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凛冬（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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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新年，人民的公仆和人民的代表都要提前一天复工上班，为县人代会拉开序幕。
这种坐主席台的会戚烨霖不敢怠慢，而且今年他还往前挪了两排，在最显眼的位置接受人民的审视，所以一大早就把手机交给了秘书大哥。
听了一天的报告再听秘书大哥事无巨细地讲日常工作的时候，戚烨霖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瘫痪，真想摆摆手来上句：“都不是很着急的话要不明天再说？”反正他需要参与的代表团小会都在后天，明天暂时有空处理一下大会之外的工作。
刚想到自由且闲适的明天，就听有人给他安排好了。
“陆总打来电话，问您明天要不要参加上市仪式？”
秘书大哥大概公事说完了，就说起打到他工作电话上的私事来了。
不知道是陆煦失忆了还是他失忆了，戚烨霖总觉得这东西自己之前拒绝过一遍。不过想到朋友这阵子也是忙得昏天黑地，他也不在乎多拒绝几遍，便轻描淡写道：“不去，他马上要拖家带口迁徙章顺，不是我的服务对象。”
但陆煦大概专门防着他这一手呢。
秘书大哥点了点头，又说道：“陆总说，如果您不去的话，请您空的时候回个电话给他。”
戚烨霖有点奇怪，也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放着刚刚追回来的女朋友不黏还黏起他来了。
刚老老实实地接过手机准备回电，就见秘书大哥指了另外一串陌生号码一下：“还有这位先生，也请您空的时候回个电话过去，他说他姓楚。”
像是骨头里忽然被敲上了一根钢钉，戚烨霖瞬间清醒，立刻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嘟-嘟-”的忙音中，他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性，毕竟大小姐前两天也给他做了个预热，大概安家还是和她谈崩了，所以选择在今天发布了照片。
这样想着，他便迅速请秘书帮忙验证：“看一眼社交媒体，是不是有我的新闻。”
秘书大哥露出了个不明所以的表情，一边打开手机一边宽慰道：“应该没有的，管宣传的同志今天没有联系过我。”只是打开页面之后，他却又“啊”了一声，然后更正道：“没有您的，但有您家里人的，这是……弟弟？”
电话无人接听，戚烨霖便先收了线，边给陆煦回拨过去，边扫了一眼对方转过来的屏幕，然后便有点哭笑不得。
元旦去C城前，他猜到以大小姐的曝光度很可能会被拍到什么照片，所以故意染了个很不公务员的头发，没想到还发挥了一点点“白马非马”的作用。
而且，安阿姨也挺厚道的，似乎知道这事会给他弄出点舆情来，所以媒体朋友没把他的大名打上去，毕竟有他那么个响当当的姓氏在就已经足够讲故事了。
不过，因为他的脸和名字同时模糊，这段故事讲得不是那么特别精彩。而让故事变得确凿可靠的一环，却属实出乎他们两个人的意料。
“烨霖，楚银晴去过兴泉了。”陆煦在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为了解决这件事打了太多的电话，这次的要求传递也十分言简意赅，“我们的公关希望你明天可以过来致辞，证实煦·榆姓戚不姓尹。”
戚烨霖哂笑一声，觉得这没什么幽默感的朋友今天讲的这笑话挺可乐的。
“陆煦，你不应该让煦·榆姓陆吗？”他反问道。
电话那边沉默了良久，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等不及对方斟酌，戚烨霖又不屑道：“算了，你和华榆哥的公司，你爱让他姓什么就姓什么，但既要又要……”
似乎察觉到他隐而不发的愤怒，对方立刻打断了：“烨霖你误会了。我不知道楚小姐为什么去兴泉，甚至，兴泉也不知道楚小姐为什么要来。我和他们还有一份对赌没有完成，即使他们要脱手，也不可能是现在。”
头一次觉得朋友口齿清晰的叙述这么难以理解，戚烨霖忍不住问道：“你在讲绕口令吗？什么不知道要去，不知道要来的？”
大概陆煦刚刚的思路也有点乱所以才一口气讲了那么一大段，现在稍微冷静了一点，便直击要害道：“尹氏那边的公关说，楚小姐是去兴泉见朋友的，私人行程。”
