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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互试探知交难再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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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璃水大街。
此处乃是王都最为繁华所在。
沿路的酒家茶肆纷纷叫卖,勾栏瓦肆的红男绿女衣着各异。
街角是一家古朴典雅的二层小楼,楼里楼外人声鼎沸。
站在小楼门前抬头望去,两个通红的灯笼中间,夹着一块烫金的招牌。
“五味坊”三个鎏金大字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二楼地字号厢房。
席间炭盆烧得灼热,酒菜也已悉数上齐。
萧镜在隔壁账房的内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此刻她正执了银酒壶,与洛小将军满满斟上了一盏:“这是五味坊去年埋的寒梅雪酿,如今正是当饮之时,还请将军品鉴。”
但见洛怀安接过那酒盏,鼻尖凑拢轻轻嗅了嗅,却是一滴不曾入口。
怎么,是今日这酒不合他心意?
还是说,他七年前那一汤匙的酒量,如今还不见涨?
萧镜莞尔一笑:“小将军不喜欢梅花?”
“喜欢。”洛怀安晃了晃手中的酒盏,那琥珀色的琼浆也跟着荡了一圈:“只是酒要少饮,事要正为。还是不喝的好。”
“将军说得有理。”
既然不是酒的问题,那就是人的问题了。
也不知这八仙楼到底有什么猫腻,能让这厮非要跟到五味坊里来问话。
萧镜颔首,扶了扶脸上的小银面具,转头取了盛着君山银针的紫砂陶壶与他斟茶。
洛怀安搁了酒盏,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今日那些歹人,我已命人押送回府了,明日这桩案子就会交到程老廷尉那处。”
“将军费心了。”
“黎二娘子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心?”
“有将军在,妾身应该担心什么?”
萧镜将那茶盏送至那人跟前,清澈的目光正对上那双温柔的桃花眼。
两人对视良久,到底是洛怀安先行挪开了视线。
“罢了,我且有话问你。”洛怀安端起清茶啜了一口,“今日那群混混说,八仙楼出了银子要买你的命。那这八仙楼的东家是什么人,黎二娘子又是何时得罪他的?”
萧镜忽然有些头疼。
早知道洛怀安问她这个,就该把福伯一块儿叫上。
她来这五味坊素来只关心朝中诸事,哪里顾得上一个酒楼的东家姓甚名谁?
更何况……洛怀安打听这人做什么?
萧镜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含混不清道:“妾身不记得得罪过什么人了。至于这八仙楼的东家……我只知他姓李,旁的就不清楚了。”
“哦?可我怎么听说,八仙楼的‘李’,就是陇西李氏的‘李’?黎二娘子莫不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贵人?”
“那哪儿能啊。”萧镜立即矢口否认,“五味坊就是个食肆罢了,哪儿来的机会得罪什么达官显贵?”
若问八仙楼那位东家的底细,她的确不太清楚。
可若是说到这陇西李氏的身家背景,那她可是倒背如流!
毕竟朝堂之上,李氏诸位及其党羽,算得上她与父王的头等大患。
三百年前,自燕太祖将萧氏分封到璃水之畔起,陇西李氏先祖就已伴随左右了。
百年世家,根深叶茂,不外乎如此而已。
如今的中宫王后乃是李家嫡出的小姐,育有王长子萧赐。
李国丈官拜大司农,张丞相、曹少府、何太尉……朝中半数重臣与他皆是姻亲,坊间戏称李半朝。
这天下但凡与李半朝沾得上边的,连公鸡打鸣都要比别处响亮三分。他八仙楼若真与陇西李氏沾亲带故,怎么会这么些年了,还是这么个不温不火的模样?
可萧镜越是否认,洛怀安却越是兴起追问。
“哦?可我怎么听说,五味坊也有宫里的靠山?兴许是你家主子惹上了麻烦也说不一定?”
哦?
你怎么听说?
你离京七年,当然是胡听乱说的。
若非她就是那个“宫里的靠山”,没准还真就被他唬住了。
萧镜心中一阵无语,却只得陪着笑道:“将军这是哪儿的话?若是真是宫里有贵人相助,哪儿至于四五年了,妾身才在辅郡开了头一家分号?”
洛怀安似笑非笑:“要不你再好好想想?”
想想想。
萧镜摆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心里暗自将洛怀安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这人都是哪儿学的这些听讼本事,这般诱供,真的合适么?
只不过有一件事,她的确没想明白。
她这铺子一年到头可谓入不敷出,若非为了京中暗桩有个落脚之处,她也不会接做这亏本生意。八仙楼的东家就算杀了她,又能多攒几个银子?
