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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插班入学 ...

  •   公孙诲,字敏求,庄修明的铁杆发小,年龄比庄修明小两个月,是当朝礼部尚书公孙仪的小孙子,因早年丧父,格外受偏宠,公孙仪早早给他定了小字,因此庄修明自认识他开始,就已习惯叫他敏求。

      这年刚满十五的公孙诲,早来了国子学几个月,因此当他被庄家人委托照顾新入学的庄修明时,就欣然答应了。

      毕竟两家府上离得近,又同在一个书院读书,从小到大他没少跟庄修明一起厮混。

      只是今年初从书院毕业后,公孙诲来国子监继续读书,庄修明却跑去大街上摆了个代写诉状的摊子,一心一意要往讼师的方向发展,两人经常见不到面,才渐渐疏远了些。如今见他也来了,还刚好被编入了同一个班,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庄修明刚入学第一天就开始显露本色。

      才上了第一堂《大学》课,庄修明就垂着脑袋昏昏欲睡,公孙诲并不奇怪,他这位发小一向最讨厌夫子长篇大论的解释经义,以往在书院里就是这样。

      不过他倒是很惊奇,国子学是按学业水平分班的,能被编入最高级别的率性堂,可见固然逃课爱玩,庄修明的学业却并没有落下,想来多半还要归功于庄大人的严格管教。

      “叮——叮——”直到放课的金铎声响起,庄修明才脊背一正,整个人顿时精神抖擞了。

      他其实也想认真听这堂课的,奈何抗拒不了本能,这会儿被下课铃惊醒之后,首先涌起一阵痛心疾首。

      正所谓“千里之行,积于跬步”,这刚走第一步自己就睡了个天昏地暗可还行?正懊悔不迭时,坐在背后的公孙诲用手指戳了戳他。

      “修明,国子学这边的馔堂就在斋舍旁边,收拾下,我带你过去吧。”

      “好!走走走,饿死了。”庄修明马上把千里之行忘了个一干二净,迅速收拾好了自己桌上的书本和笔墨纸砚,提盒装了个满满当当。

      一堂经义课下来,他的墨动都没动,纸张干干净净,因此归置起来非常容易,很快就等着公孙诲了。

      公孙诲的墨用了许多,书案上一叠字体工整的笔记,显然听课十分认真,当然,收拾起来也很麻烦。

      庄修明也没催他,百无聊赖地左右看看,打发时间。就在这时,发现了讲堂里一点不同寻常的动静。

      正是刚放课的时候,众人大多都跟公孙诲一样,忙着收拾自己案上的东西,却有两个监生不收拾自己桌上的东西,反而跑去给别人“帮忙”,一不小心就给人翻了墨,又一不小心就给人撕了笔记,没几下,被“帮忙”的那个长相颇为清秀文静的少年就急得快哭了。

      “别——”

      眼见自己的端砚被人高举着,他赶紧伸手去够,然而身高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恶劣地笑了笑,松了手。

      瓷砚从空中掉落,“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令人心悬地打了两转才落定。

      “你们别欺负人,我会去告诉学正的……”少年眼眶通红,却只敢小声嗫嚅。

      “去啊,顺便也跟学正说说这次馆考你是怎么作弊的。”摔了瓷砚的窄长脸监生不屑地笑了。

      “我没有……”少年带着哭音,委屈极了。

      “嘁,还狡辩呢,没作弊,你这次能考到第二名?”撕了笔记的胖圆脸监生则轻蔑地扫了一眼少年,意有所指,“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几斤几两,胆子倒是大。”

      “我没作弊……”少年固执地给自己喊冤。

      “你说没做就没做,有证据吗?”窄长脸监生把桌子上的瓷砚拿起来,再一次高高举起,这次却偏移到桌子以外的位置,一副不摔坏誓不罢休的模样。

      那少年更急了,也没吸取教训,还是踮着脚伸手去够,当然还是够不着。窄长脸监生见他着急,像是逗趣似的,故意在空中晃了晃,端砚摇摇欲坠。

      正在来劲,手里却突然一空,端砚竟不翼而飞!原来一只手从旁而入,以迅疾不及掩耳之势,闪电般把端砚夺了过去。

      “嘿,各位,玩什么呢!”一个朝气蓬勃的清朗声音,正是凑热闹不嫌事大的庄修明窜了过来。

      “你谁啊?!”窄长脸吓了一跳,见有人作乱,立时瞪起眼睛。

      “我?新来的。在下庄修明,各位同学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庄修明热情洋溢地冲俩人拱拱手。

