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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榜样力量 ...

  •   一路小跑,庄修明最终在离讲堂不远的地方截住了那个步履从容、神情稳静的少年,因为他就是那个“谢端”。

      那个他老爹对他耳提面命时屡屡用来做榜样的“别人家的孩子”。

      当然,在庄榷口中的,令庄修明深恶痛绝的“别人家的孩子”不止一个,但无疑,面前这个“谢端”是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

      而最早的那个则是公孙诲。

      原因无他,庄榷和公孙仪同朝为官,总有一起喝茶的时候,喝茶的时候一般不谈让人糟心的朝堂公事,就闲聊彼此家的孩子。恰好两家是近邻,庄修明和公孙诲又在同一所书院读书,那就不免提到孩子们的学业成绩,又不免再比一比,这一提再一比,就有人骄傲,有人尴尬。

      尴尬的那个,自然就是庄榷了。

      因为庄修明总是喜欢逃课混大街,学业成绩拍马也赶不上公孙诲。

      庄榷就很堵心,自家孩子比不上别人家的,茶桌上都觉得低了别人一头。于是就回去提溜着自家浑小子的耳朵,让他好好向“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吃口馒头争口气。

      庄修明耳朵在他人之手,岂敢不听话,当即表示“一定好好向敏求学习,定不负老爹所望”,转头就去祸害公孙诲了。

      公孙诲那时还是个单纯的傻白甜,庄修明就说他没见过“世面”,终究成不了大事,又极尽渲染外面的世界多精彩,把公孙诲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二话不说就跟着他逃课去混大街了。

      没过多久再一次期考,公孙诲的成绩果然一落千丈,成了跟他差不多的水平。这下老爹总该满意了吧,孝顺的庄修明心想。

      结果隔天就被庄榷狠揍了一顿。

      “为啥啊?”庄修明感觉非常之冤枉。

      “还为啥!你竟然带敏求逃课!自己不学好,还把别人也带坏——”庄榷则怒发冲冠。

      他那天下午跟朝中大臣们一起喝茶的时候,又谈到彼此家的孩子。这回公孙仪却极为罕见的不出声了,庄榷就奇怪了,不是一向最喜欢夸自家孙子多优秀吗?就多嘴问了一句。

      结果这一问不打紧,老公孙看他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极为复杂,放下缓缓抚须的手,默默给他斟了一杯茶,又打了两圈太极才婉转地表达了一个意思:你儿子以后能不能离我们敏求远一点?不然我就只能让他换书院了。庄榷这才知道自家臭小子做了什么好事,羞愧得当场就想寻个地缝钻进去。

      回来焉能不找庄修明算账?!

      当晚庄榷就气得拿藤条满院子追打庄修明,整整追了一两个时辰。庄修明为自己的“孝顺”付出了皮肉之苦的惨痛代价,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此后,庄榷再也没提过让他向公孙诲学习了。

      第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就这么夭折了。

      不过庄榷仍然很相信榜样的力量,没过多久,他嘴里就有了第二个“别人家的孩子”,这回倒不是书院里的同学了。庄榷显然心有余悸,生怕庄修明再去霍霍别家孩子,于是干脆找来史书,拿历史上早已作古的人来说事,古人多方便,看不见摸不着,却有故事聊。

      比如凿壁偷光的匡衡……

      再比如囊萤映雪的车胤……

      再再比如闻鸡起舞的祖逖……

      甚至还有悬梁刺股的苏秦……

      庄榷本以为这回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了,但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家熊孩子的能耐。

      这天庄修明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一个铁锤和一个凿子,突然开始在自己房间里“哐——哐——哐——”的折腾,噪音之大,连在内院另一侧厢房的庄榷都不堪其扰。他揉了揉眉心,去问庄修明在干什么,结果庄修明一见他就很振奋,用等着被夸奖的语气说,他受老爹教诲后,很有启发,目前正在学匡衡“凿壁偷光”。

      凿——

      庄榷一口气没喘匀,捂着胸口差点被气晕过去。

      等喘上来气,自然又是拿着藤条满院子追打庄修明。没有二话,也不听解释,这臭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庄修明当然是故意的,虽然又挨了顿揍,目的却达到了。之后庄榷果然没有再提这些古人了,生怕他继续“学”,囊萤映雪、闻鸡起舞也就罢了,万一再来个悬梁刺股,向来爱子如命的发妻还不得跟他闹翻?

