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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第二十四章往事·黄沙]

      大将军议事完,从大帐中走出,一袭黑影迅疾扑向他,锃亮的刀光划过,他下意识向后闪避。
      变故发生得太快,任谁也没想着过,竟会有人胆大到在军营里行刺主帅。周遭的将士、兵卒皆惊骇不已,转瞬过后已有大胆敏捷者反应过来,几个人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将对方擒住。
      借着火光,第一个看清行刺者脸容的人尖叫起来:“怎么是中郎将大人?!”
      陈旭听了,眼里闪过一丝凶光,他推开了两侧护卫的兵将,质问道:“司徒誉,你想杀我?”
      司徒誉被数人按下,如作困兽斗,他死死握住刀,愤怒嘶吼道:“假如不是因为你,她不会去廊桓送死!”
      “她?”
      廊桓。且能使他方寸大失。
      除了一个赵肃,再没旁人了。
      陈旭霎时之间明白了,继而发出一声轻蔑冷笑:“司徒誉,你切莫胡乱冤枉本将,她是自己请命去廊桓的,我可从未逼迫过她。”
      眼见司徒誉双目赤红,左右快压制他不住,那情绪大开大合的人随时可能暴起伤及陈旭,邓浣朝副将使个眼色,自己则抢身过去,一击将司徒誉狠狠打倒在地,厉声斥责道:“混账东西!你怎敢对一军主帅无礼!”
      副将心领神会,立即在司徒誉要爬起来之前将他劈晕过去。
      邓浣暗暗松了口气,旋身挡在司徒誉前面,转又向陈旭求情道:“大将军,赵肃之死对他打击太大,所以他才会情绪失控,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他这一次吧!”
      陈旭凌厉觑邓浣一眼:“他要杀我,怎么饶?”
      邓浣急忙辩白:“但是大将军并没有被伤到分毫!司徒誉年轻气盛,逞的是一时意气,过后想明白也就好了!”
      “我却不想在镇远军中为自己留个祸患。”陈旭没有退让的意思,他转面即叫过自己的副将,“你去告诉虎狼营的……”
      眼睁睁瞧见事情就要彻底失去转圜的余地,邓浣压抑许久的怒火猛地从心上烧起来了:“陈旭,你已经让我损失了一个赵肃,现在还要把司徒誉弄走吗!”
      在场众人被卫将军这一声爆呵震慑住了。
      就连陈旭,也是明显一怔,但他毕竟权位高于卫将军,当下主帅的威严受到挑战,待再转头时,他已是神色沉厉。
      二人剑拔弩张僵持了须臾。
      就在众人胆寒时,不想陈旭居然笑了一下:“卫将军说的哪里话,既然你如此看重司徒誉,不如就让他调去你的帐下好了。”
      邓浣的背挺得笔直,他面容刚毅冷静,循上下级礼制不卑不亢抱拳道:“多谢大将军!”
      言罢,示意副将把人带走。
      邓浣提步也要走,陈旭挡在了他面前。
      陈旭脸上仍旧还带一点笑意:“邓浣,我是忠臣,你是先帝的人,我敬你三分,给你这个面子,但他司徒誉算什么东西?再有下次,我先斩后奏。”