但这话再怎么样也是不能跟洛怀安说的。
虽说两人儿时有几分交情,但那毕竟已经七年了。
现在小征关着这案子动向不明,为着那些虚无缥缈指向世子府的线索,父王甚至下了谕旨,命她在府中禁足三月,以示对朔州军的安抚。
洛怀安回京八成就是冲着此事而来。
即使她自知此事与她无关,但终究吃不准那人心中作何感想。
萧镜就着心中苦闷轻叹一声:“罢了,这京城的水深着呢,扔个石头都能砸到个三公九卿的。或许是妾身言行莽撞,得罪了贵人吧。”
洛怀安嘴角噙着笑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却也没再追问。
见他这般模样,萧镜颇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八仙楼的掌柜真与李氏一党有关?
可她到底不便多问,只得按捺心中神思,替他斟茶布菜。
待到洛怀安用完了膳,已是亥时三刻。
萧镜刚把他送出五味坊,转身就急匆匆地上了二楼账房。
她开了窗户向着将军府的方向眺望,再三确认那人的确已经离去,她又迅速将窗户合拢过来,栓上了锁扣。
萧镜转身进了内室。
旁的她一概不理,只行至旁侧的那幅挂画处。
画上画的乃是山水渔樵。
但见渔者江心泛舟,端得是愿者上钩。
她抬手轻轻扣了扣那渔者的帽檐。
室中应声响起了棘轮转动的咔哒声。
须臾,那挂画的墙面自正中分开,里面露出了一截楼梯。
萧镜踏入阴影之中,身后的墙又并拢过来。
暗门后的楼梯通往地下。
她借着密道两旁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荧光一路匆匆而去。
这密道是卖下五味坊以后,问父王借了宗正司改建暗渠的名头修的,京中恐怕再不会有比这更隐秘的所在了。
密道尽头乃是一扇木门。
门前一左一右,是两盏仙鹤造像的铜烛台,上面点着手腕粗细的红烛,烛光晃晃悠悠亮得惹眼。
萧镜将那两支火烛吹熄。
密道霎时暗了下来。
一道光亮从门缝正中穿过。
木门向两侧缓缓开启,露出一间一寸见方的内室。
出了这间内室,前面就是世子府的西暖阁了。
若无这密道将五味坊和世子府连通,萧镜还当真是分身乏术。
世子府的这座西暖阁修在湖心。
湖水引的是京郊雁回山的温泉水,是以这样的冰天雪地里,湖水依旧汩汩流淌,烘地暖阁春意盎然。
暖阁内室也点了明烛。
左侧乃是衣橱,右侧乃是一面穿衣镜。
片刻之后,萧镜对镜更衣完毕。
那镜中之人一身绯色蟒袍,头上戴着红玉金冠,拇指戴着白玉扳指。她不再是方才那个姿容清丽的姑娘,却成了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
萧镜对着镜子勉力一笑,镜中之人也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她揉了揉眉心,推开内室的门扉走了出去。
西暖阁。
外间。
萧镜自内室刚出,立即迎上来一个俏生生的姑娘。
那丫头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夹袄,双丫髻上簪了两个金铃铛。
这是她的贴身大丫头涂夏,今日正该她当值。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涂夏急匆匆地奔了过来,冲着萧镜福了福身,眉宇之间满是担忧之色,“您瞧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若再不回来,婢子只得去找城北驻军满大街寻人了!”
“此事说来话长。”萧镜摇了摇头,“总而言之,孤今日在城外遇见洛怀安了。兹事体大,你快些备下銮车,孤需得立即进宫面圣。”
“洛小将军?!”涂夏一声惊呼,“他怎么会……”
“别问了,快去!”
“诶诶,知道了!”
涂夏一叠声地应了。
可她刚要离去,却又转了回来:“殿下,您如今明面上到底还在禁足,这般大张旗鼓出行,会不会惊动李氏那边……”
“你不说这事儿孤都快给忘了。”萧镜凤眸微眯,转了转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去换辆骈车,再去备个食盒就是。”
“诺,婢子这就去办。”
“等等!”
涂夏才刚要走,却又被萧镜叫了回来。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孤进宫之后,给五味坊递个消息,让人去查查八仙楼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在城外对孤动手。”
涂夏面色一白,凑上前来急切地左右端详:“啊……殿下可有受伤……?!”
“这倒没有。”
萧镜双臂张开,让她仔细看了一遭。
那小丫头听得此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好端端的,怎么又遇袭了?您今日可是扮成的黎二娘子,难道有人走漏了风声……?”
“不会。”
“那……”
“所以孤才觉得奇怪……”
萧镜顿了顿,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疑惑。
今日洛怀安那一番试探,摆明了就是知道些什么。
可往日这八仙楼看着的确不显山不露水的,难道真的是她漏掉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么?
“罢了,现在想也没用,查了就知道了。”
萧镜冲着涂夏摆了摆手:“你快些备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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