      于是第二个,不,第二类“别人家的孩子”,也就此夭折了。

      随后庄修明难得有了一段安生日子,不用耳朵起茧。可惜好景不长,有天他为了让老爹帮忙指点一个案子的诉状,答应好好完成课业,正在写字,庄榷不知不觉踱到他身后,还没看两眼,突然哼了一声。

      “你看你这字写的什么玩意儿,没形没骨,跟狗爬似的……”

      庄修明被他打击惯了,以往肯定顶嘴,这回有事相求,就暗暗翻了个白眼,假装没听见继续写。

      “人家谢端,反手写字比你正着写的好看。”

      那就是庄修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了。彼时他还不知道,这个名字将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灾难”,因为好奇心旺盛,就顺嘴一问:“谁是谢端啊?”

      庄榷就等着他问呢,当即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他去谢府找谢钧儒议事时,见到的那个年方十二却“挑不出一丝一毫差错”的少年。

      于是庄修明就知道了那个“谙九经,长于书,善棋奕,年方九岁便举童子科首选,十一岁就跟在谢钧儒身边旁听政事,十二岁就熟习东洲各项典章制度,偶有独特见地”的谢家大公子,知道了当他老爹在跟谢钧儒辩论时,想用经史上一个生僻典故做形容,却一时卡壳,那个端坐在一旁写字的安静少年,是如何淡淡出声补全,为他解了围的轶事。

      “小小年纪,就已如此博闻强记,真是了不得……”

      庄榷抚须连番称赞。庄修明不知不觉放下笔,生平第一次,看到自家老爹如此真心实意的夸奖一个人。他倒是没什么嫉妒情绪,反正在老爹眼里,自己家的孩子就是一根草,别人家的孩子个个都是宝,早就习惯了差别待遇。但是多年来的斗争经验,还是让他立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预感成真,果然从此谢端就成了又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但这个出现他老爹口中的,叫“谢端”的少年,既不是他书院的同学,也不是什么历史人物,看不见摸不着,还的的确确有这么个人。庄修明想了半天,挠头无解。

      而庄榷见他哑口,顿时就像挖到了什么宝似的,从此动不动就对不听话的庄修明祭出“谢端”大法。庄修明烦不胜烦,还无可奈何。有那么一段时间,庄修明甚至怀疑老爹想把他打造成第二个“谢端”。

      比如有一回,庄榷突发奇想,在跟同僚议事的时候,竟然命令他乖乖坐在旁边写字兼旁听。庄修明哪是坐得住的人,字写到一半就开始乱涂鸦,屁股也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挪来挪去,颇不安分。

      庄榷甩了他好几个眼刀,都没能镇得住他,只好速战速决,在铺垫了几句话后,装模作样的抛出一个生僻典故,并说到一半卡了壳。

      就在两天前,他在饭桌上对庄修明“不经意间”说过这个典故,反复说了三遍。

      典故确实生僻,那同僚也不知道,眼见庄榷皱眉深思,想为之解围都不能。

      于是,房间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寂静。正打着哈欠的庄修明良久才察觉异样,慢吞吞抬头向他老爹望去,正对上庄榷苦大仇深望着他的表情。

      “爹你怎么啦?”庄修明眨巴眨巴眼。

      庄榷以为他神游物外没听到,深吸了口气,又把刚才说了一半的典故重复了一遍,和蔼可亲地问:“我儿可有印象?”

      “没有。”庄修明一脸懵地摇了摇头。

      “……”庄榷顿时和蔼不起来了,横眉竖眼瞪着他,眼睛里都快冒火了,“没有?!”

      “没有。”庄修明仍然无辜摇头。

      庄榷捂着胸口,再一次被自家混小子气得七窍生烟。

      当晚庄修明不可避免又挨了一顿揍,但之后,庄榷也没有再让他旁听了,似乎对把他改造成第二个“谢端”的事情彻底死了心。

      不过,从此谢端也就成了庄榷心中的一颗遗珠,对庄修明每次耳提面命,都不免感叹一番谢钧儒有多么幸运,竟得了那样出色的儿子。

      “没准是人家谢首辅养得好呢!”庄修明就嘴贱道。

      “……”庄榷无声看了他一眼,转身又开始寻藤条。

      就这么鸡飞狗跳,直到两年前,十四岁的谢端早早进了国子监,没再经常出现在他老爹去谢府议事的地方,庄修明才耳朵稍微清净了一些。

      没想到两年后又在同一个班碰上了,真是时也命也。今日他倒要看看这个“谢端”究竟是何许人物,竟让老爹在他耳边念叨这么多年。

      突然堵在别人面前,其实是有些唐突无礼的行为,但庄修明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认真郑重地看向这个传闻中只比他大一岁却“从未有一丝一毫差错”的人,自上而下地评估了一番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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