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砾》于晴时

18、长平

　　嗯？
　　怎么一股八卦的气息扑面而来？
　　高朗状似随意地问道：“长平侯不想让阿抚率军吗？”
　　巴甲说：“当然不想，当初将军说要去搏狼的时候，格则城里没有一个人赞成。可王侯当年伤成那样，已经没法再披挂出征，她若不夺将军令统领全军，王侯就活不到今天，格则城也早就风雨飘摇之中，你们也没法继续躲在深山老林里苟且偷生！”
　　巴甲说到最后语气带了点愤恨，高朗知道他是怨恨高山族非但不和他们统一战线，还经常在背后整点小偷小摸的动静。高朗虽不是高山族，可苟且偷生这四个字听到耳朵里无端让他觉得异常刺耳。
　　他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一时没了言语。沉默着站了一会之后还是转身走了。巴甲头都没偏一下，依旧仔细盯着眼前深沉的树林。

　　高朗下了楼，一走进二楼的房间就看到地上全是躺得四仰八叉的战士，不用值岗的人都在抓紧时间休息。高朗踮着脚尖往里面挪了挪想找片空地躺下，然而空余实在不多，唯一还能让他躺下的空地在墙根处，阿抚的旁边。
　　阿抚和所有战士一样随意躺在地上睡得正香。说实话，她看起来年纪不比高朗大，身量也不比其他战士魁梧，高朗想象不到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女孩到底是怎样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情况下让一群如狼似虎的战士俯首听命的？
　　高朗挪到阿抚旁边的空位和衣躺下，耳边响起巴甲的话，思绪纷飞之时又想起了阿抚说过“是你们忘记了”之类的话，高朗迷茫地想道：是我们苟且偷生了吗？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就脑袋一歪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屋子的人睡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直到远处一声惊雷般的巨响炸开，他们才被烫了似的弹了起来。高朗爬起来的时候房间里的战士已经全部跑了出去，高朗跟在他们身后冲向露台，随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东边旭日初升的天空下赫然升起三柱鲜红的信号烟。
　　露台上的人仿佛都被冻结了一样，呆呆地看着越发鲜红的信号烟。站在高朗前面的小战士震惊地嗫嚅道：“达布洛……是达布洛……”
　　震惊过后，阿抚当机立断：“撤退！立刻撤回宇墙！”战士得了指令，立刻朝天连发了三枚黄色的信号弹，很快一行十几个人驭马鱼贯而出全数撤离小高楼，再次在森林里狂奔。

　　阿抚的信号做出指示之后，广袤的森林上空此起彼伏地升起三枚连发的黄色信号烟，原本宁静的森林此时已然“狼烟四起”，低闷的马蹄声在树林之中回荡。
　　去时总觉得路长得望不到头，可回来却快，并且一路上没有秽灵拖后腿，不多时，浩浩荡荡深入森林的两个骑兵团已经如数撤回到距离宇墙几里地的矮墙之内。一进入自己的地盘整个回撤的速度就开始慢了下来，唯有阿抚速度不减沿着矮墙往东边一路狂奔。
　　阿抚没有交代任何话，但高朗早有预感她要去哪，连停顿都不用直接追了上去。宇墙和矮墙之间是平坦的草地，高朗跑着跑着总感觉听到的马蹄声不止自己和阿抚的，正觉得奇怪时回头一看——好家伙，起码有一个骑兵连追在他身后！包括巴甲、果力、还有在小高楼里睡一个大通铺的战士们全都跟在后面。
　　高朗眼眶有些酸涩，心道这里不怕死的人还真他妈多。

　　他们在矮墙的掩护下没有怎么遭遇秽灵，但随着越来越靠近目的地时不时会有零星几只秽灵爬上墙头被眼尖的战士一枪击毙。在又一只秽灵从墙头上跌落之时，忽然从前方传来了一阵一阵有规律的震动，整个地面连带着矮墙都在颤动。
　　阿抚心急如焚，在已经狂奔的快马上又抽了几鞭，恨不得化成一阵风直直吹去前头。疾驰了一段之后，终于看到了这段路的终点——横在矮墙和宇墙之间的又一堵墙。
　　狂奔的马稍稍减速，阿抚一把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跑到墙根处打开一个木板盖着的地道口钻了进去，高朗和战士们也紧随其后。

　　这个地道相当狭窄，空间只够一人爬行通过。为了不堵塞交通所有人都只能使劲往前拱，行至半道那有规律的震动再次响起，震得地道上方扑簌簌地掉泥。
　　阿抚来到地道出口处，凝神听了一下外面的声音确认没有威胁后，推开木板率先走了出去。高朗没有听到外面的声响，正觉得安静得很诡异时他前面的人出去了，他跟着爬出来一抬头就被眼前炼狱般的景象震慑住——
　　眼前秽灵的尸体交织交叠几乎铺满了整片草地，但依然有不计其数的秽灵踩着同族的尸体冲向宇墙，和宇墙上的战士激烈厮杀。更恐怖的是宇墙之下——直立着一个比那两三米的矮墙还高却模样似人的不明生物！
　　还没有看清那巨人是个什么模样，它却突然一动毫不犹豫地朝那宇墙重重撞去，那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宇墙竟被它撞出了一丝晃动！

