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洲第一赘婿》羔裘

1、第一章

　　永续十年，骠骑将军白宣挥师百万出击外域，讨伐诸魔，收复十六州失地，却在返程时遭遇大天魔王申娄袭击，率十万余部奋战三月，孤立无援，直至弹尽粮绝。
　　大晋复得十六州，却又失边陲八郡。

　　督军霍显初谎报军情，坐不救援，至使车骑将军白宣、北疆太守朱裕、神逸军右扶风将军路之铭等败亡，被投入大狱，畏罪自杀。
　　虽未罪及家眷，然而上至天潢贵胄下至乡里庶民，天下众人无不鄙夷唾骂霍氏族人。

　　＊

　　中州，北邙山下。
　　十二月，隆冬雪重，时至正午却天色黑沉，风声呼啸似鬼哭神嚎。
　　今日不宜出门。
　　可有一行车马，却顶着风雪前行。

　　“娘亲，我累了，想要歇歇。”小女孩从马车中探出脑袋，挣脱奶娘的怀抱，向母亲撒娇道。

　　“驭雪，听话，乖乖呆着好吗？”

　　“不，娘亲。我不想在马车上烤火了。”

　　谢氏没有向以往那样给予母亲温柔的回应，她对自己的儿子说：“扶钧，妹妹坐累了，你抱着她走吧。”

　　她的儿子，霍扶钧，虽然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却身如松柏，目似朗星，已经能窥见日后的风采了。
　　只是此时此刻，他的眼中不见少年锐意勃发的神采，反而满是灰暗与沉痛。

　　“是，母亲。”
　　他将六岁的妹妹抱上马，轻哄道：“驭雪，大哥抱着你走，暖不暖和？”
　　少年人火力旺，渐渐地女童安静下来，乖乖缩进兄长怀中。

　　霍扶钧望着灰暗地前路，心中暗自长叹，自从父亲出事下狱后，他们一家便尝尽世情冷暖。

　　第一件，是他进入神逸军扶风营的名额被剥夺。
　　第二件，是他与两小无猜，指腹为婚的秦王独子，婚约作废。
　　秦王府前来退亲是，内侍趾高气扬又讥讽鄙夷的神情，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自幼承蒙祖辈荫庇，顺风顺水的霍扶钧，人生中的第一道坎便让他摔得如此惨烈。

　　家中叔嫂嫌弃，在外乡邻暗讽，就连府中的奴婢出门采买，也常被人拖进巷子里殴打，至于以前与父亲官场共济的恩师同僚，更是避之不及，上门拜访见不着人，只让下仆转述，待风头过去，再为贤侄筹谋。

　　前段时日，母亲被剥夺管家之权，与婶娘大吵一架后屏退婢女，一人在屋内垂泪。没过多久，便决定带着他们兄妹二人与一些忠仆回到东州娘家，投奔父兄。

　　谢氏见儿子一脸沉闷，不禁出言安慰：“我儿莫急，大丈夫何患无妻？前日你舅舅来信，举荐你去往仙洲雍王府求学。”

　　霍扶钧眼神一亮：“母亲所言当真？”
　　“自然。”

　　自五百年前外域降下十二大天魔王后，人类疆域便不断被侵吞蚕食，到如今，抗击天魔主要有两大主力。

　　晋朝官兵自然首当其冲，当中声势最盛，力量最强的便是由皇室与世家大族精锐组成的神逸军。
　　而另一边，则是仙洲各府。
　　大晋建国初年，太祖分封兄弟十人于仙洲建府，拱位国都。
　　十王府从仙洲一路延伸至外域，牢牢地将皇城护卫在中州腹地。

　　经过五百年的漫长时光，如今十王府的总辖之权早已收归天子，职权也发生了些许变化，屯兵之职被大幅削弱，反而兼具教化之职，成为求学之胜地，天下学子无不心驰神往。

　　十王府内部迥异，有的不拘一格降人才，无论出身贵贱皆收入府中；有的只为大族子弟敞开大门。
　　而雍王府便属于后者。

　　谢氏：“雍王府虽不及秦王府，但在仙洲之中也属上乘，同门皆出自豪富之家，对你定然大有裨益。”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霍扶钧大喜，然而喜悦过后，又生忧虑：“可是如今仙洲各府名额已定，我先前并未参选，前往仙洲的路引从何处取得？”

　　谢氏：“此事你无须担心，你舅舅早已准备妥当了。”

　　＊

　　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
　　每年前往仙洲的学子人数不过数百人，新人进来，必有旧人被挤出去。
　　很不幸，司遐方就是那颗已经占坑后又被拔的萝卜。

　　事情发生时，他正在药材铺里核对账目，赚取他去往仙洲路上的伙食费。
　　三日后，他便要起程前往仙洲了。

　　虽然乡里为他支付路费，还愿意资助他一大笔钱财，但财多不压身，不能放过每一个赚钱的机会。
　　所以，当三弟急匆匆跑来找他时，他整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二哥，二哥，不好啦。”

　　司遐方：“三弟，你怎么来了，发生何事？”

　　司攸宁气喘吁吁，断断续续道：“大哥被人用担架抬回来……看样子怕是不好了。村长领着一群人来家里，说要你立马回去。”

