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鹤》赴春明

25、第二十五章

　　温定朗并未料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本欲来带回该带回的人。现下倒是又多出了一支队伍来。

　　他转过身，以询问的眼神看向温定昭。

　　“人多也并非是件好事。”温定昭沉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步军统领：“你想得通，我自然是感到欣喜。但你现下留在京都城门亦是在守护着整个京都子民，皇宫大乱必然惊动百姓，届时你要记得守好城门，安抚好百姓。”

　　末了，他垂下头点点头低声应道：“是啊，我守护京都城门，也有一份守护子民的责任在。”

　　话落便下了命令，将先前缴了的刀剑尽数又送至了精兵手中。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京都长街太过显眼，温定昭便以兵分两路为策，终于在日落前赶回了国公府。

　　一只脚刚踏入国公府还未着地，灼光一步越过三个台阶跑至温定昭跟前，面露欣喜之色，气喘吁吁道：“温姑娘，殿下......殿下他要醒了。”

　　“什么？”温定昭瞳孔微微一震，愣在原地颤声试探问：“可当真？”

　　灼光点点头：“方才我为殿下请脉时，脉象平稳不似先前那般虚浮。那么体内的毒应当是解了，现在就等着殿下醒来，去擒了萧贼。”

　　如今事态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众人也就不再藏藏躲躲。灼光跟随沈上清多年只为等到今日，不过是物归原主。

　　“来不及了，今夜就要动手。”

　　“戌时圣宸宫门口，我会召集朝廷上下所有重臣。温姑娘还请放心，朝廷上下现已全部都归顺于殿下，萧长策大势已去，不必担忧，逼宫之路必然无人敢阻。”灼光说着，将他身上的一块腰牌取下递至一旁的温定朗。

　　继续道：“温将军还请拿好，这是属下的腰牌。宫中若有人敢阻拦于你，你便将此示于众人，凡是殿下的人不会有人不识此令牌的。反之，将军大可格杀勿论。”

　　温定昭与符绛从东侧门包抄，灼光与赵兴则堵住西侧门，温定朗则带剩下的精兵从正门杀进宫。一切都安排好时，忽闻身后传来一阵异动，众人转身回望时，却见年近耳顺的定国公身披寒甲，提着那把被擦的锃亮的阔刀立在原地。

　　“爹爹，你......”

　　温万山轻叹一声，看向手中的阔刀唏嘘：“这把刀自朗儿行军后，我便再未动过它。如今连着昭昭都要提剑时，我这个当爹的又怎会弃你们于不顾？”

　　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块被叠的方正的布，小心翼翼地在众人面前展开：“这是宫内布局图，被萧长策那小儿关在宫内，我便已猜到会有这一天了。当即绘下了这一块布局图也好方便你们商量该从何处入手。”

　　“萧长策虽奢靡无度，但圣宸宫却不忘有重兵把守。若要朗儿一人，我怕他有些吃力，所以正门还是由我与朗儿一同从这里杀进去胜算会更大。”

　　温定昭望着府内站着的人，神情微敛，眼眸中的温顺敛去，渐渐取而代之的却是坚决之色。能否真正扳倒萧长策，就看今日这一局了。她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废后，无人敢再威胁她父兄的性命。

　　天下也再不会生灵涂炭，战火熏天。哪怕这一战命殒于圣宸宫大殿，她也甘之如饴。

　　她抓紧了手中的长剑。

　　不会再输了。

　　*

　　皎月如天灯悬在暮色之中，倏然一道道身影掠过，清辉与阴影交错之间，屋檐之上也添了些光晕。内侍手中的灯笼与夜色相融于无尽黑夜中时，一声惨叫：“来人啊，有刺客！”

　　血色染红了冬日的那缕新梅。

　　温定朗与温万山正欲同那些护卫使决一死战时，望着空荡无尽的正门，愣在了原地。

　　“爹，这是何意？连这正门萧长策都不派重兵把守，那侧门岂不是——”

　　温万山眉头紧蹙，目中闪过一丝戾色：“不对，这其中有诈。你我兵分两路，你去西门快去救你妹妹，我去东门接应灼光与赵兴。”

　　“半个时辰在圣宸宫附近见，如若有一方不能到，记得别管其他，杀进去就是。”

　　西侧门

　　温定昭纵身一跃至西侧门之下。却见一一排排带刀侍卫正整装待发，而位于首位的是萧长策身侧的禁军都督。

　　她暗道不妙，中了萧长策这厮的计。

　　“姑娘你先走，去与将军会合，我来挡！”符绛已将剑拔出剑鞘，低声同温定昭说道：“不必管我，我能跟在殿下身后从事多年，而后又遇到了姑娘这样善良的人已是心满意足。就让我这条命再为姑娘做最后一点贡献，姑娘快走吧！”