      “庄修明?”窄长脸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凑到胖圆脸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隐约听得到“大理寺”三个字,显然并不是对这个新生一无所知。

      “汪兄,费兄,我这位朋友今天刚入学,打扰各位了。我这就带他去吃饭了,修明,咱们走吧。”是公孙诲及时赶了过来,拽着庄修明的袖子,想拉他远离是非之地。

      “哦,原来是公孙兄的朋友,那你们就去吧。”被称作汪兄的圆胖脸监生见他识趣,呵呵一笑。

      “不急啊敏求,我还有事没问呢!”庄修明脚扎在地上,动也不动。

      “不知庄兄有什么事要问?”窄长脸眯了眯眼,盯着他。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今天刚来就丢了一支笔,怀疑被人拿走了。”庄修明神情严肃,“那笔看着不值钱,其实是古董来的,非寻常人能知道它的价值,我观二位穿着打扮、言谈举止,就知道两位并非寻常人等,所以……想来也只有二位兄台识货了。”

      两个监生被他绕了一大圈,才明白他言下之意,面面相觑,登时恼火。

      “你什么意思?怀疑我们拿了你的笔?”窄长脸怒道。

      “我们可没偷你的笔!”圆胖脸则义正辞严。

      其他人也都有点傻眼。

      公孙诲眼睁睁看着庄修明平白无故给人家泼脏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哑口无言。

      而那个先前被欺负的少年,也一脸懵,不知现在事情是什么走向。

      这时,见有好戏看,讲堂里的其他学生都故意放慢了收拾的速度,纷纷竖起了耳朵。

      “两位莫急,在下只是觉得有这种可能而已,不过……”庄修明一脸苦恼,然后郑重其事的,模仿着刚才窄长脸的语气,“两位说没拿就没拿,有证据吗?”

      “什么证据?这还要证据?”圆胖脸懵了。

      “哦,不要吗?”庄修明似乎十分惊奇。

      “噗……”

      看热闹的监生里,有脑子转得快的率先忍俊不禁。

      很快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这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讲堂里顿时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

      窄长脸看了眼四周,气得牙根紧咬。庄修明模仿他语气的时候,窄长脸便意识到自己被嘲讽了,此时眼见自己成了众人的笑柄,哪里还忍得下去,只是顾忌着他大理寺卿公子的身份,才没有立即发作。

      “姓庄的,你别多管闲事!”脸色已变得很阴沉。

      “管了又怎么样?”庄修明也不皮了,冷冷一笑,摆明了要给人撑腰的态度。

      “你!”窄长脸咬牙切齿。

      “你什么你!”庄修明针锋相对,并不退让。

      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又能有几分耐性,窄长脸被他这么一激,终于气得想动手。庄修明根本不怯,不顾公孙诲的阻拦,撸起袖子就准备干架,手上还攥着那方抢来的端砚,用作武器刚刚好。

      眼见事情即将闹大,这时……

      “费进,广洋,走了。”

      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来日方长的意味。

      庄修明闻声看去,是一个站在不远处的监生,有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他发了话后,叫做费进的监生立即停了动作,用眼神给庄修明留了个“你给我等着”的讯息后,就和圆胖脸一起走了。很快,三人便一同离开了讲堂。

      见三人走远,庄修明把端砚递还给了受宠若惊的那个少年,然后挠了挠下巴。

      “敏求,他们都是谁啊?”

      “都不知道是谁,就去惹事……”公孙诲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刚才那两个,一个是顺天府治中之子,费进,一个是工部员外郎之子,汪广洋。最后发话的那个,是太常寺卿之子,高嘉。”

      “啧……”庄修明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又转头颇有兴致地问道:“那你叫什么?又是谁的儿子?”