　　那就是达布洛吗？

　　高朗还没回过神，阿抚并一众战士已经往前冲出了几百米，秽灵一发现了活物便从各个方向朝他们扑来，阿抚身后的战士们挡上前斩杀了四面八方的秽灵，给阿抚扫出了一条通道直奔那只巨人怪物。
　　阿抚将沿途上一杆扎在地上的长枪拔了下来，单手拎着，单枪匹马冲向那怪物。她跑近怪物身后全力一扔，那长枪直直地扎向那巨人的脑袋。那怪物察觉有东西飞来，回头去看——它甚至没有躲，那长枪扎到它脸上的瞬间竟“叮”的一声被弹开了。

　　那怪物的皮肤竟是金属！

　　然而来不及震惊，那怪物举掌就要向阿抚拍来，阿抚闪身一躲堪堪避开它的掌风，甫一站定那怪物夺命的攻势就紧随而至。
　　那怪物不像秽灵纯靠凶残的天性横冲直撞，它的皮肤刀枪不入，在与阿抚的交战中隐约还带着一些战斗技巧加上巨人的体型，阿抚很快就落了下风，左支右绌地勉力抵挡。

　　好在宇墙上的战士们有心掩护，先集中火力解决了地上战士们周围的秽灵，战士们得以脱身前去支援阿抚。跑在最前面的高朗眼看那怪物抬脚向阿抚扫去，一着急，举起弩机连打出十几枚铜口，将那怪物从头到脚都炸了个遍，阿抚借着炸出的烟雾掩护赶紧后撤，躲过了杀伤力十足的踢技。
　　那怪物转身向高朗这边攻来，一群扎堆的战士立马四散开来，刚死里逃生的阿抚气还没喘匀，朝着高朗这边大喊道：“将它引出来！”高朗光躲避那怪物的追打就已经精疲力尽了，哪里还听得进什么战术。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优秀队友的重要性，纵然高朗已经无暇思考，但他的队友们却已经蓄势待发。他们看似随意的散开其实是以那怪物为原点画出了一条路线，然后最靠近那怪物的巴甲率先扣动扳机又是十几枚铜口连发，拯救了差点被拍死的高朗，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烟雾一散，巴甲转身就跑，那怪物果然转移了目标朝着巴甲杀去，随后战士们接力一般如法炮制巴甲的打法，奇迹般的在无人伤亡的情况下将那怪物引出了墙根。
　　达布洛还在全身心地对付不依不饶的战士们，突然，它背后的宇墙射出一支锋利的长枪，正中它的后背，它霎时痛得仰天嘶鸣，可所有人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它挣扎着想把长枪拔下来，还没有成功——转身一把抓住了又一支已飞至它身前的长枪。于是它似乎被激怒了，立马转变攻势，也不再试图拔下背上的长枪，而是卯足了力气朝宇墙撞去，这么撞了几下宇墙竟真的有了凹陷的裂缝，并且它每撞一次宇墙上的裂缝就大一点，围在裂缝四周的秽灵像老鼠一样不停往里面挤。

　　阿抚吹了声清脆的口哨，四散在各处的战士们纷纷闻声看了过去。阿抚不知何时在手里提了把长剑，她向不远处的几个战士们点了点头，然后再次单枪匹马地杀向那怪物。
　　这次她没有直接跑近达布洛，而是等到那怪物起身的空挡飞出绳索钉在宇墙的高处，踩着几只秽灵的背借力迅速来到城墙上与那怪物来了个面对面，那怪物没有因此产生好奇心，它依旧蓄力用身体往下砸打算连阿抚一并撞碎。
　　就在它起势撞过来的时候，阿抚手握长剑毫不迟疑地飞身向前，用尽全力朝那怪物的眼睛扎去——长剑如她所愿深深地扎进了那怪物的眼睛里。阿抚吊在宇墙上看着它痛苦地后仰着身体，高朗也在瞬间提起弩机朝它的腿上连发数十枚铜口，达布洛被同时攻击一时站不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这时一名战士将那怪物眼睛里的长剑为目标将细绳作为套索兜住了达布洛的头，连同几个战士一起发力往后拉，那巨人般的怪物终于仰头倒下，一直扎在后背上的那杆长枪瞬间就贯穿了它的身体，与此同时城墙内立刻连发射出几支长枪，其中一支直接击穿了那怪物的脖子将它死死钉在地面上，达布洛挣扎了一下然后变得绵软无力渐渐失去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