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砾》于晴时

5、搏狼

　　高朗心里满腔激愤，身后追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成分也越来越丰富，男女老少都有，都是慌慌张张的跑出来，一看见高朗都不用其他人解释就要扑上来。

　　高朗语言不通无法喊话便慌不择路地，见到矮墙就翻，见到小巷子就钻，不知不觉竟一路跑到了主干道上。这条大道非常开阔，而且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高朗玩命地往前跑，但身后那群人也不知道是吃啥长得，个个都跟运动健将似的。高朗非但拉不开距离，还眼看着就要被撩到衣袖了。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抓住，在这个紧要的关头，高朗瞥见前方墙根下有个木墩子。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高朗暗暗提了一口气，然后一瞬间加快速度跑到那个木墩上，两手一撑，又爬上了人家的院墙，但这次不是为了翻进人家的院子里，而是为了在屋顶上蹿房越脊。

　　高朗这么干脆地上了房顶是因为他发现这条大路上的房屋院墙比刚才那地方的要更高，而且户户相连，他爬上了屋顶，身后那群人就一时半会抓不住他。

　　回头一看，果然那些人没料到他能上房揭瓦，一时都愣在原地面面相觑。高朗趁着他们还在愣神，赶紧沿着房顶院墙快速逃离。

　　只是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高朗还没跑出多远呢，人家就想到了压制的办法——有个壮硕大妈从某个院子里拿出一根长竹竿，往屋顶上一扫差点把高朗掀下来，幸好他跑得快没被扫到。

　　但是这时，身后也有人爬上了屋顶一路追来，并且墙下的人又不知从哪拿出了几根竹竿，一根长竹竿变成了三四根从各个方向袭来，让高朗防不胜防。

　　狗急跳墙，兔急咬人。高朗被追成这样，刚开始的委屈早抛到九霄云外了，现在的他满脑子只有一个你死我活的想法。

　　于是，他心一横，拔腿就往那个肉眼可见的最高建筑跑去。不是去跳楼，是想占领个制高点，他就不信那些人有那么长的竹竿能把他扫下来，至于其他的，也来不及想了。

　　高朗朝着那高楼一路狂奔，但始终不能与身后的追兵拉开很大的差距，所以他要挑曲折离奇的屋顶路线来走，期间还要注意不让自己掉下去，真是不痛快极了。

　　所幸，他很快就看到了那高楼的全貌。只见那楼宇高耸直立，连飞檐都分了好几层，而那高楼的底层是用砖石堆砌而成的，看着十分扎实，楼的两边还修出了两条通向二层的石阶。高朗心中一喜：这下可好，都不用找入口了。

　　高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追兵，在屋顶上的被他的曲折策略成功甩出了一小段。

　　他走一步看十步，人还离得老远，就早早看清了高楼的四周没有相邻的屋顶，所以他提前看好了一个比较低矮的院墙，三两下就翻了下去，给墙根下的竹竿勇士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也成功甩了他们一小段，然后自己沿着大路向着那高楼一路狂奔。

　　更令人振奋的是，这座高楼的四周连个守卫也没有，这让高朗没有了迟疑，更加放心大胆地往前冲。

　　他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身后的追兵们看到他往高楼方向跑时更加惊慌的表情，其中体力更好些的少年反应奇快，一马当先追了上去，都快跑出残影了。

　　高朗察觉到了后面的人追得越来越近，但他斗智斗勇地逃了一路，体力已经快要见底，实在跑不过那些兔崽子。

　　就在高朗刚踏上通往二层石阶的那一刻，一个瘦小的少年已经追至他身后，还伸着手想把高朗石阶上扒下来。

　　高朗闻声回头一看，除了那个少年，刚才甩掉的大部队也紧随其后，马上就要赶到了。不敢再过多纠缠，高朗一步三个石阶，加快速度跑向二层。

　　高朗累死累活地爬到一半，才看到这石阶的尽头竟然是扇门，还好是那种镂空刻画的木门，就算锁上了使使劲应该也能一脚喘开。

　　高朗跟喘着跟老黄牛一样的粗气，快要听不清周遭的声音了，但是他速度不减，爬完了那石阶就直接往那扇门上撞去。

　　好在那扇门没有为难他，一下就撞开了，反倒让一点力没留的高朗向前打了个趔趄。他堪堪站稳，追兵就已经尾随而至了。

　　跑是跑不动了，高朗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从门口涌进来的追兵，也许是高朗的眼神太过凶狠，那些追进来的人围成个扇形，但一时间没人出手，双方喘着粗气互瞪。