      “啊?”捧着端砚的少年惊了一惊,发现他在问自己,弱弱地小声道:“哦,我叫林晏,我爹只是太仆寺的一个寺丞。”

      “噢,难怪……”庄修明瞬间悟了。

      不像太学馆那边都是地方府县选推来的平民子弟,国子学馆这边基本都是荫监生,为七品及以上在京官员和一些勋爵贵戚的子弟就读,在学馆里随便抡一杆子,都得打到好几个达官显贵的后代。

      所以,一个从六品太仆寺寺丞的儿子,虽说不是国子学馆里背景最微末的,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你放心,以后我罩着你。”庄修明看了一眼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乖兔子气息的“小可怜”,一个责任感爆棚,马上开始充老大了。

      “啊?”林晏正擦拭着翻倒在书案上的墨水呢,闻言愣愣地抬起头。

      “我叫庄修明,你记着哈,以后他们要是再敢找你麻烦,你就跟我说。”庄修明拍拍胸脯,大言不惭道:“不就是个太常寺卿么,不怵他!大理寺卿知道不?咱也是有爹的人。”

      那豪爽大气的模样,好像可以直接把爹分他一半似的。

      林晏看了看一脸无奈的公孙诲,犹豫了片刻,决定领受这份赤诚的善意,于是放下手中布巾,认认真真地给庄修明道了个谢。

      “多谢庄兄。”林晏感激道。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为啥欺负你啊?你怎么惹上他们的?”庄修明才想起来问重点。

      “……”公孙诲真的服了他。

      “我也不知道,他们非说我馆考作弊。”一说起来,林晏又开始委屈了。

      “我差不多知道。”公孙诲总算发言了,看了眼四周,低声道:“高嘉一向是第二,这次却被林晏压下去了……”

      “啊!”林晏这才恍然。

      “就这样?心胸也忒小了吧!”庄修明瞪大眼睛,又奇怪,“不过既然被压了一头就这么别扭,他干嘛怎么不去找第一名的麻烦?”

      话音刚落,就发现公孙诲和林晏都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庄修明眨巴眨巴眼。

      “第一名可是谢端啊!”两人异口同声道,说完又都怕惊动了谁似的,同时小心翼翼往某个方向看了看。

      “呃……你们说的该不会是谢首辅家的,那个谢端?”庄修明看到他们欲盖弥彰的动作,怔了一下,慢了半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也在这个班?”

      这回公孙诲和林晏都绷着嘴不说话了,背后论人长短已非君子所为,何况还有当事人在场,便只默默点了点头。

      庄修明于是顺着他们刚才张望的方向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背着光坐在窗边的安静少年。

      讲堂里的学子们仍未散尽,大家都穿着一水儿的国子监襕衫制服,顺着公孙诲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其实并不能确定是哪一个人,但是莫名的,他就觉得那个人就是。

      方才的好戏散场后,讲堂里的学子们也就陆续收拾东西离开了。

      可能是耽误了时间有些着急,饥肠辘辘的众人大多迅速装好笔墨纸砚,再把书本随便往怀里一拢,便一哄而散,手脚快的最先夺门而出,不伶俐的也都动作匆忙,很快跟上了前方大部队,生怕去晚了馔堂抢不到饭菜似的。

      而就在众人纷纷仓促离去之际,唯独窗边那个少年还安坐于书案前,不紧不慢地在写着什么,丝毫未受到周围人忙乱脚步的影响。

      又过了片刻,他缓缓放下笔,开始逐一收整面前的书本墨砚等物,但仍然泰然自若、不慌不忙,一举一动中尽显从容不迫的气度。

      “他就是谢端……”庄修明眯着眼盯住了他,似是疑问,又似笃定。

      眼见那窗边少年有条不紊的收整完毕后,即将起身离去,庄修明也赶紧跑回自己的书案边,迅速拿起自己的提盒。

      “哎,林晏,我先走了啊,以后有空一起玩!”

      “哦,好。”

      “敏求,你先去馔堂哈,我等下去找你。”

      “啊?”

      正在把书本收进书匣的公孙诲一愣,刚抬起头,就见庄修明两眼发光,竟朝谢端离开的方向直追而去了。

      公孙诲心里一个咯噔,他才刚拉稳了太常寺卿公子的仇恨,现在又要去找首辅公子的麻烦了?

      “修明,你干嘛?!等等——”

      公孙诲匆忙把提盒往怀里一揽,紧跟着追出门外,一边追赶一边感叹。

      苍天,这个发小也太能折腾了吧,这才是他来国子监的第一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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