　　司遐方心神一凛，当机立断道：“我马上回去。”

　　司遐方家中共有三兄弟，父母早亡，大哥年长他十余岁，一力将弟弟们抚养长大。
　　在司遐方心里，长兄如父，他敬之爱之。

　　他向店里借了匹马，载着三弟一路狂奔回村。
　　才下马，推开门，便看见自家院子里被大大小小的木箱堆满，屋子里挤满了人，村长站在为首者身旁，满脸讪笑。

　　而他的大哥被木担子架着放在地上，满身血污，面色灰白，昏迷不醒。

　　“大哥！”
　　司遐方冲进屋去，摸着他大哥的手，冰凉凉的。
　　连带着他的心也凉了半截。

　　村长：“大人您看，这就是遐方，遐方，你可算回来了。”

　　为首者神色倨傲：“你就是司遐方？”

　　司遐方：“我是。”

　　村长：“遐方，这是郡太守府中的张管事。”

　　张管事：“司雅句是你的大哥吧。他今日做工时不慎被掉落的房梁击中，命在旦夕，若不是有回春丹吊着，只怕人早就没了。”

　　回春丹价值千金，绝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上的。

　　张管事又道：“承太守大人慈悲，为你兄长准备了三颗回春丹，三颗固元丹，以及各种精贵补品，足以救得你大哥性命。”

　　天上不会掉馅饼。
　　司遐方对接下来的事情已有预料，家中一贫如洗，自身也别无长物，能被人盯上的……唯有前往仙洲十王府求学的资格而已。

　　他的沉默不过一瞬，随后笑道：“郡守大人恩德，小民没齿难忘，恨不得结草衔环以报。”

　　张管事：“你一表人才，日后定然大有作为。只是现在你有一物，可解郡守大人燃眉之急。”

　　司遐方：“何物？”

　　张管事：“前往仙洲的路引。”

　　司遐方十分平静，音色毫无起伏，没有一丝波澜：“能为大人分忧，是小民的荣幸。”

　　张管事哈哈一笑，拍拍司遐方的肩膀赞许道：“不错，不错，这后生有前途。”

　　“不过你寒窗苦读十载，最后能进入仙洲，也算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你若因此不能入学，叫郡守大人怎么忍心。”

　　张管事拿出一封信：“你拿着这封信前往三山门，会有人为你准备好船，载着你走水路去往仙洲。”

　　哼，说的好听！
　　司遐方心中冷笑一声，美其名曰走水路，实则为偷渡。
　　如果有那么好，为何还要来取他的路引？

　　司遐方心里恨不得把眼前的张管事，以及远处的郡太守大卸八块，但是表面上，他毕恭毕敬地交出路引，接过那封信，眼中挤出几滴泪水，佯装感动道：“我……承蒙大人厚爱，这天大的恩情，我实在是难以偿还。”

　　张管事：“只要你日后记得你是东海郡人，便是回报了郡守大人恩德了。”

　　村长也在一旁帮腔道：“遐方啊，太守大人急需赶往仙洲，是我想到了你，念及你是个好孩子，这才向大人提及你。又正逢你大哥出事，这才想着以物易物。你若心中有怨，就怨老头子我吧。”

　　司遐方口头说不敢不敢，但心里早已将这些人记在了小本本上。

　　这群不速之客成群结队地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去。

　　等他们走远，司遐方便立刻关紧房门，让三弟司攸宁收拾东西。

　　“快点收拾，动静别太大，带上金片和银票，别的不用管，我们趁着今夜就走。”

　　司攸宁犹疑道：“二哥，会不会太急了，况且我们这么多家当就这样放弃吗？”

　　司遐方：“抓紧时间，别啰嗦。”

　　司攸宁嘟囔道：“也不用这么草木皆兵吧。我看太守大人对我们挺好的，又送东西又送钱，拿了路引又给你补了船票……”

　　司遐方冷笑一声：“我看是下黄泉的船票。”

　　“还草木皆兵，学了个新词就迫不及待来显摆，还愣着干什么？大哥病了，我就是老大，听我的，快点收拾。”

　　司遐方探了探司雅句的鼻息，还好有气。
　　他讲张管事带来的回春丹与固元丹翻出来，本来想喂给大哥吃下，但到底还是有些顾虑，害怕这丹药有问题。
　　还是得先让人看看才好。

　　司攸宁虽然嘴上抱怨，但动作麻利，很快便收拾好了。

　　司遐方打开地廐，里面有一条通道，顺着这条路走就可以离开村子，出口不远处就是有一条河流，沿河走不久就可以到临近的县城。

　　“二哥，药铺的马咱不还了？”

　　“闭嘴，看路。”

　　老马识途，那马……应该会自己回去吧？

　　两兄弟背着重伤不醒的大哥，趁着夜色背井离乡，踏上新旅程。

　　本来应该毫无交集的两人，因为这次路引风波，命运轨迹发生了一点点偏移。

　　而对于未来，司遐方一无所知，此刻他忍受着地道的潮湿阴寒，一边冷得发抖，一边心里怒骂。
　　我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