑一声：“倒是个与世无争的。”
　　“这可与他二伯有关，和我倒是扯不上半点关系。”沈丞相苦笑一声，从屋内走了出来。
　　玉树临风的他样貌出众，额前散落的碎发细而柔和。
　　“你不是一个好文官，却是一个好武将，好父亲。”
　　“什么武将？现在我是丞相。”沈不亦说道。
　　“呵呵，丞相大人教自家小儿偷溜出府？稀罕事。”老爷爷冷不热嘲讽。
　　沈不亦僵了下，“师父您别冤枉我。”
　　“派人看着点，哪有你这么照顾孩子的？”
　　沈不亦早就让身旁的两个暗卫跟去了，“放心吧，京城就那么点大，能不见到哪里去。”

　　小沈倦乖巧的咬了口糖人，他个不高，被一旁的大人招呼着坐前面听说书。
　　台上那老先生越说越起劲，别人都在拍手叫好，唯有小沈倦和另外一人不为所动。
　　那人坐在一旁，看着比他大些，一直在盯着小沈倦手上的糖人。
　　小沈倦：“……”
　　忍无可忍的他又挤出了人群，一旁的大人见着对着他说了句：“不听了吗？”
　　“不听了。”小沈倦回答。
　　有人在惦记我的糖！
　　没挤多久，终于让他寻得一点光亮，小沈倦刚脱离人群，转身就撞了人。
　　“对不起。”
　　小沈倦揉着脑袋，半眸垂着。
　　“疼吗？”
　　“诶？”小沈倦掀了掀眼皮，“……”
　　是刚刚那人，其实长得很好看，但惦记他的糖人就不行了！
　　“我问你疼吗？”那人比他高半个头，从语气上来说并没有什么恶意。
　　“不疼了。”小沈倦老实巴交的回答，揣紧了糖人。
　　“哦。”
　　“你知道丞相府在哪里吗？”那人见小沈倦的小动作不免觉得好笑。
　　“哪个丞相府？”小沈倦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叫萧泐，从凉州来的，许久未回京的，不记得右相府怎么走了。”
　　“沈倦，”小沈倦咬了口糖人，眨了下眼，“你说的可是海天阔的府邸？我指不清，带你去吧。”
　　萧泐思臾许久：“行，那分点糖人给我，谢谢。”
　　小沈倦：“……”
　　原以为是问路的，结果还是想吃糖的！
　　他气呼呼的说：“我吃过了！”
　　萧泐乐的帮他顺了顺刚挤出人群而乱了点的长发，笑着问：“你姑娘家吗？这么在意。我还偏要你这一串。”
　　其实糖吃多了也会感觉到腻。
　　小沈倦不服气的将糖人给了他，毕竟是凉州那么远的地方来的，待客之礼总不能忘。
　　但偏要这一串干嘛？只剩半了。
　　“我将来可是大煜朝的八尺男儿，不是姑娘家。”
　　萧泐说：“那我应该九尺了。”说完还不忘咬了口糖人。
　　小沈倦：“……”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萧泐你几岁？”
　　“十岁。”
　　“比我年长两岁，现在长得高那不理所当然吗？以后可不一定了！”小沈倦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猫。
　　萧泐一笑，“行，等着你长。今日花灯节，晚上才热闹，我先带你去玩会。”
　　小沈倦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你不是说要去右相府吗？”
　　“我有说现在去吗？”萧泐拉起沈倦的衣袖就往人群里穿。
　　这倒没说。
　　“诶不是！别扯我！我能走！”
　　“怕你丢了。”
　　被沈不亦派的两个暗卫瞬间反应过来，“那小崽子拉着小公子走了，快跟上！”
　　“这人真多……！跟不上啊！”
　　两暗卫的身影逐渐被人群淹没，萧泐回首眯了眯眼，甩开了。
　　沈倦这般的应该是偷溜出府，理应不该有人跟着，那两人却看着听书的沈倦好般久了。
　　萧泐觉得不知是敌是友，还是先跟着自己比较安全。
　　从这条街溜到另一条街，沈倦身子竟然还受得住，萧泐停了下来，回首看去，小沈倦的眼角染了红。
　　“呃……你怎么了。”萧泐揉了揉他的脑袋。
　　小沈倦听到这话，眼泪才开始叭叭的掉，“都怪你，现在我也找不着回家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