　　话落间，符绛已腾空而起旋身刷地亮开架势。只一排带刀侍卫，却是身姿矫健，剑法精湛。温定昭冷哼一声按剑在手，迎面将那人当胸一踢。

　　“我的命是命，你的难道就不是么？”语毕，不等对方喘息分毫，她转手将手中的长剑没入了那侍卫胸膛。

　　禁军都督却在这时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卫停下，他斜睨着温定昭，眸光锐利，讥诮道：“温姑娘想必也明白，今日你若执意要杀下去，也讨不到什么好处。陛下疼惜你，让卑职请您去圣宸宫一见，您身旁这位姑娘我保她安然无恙。”

　　她发丝略有凌乱，眼神却是清亮无比，站的笔直望着眼前对她不屑的禁军都督。

　　忽觉手臂被轻扯开，符绛摇摇头轻声道：“姑娘，别答应他，此时萧长策将你召去定然是要威胁你加害于你。”

　　温定昭又怎会不知道萧长策到底卖的什么药，她轻拍符绛攥住自己手臂的手，示意她放心：“放心，我去去就来。”

　　她不能为了自己一人，而葬送了父兄，赵兴灼光的性命，更不能让那几百个精兵全部拉去作炮灰。即便是要有一腔热血，不惧死亡，可更要知晓尽可能地护全更多无辜的人。

　　既然执起了剑，拿起了刀，不仅仅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保护更多无辜的人。

　　温定昭面色沉静，眸光微冷应道：“我要你撤去正门及西侧门的人。撤去后我就跟你去见萧长策。”

　　怎料那禁军都督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放肆大笑起来，指着她说：“温姑娘我看您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是何处境吧？这儿可是皇宫，我在给你做选择，不是给你谈条件。你若不去那么我就遵从陛下的旨意将你杀了提着脑袋去见他。”

　　“你若去则更好，也免得弟兄们动手了。”

　　一时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温定昭额上微微沁出了薄汗，正欲开口应下时。

　　“本宫倒要看看谁敢带她走？”

　　宫檐之下，寒光剑影。众人都没来得及看清来者是谁，便听见方才颐指气使的禁军都督瞬间没了右臂。“砰”的一声响，胳膊砸地的声音生生让剩下侍卫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禁军都督此刻半跪在地，鲜血顺着衣物涌出，脸色霎时苍白如纸。在他抬起头看清来者何人时，突然神色一滞。

　　那死在了西荒未能回京的肃王殿下，现下不仅活生生地站在了他跟前，方才还亲自斩了他的右臂。正提着手里那柄长剑缓步朝他走来。

　　“肃......肃王，你不是已经......已经死在西荒了吗？”

　　脚下的石砾尽数被他踩在脚底，“咯吱”作响，他却不以为意，直到禁军都督脖颈处微凉才惊觉已经被划破了一个长口。

　　他长身玉立，凛风吹得他衣袂飘飘。沈上清将手中的剑抵着禁军都督下巴，目光骤然扫过去狠厉且毫无波澜，冷笑一声：“你这条贱命，留着孝敬你那主子去吧。”

　　剑光一闪，人头落地。

　　万籁死寂无声，剩下的侍卫无一人再敢动手时。沈上清突然腰间一紧，身后的精兵纷纷低下头去。

　　他呼吸停滞了几秒，身后的温定昭久久不语。

　　“昭昭，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我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也多亏有你与你的家人。”

　　沈上清转过身轻拍少女单薄的后背，如今因他竟穿起了银甲。他自责自己无能，未能护她安危，十几日的颠沛流离全然让她一人承受。

　　明知救回来的把握不过三成，她也愿赌上一次。

　　好在，她赌赢了。

　　方才浑身戾气的沈上清，现下转瞬即逝满是柔情低头看向温定昭：“今夜，不会有人再伤到你了。”

　　温定昭腰间的那枚玉佩在月光下格外剔透无瑕，沈上清抬手将那枚玉佩扯下放到了温定昭手中，而后握着她的将玉佩举过头顶。

　　站在为首的一名精兵走到温定昭跟前，躬身行礼：“见玉如见主，肃王府精兵在此，听凭温姑娘吩咐！”

　　符绛同身后上百名精兵纷纷跪下见礼：“听凭温姑娘吩咐。”

　　温定昭看向身侧的沈上清，他轻笑着对她点点头。
　　见状，她也不再扭捏，将手中的玉佩举得还要高些，高声喊道：“杀尽护卫使，活擒萧长策！”

　　她要在这乱世之中杀出一条路，独属于一条百姓安宁的康庄大道。日复一日的鞭策自己，只是为了别让自己再重蹈覆辙。

　　看似只是她一人重活一世，可那些曾经因战乱无情而死去的将士，在这一世里，力挽狂澜后是否他们也因而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