      那夜之后,司徒誉再没在人前露过面。
      舒安海等人挂念好友,几次去到卫将军营中求见卫将军,希望能让他们看看司徒誉,卫将军都叫人传话说,司徒誉重病,康养期间,不见外客。
      大半个月后,应奇路过一处营帐,瞧见帐后的草坡上坐着一个人,他心想,这个人真是闲呐,居然有空坐在这里看晚霞。他初来镇远大营不久,对一切都还感到新鲜,便好奇靠上前去,随后惊讶发现那个人是司徒誉。
      “中……中郎将?”
      应奇看到的司徒誉憔悴瘦削。
      最开始,应奇还以为司徒誉“抱病在身”是假的,是卫将军的托辞。能靠军功当上中郎将的人,会是一副不济事的身子骨吗?躺个三两天了不得……可是当下亲眼见到了,应奇不由得暗惊:原来他是真的病了吗?
      应奇瞧着孤坐草坡的那位司徒中郎将脸色尚还病白,于是好心关切道:“司徒大人正生着病,怎么还敢在风里坐着?快些回去吧?”
      司徒誉望远天的红云,没有回答他的话。
      应奇见他情状孤清,有点儿于心不忍,就坐在了他身边同他一起看晚霞。隔了会儿,应奇注意到司徒誉手里有一束枯草:“咦,这是什么?”
      司徒誉有所触动,他低头凝视着那束东西,良久后,哑声说道:“赵肃从廊桓城摘的,她说是石生花。”
      应校尉愣了一下,说:“廊桓城没有石生花,这要穿越沙丘,在靠近绿洲的沙岩缝隙中才偶能得见,你手里这束花,大概是赵司马打完仗刚巧看见了,顺手从那边摘来的吧。”
      “什么!”闻言,司徒誉的身体剧烈一颤,本就不好的神色飞快灰败下去了,“廊桓城的战事……很频繁吗?”
      应校尉点头:“特别频繁,几乎是到了要时刻提防敌军出现的地步。”
      “我们廊桓那儿,本就是孤援之城,总兵力三千,反正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上,所以将士们个个勤于操练,不敢懈怠,高级将领更是兵书不离手,得空就得苦思怎样以少胜多。”
      “以往紧急呈报到大营来的战事,都是出动兵力超过两千的,但其实打仗贵在兵精,经常是敌军过来近万,我们派出千数,他们派千余滋扰,我们则用几百精骑兵突袭。像敌军以千数袭扰这种规模的,或者更小规模的,太多了,报不过来,就算报了,大营也只论伤亡给物资。”
      应校尉闷头叹息:“可是活在廊桓城的兵将,最知命贵,最知一旦城破,没的不光是三千将士、八百余百姓,谁又敢轻死呢?那些频繁但规模不大的战事,我们就只能按月汇总,上报了,伤亡不够重,便也没有下文,多少年了都是这样,我们倒也习惯了。”
      ——赵肃在书信中,竟从未提及过战事!
      司徒誉满心怨恨地握紧了拳头:“她在那里过得好不好?”
      应校尉慎重斟酌了一番,拧起眉头说道:“我在廊桓,是个副尉,和赵司马说话的机会不多,但没少见过她,依我看是不怎么好的……一个姑娘家整天和男人一样去打仗能好到哪里去?李将军无数次劝她留在城里就好,但她不听,她说她绝不能待在城里眼睁睁看城外同袍死伤。边塞的风霜厉害,轻易侵蚀掉了青春娇美的容颜,后来她的肤色早不如初来时那么白皙细腻,最后那次,她穿上战甲率军离城的时候,脸上受的刀伤还没开始落痂。”
      像是心上开了一个洞。
      风从洞里面呼啸刮过,席卷着带走很多东西,唯一留下的则不断往下沉,生生将他最后一道精神防线压垮。

      司徒誉意志消沉,一直病了很多年,数年后才得以振作,重新在军中担任职务。
      镇远军每年招入的新兵越来越多,那些新来的士兵们听说军中曾有一位骁悍的女将,都按捺不住好奇,想方设法地去向军中年纪稍长的兵士和将领们打听关于她的事。
      “赵肃啊,去廊桓城的第四年就失踪了,那一仗战得激烈,许是死了吧。唉,生死之事,我们从军之人,早该看开的。”
      司徒誉无意间听见一位将军对新来的士兵们这样说。
      他想起以前,卫将军派人去过廊桓城外搜索,无功而返,他不甘心,待得病好一些亲自去找。黄沙下,他找到无名的尸骨数具,没有她。
      失踪满两年的人,终于移入廊桓城守军的阵亡卷册中。赵肃的名字后面是空白。像她一样名字后面什么也没写的人还有很多。或隐匿在黄沙下不见天日,或落入野兽之腹全尸无存,找不到,便空着,即使找到却已无法辨认对上名姓,便也空着。
      生死之事,从军之人,早该看开的。
      他站在马厩旁顿了顿,垂首掸去衣上的灰尘,只觉得一个人寥落孤寂——
      她明明好像还是昨日离去的,可不知为何,却是恍惚间已过去了快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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