　　和阿抚兄妹一样，这些人不管男女老少看他的眼神里有不屑，有惊慌，甚至还有杀气，就是没有一个高朗熟悉的、看陌生人的眼神。

　　片刻之后有人试图和他对话，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高朗虽然上了个短期语言班，但没有在这段听力素材里挑选到自己能听懂的单词。

　　就在他绞尽脑汁地回想“我是好人”用他们的语言应该怎么表达时，对方的耐心已经告罄了，他们手里抄着家伙的，开始挑逗式地攻击高朗。

　　这还交流个鬼。

　　高朗放弃和平交流的念头，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发现这个地方只是外面围了一圈精致的镂空刻画木门，里面只有几根顶梁的立柱，空荡荡的，连说话都有回声，跟那种废弃的仓库还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高朗扫了一圈没有找到通往三层的台阶，而对面那群人也在不断逼近，高朗一边躲闪着他们的攻击，一边后退。

　　就在他们攻势越来越猛之时，高朗猛地出手一把夺走了面前少年手里的长棍，然后舞着那根木棍真真假假地捅了两下离得比较近的几个人，趁着后排的热心群众还没挤上来，他把那木棍往人群里一扔，自己立马转身，卯足了力气向前狂奔，直直地朝面前的镂空木门撞去。

　　他闭上眼，祈求上天再给他一点运气。如果能撞开这扇门，外面无论是什么情形他都还有一线生机。

　　在破门而出的一霎那，高朗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但随即，一阵失重感传来，高朗猛地睁开眼，在天旋地转间用仅存的意识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在落地的瞬间侧滚了几下，就顺势躺了下去。

　　地面有些湿软，高朗知道自己没有受伤，只是强烈的冲击还是留下了余韵，高朗缓了两口气，直到鼻尖萦绕着泥土和青草的清香，眼里装着万里无云的蓝天，劫后余生的喜悦才慢慢流上心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高朗这么想着正要爬起来往前走，一抬头，傻眼了——他眼前整齐排列着好几个身披铠甲的战士方阵，一个个面露狠色，更外围的地方则密密麻麻地站了一圈又一圈围观群众，一眼还望不到头。高朗站在最前面，接受了所有人的注目礼。

　　难怪那些街道都几乎没有人，原来都聚在这里看阅兵啊。

　　高朗苦笑一声，好，真好啊，选了个最热闹的死法。

　　高朗看着蠢蠢欲动的人群心里已经放弃挣扎，也没有轻举妄动，就直挺挺地站着，警惕着谁会向他率先发难。

　　一声男人的喊声从高处传来，高朗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这高楼其实是观礼台，总共四层，最上面那层是花样繁复的浮雕，可能只起到装饰的作用。

　　而自己冲出来的二层其实不算很高，刚才的追兵们没有再追下来，现在正挤在他撞破的口子上探着脑袋瞧。

　　而上面的三层，是这座高楼的重点，三面围墙只有正前方完全敞开没有任何遮挡，站在上面的人能将下面的情形尽收眼底。而此时的三层边缘处已经站满了人，站在最中间的就是每天给他送饭的阿抚和那晚见到的男人。

　　高朗把这楼瞧够了，才反应过来那句喊声的意思阿抚教过他，是“抓”的意思，可惜那些战士的反应比他迅速多了，他没来得及做个挣扎的预备动作，就被两个壮汉按住了胳膊，他们还一脚踹中高朗膝盖，让他瞬间双膝跪地，成了标准的俘虏模样。

　　此时高楼之上，阿布依眼神冰凉地扫了一眼阿抚，阿抚自知理亏，只好假装没看见，避开了那个眼神。阿布依转过头，大声吩咐下面的战士。

　　“擅闯我界，杀之！”

　　阿布依的话音都没完整飘进下面战士的耳朵里，一个头发和胡须都花白的老人先出声了。

　　“王侯且慢”

　　说完就快步走向旁边的围墙，然后高朗就看到一个老人从那高楼底层的砖石里出来，然后健步如飞地朝自己走来，还没来得及害怕，那老人就来到了他前面。

　　按住高朗的两个壮汉对这位老人十分敬畏，他稍稍示意了一下，壮汉就松开了高朗的胳膊。老人凑上前仔细观察了高朗的面相，又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手相。

　　然后他惊呼一声跪倒在地，激动地朝阿布依他们所在方向连连磕头，大声地喊道：“此乃是恩安吉列山的烈火，我族得之，诛锄异灵指日可待！”

　　此言一出，人群中率先爆发一阵躁动。然后高楼上站在阿布依两旁，一直作壁上观的几个老头也大惊失色，有沉不住气的，已经快步往楼下赶去，剩下的人踟蹰了一番也跟了上去。

　　阿布依也只好无奈地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