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什么别的补充，戚烨霖“啊？”了一声。“就完了？”他难以置信地感叹道，“尹氏现在的公关水平烂成这样？就给这么个模棱两可的回应？”
思来想去大小姐不太喜欢撒谎，他又问道：“谁在兴泉你知道吗？请这位朋友出来做个回应呗。你不知道方歆总该知道的吧？他们灵迅也不能放任自己要投的项目IPO前夜改旗易帜吧。”
对方安静了一会儿，才又无奈道：“小方现在不理我了……”
行吧，情绪化大军新增一名成员。戚烨霖在心里暗骂，没想到什么其他办法，只能先赶紧查了一下机票：“今晚的航班我赶不上了，最早明天上午到C城，要是来得及我可以帮你。”
“稍等我问一下，看看仪式能不能通融到下午。”陆煦回答道。
没管这答复，戚烨霖先把往返机票定好了。
也没想到安阿姨这照片发得这么着急，不过，他本来也想着要去趟C城。刚刚放了一枪把那只小鹿赶到森林里去了，他可能得再去追一追，才能送这只小鹿迷途知返。
这样想着他便说道：“小方老师的事你自己解决。让你的公关今晚给我一个致辞的草稿，我明早在飞机上改。先说好，我只参加仪式，其他活动你别来安排我。”
去C城出席岚县第一家创业板上市企业IPO仪式，向各界交出一张岚县新名片——这理由成功把老县长给唬住了，戚烨霖顺利在大会开幕第二天拿到了一天的假期，赶当晚的火车先到了Y省机场所在地章顺，等待着第一架起飞到C城的航班。
嘈杂的车厢里，楚校长的电话迟到地接通了，不是求救、不是指责，而是致歉。
“烨霖，小晴给你添麻烦了。”对方真诚道，“你们那边如果需要我们来发布联合声明之类的，你可以直接和这个电话联系。这是尹氏分管公关工作的总监。小晴和她妈妈都在忙着，你先不要去打扰他们。”
戚烨霖听了一阵一阵的心虚，忙说：“叔叔，我在去C城的路上了，我明天会去煦·榆的上市仪式，也会尽量帮楚小姐澄清兴泉的事情。”
对方似乎要客气推脱，他连忙转到了正题上：“但其实我怎么做都不要紧，更重要的是楚小姐现在必须重新和安家站在一起，否则市场预期不会那么容易改变。”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长叹，声音也难过起来：“小晴总是怕我们担心，受了委屈也不敢说。她那天和我说她受了很多很多委屈，我就知道她真正受的委屈比这还要多得多……”
是了，不必看楚银晴，就看他表嫂、尹海的妻子，还有很多很多他认识的阿姨，戚烨霖就已经知道那些委屈价值几何了，他现在想想就一阵心痛。
但是感情用事没有意义，所以，他摇了摇头又说：“叔叔您放心，我有个办法能很快帮小晴把婚离掉，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需要再委屈她几个月。”
“她不想见到安宥星没关系。安阿姨是您的朋友，也是我母亲的朋友，这段时间就让小晴住在安宅，您看可以吗？”
楚校长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从他这话里听出了什么弦外之音，所以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了句：“你自己保重吧。”便挂断了电话，声音听上去比刚刚更凝重了一些。
来不及思考楚校长的情绪，戚烨霖刚刚拿到自己私人用的手机，就发现自己还有很多条消息和未接电话需要回。
非主流发色能骗得过县领导们，但骗不过那一个个火眼金睛的戚家人。特别是，戚家除了他以外，也不会出现第二个叛徒能和尹氏的副总在C城谈笑风生。
面对着母亲5个未接电话，戚烨霖将近凌晨回了条消息试图安抚：“妈，我这几天开大会呢。”却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戚教授没用一秒钟就把电话给他打过来了，第一句话就明知故问一样：“戚烨霖！你到底要干什么！”
知道再把开会的事拿出来讲一遍会收获一阵狂风暴雨，戚烨霖只好装了个乖，故作轻松道：“妈，我没干什么啊，去C城找朋友玩一下您都不许啊？”
戚教授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不轻，呼吸声都重了：“骗妈妈可以，骗自己也可以，我祝你也成功把晴晴骗过去。”
显然一眼就识破了他的诡计。
戚烨霖短短地笑了一声。“骗不过去才好呀。”他自暴自弃道，“正好送她一点儿分手的底气。您说，上哪儿找我这么好的前男友去啊？”
说话间，他感觉胸腔里那颗残存的子弹边隐隐作痛，像是迫不及待地要往血肉的更深处钻一样。他连忙挂断电话又深吸了几口气，才从刚刚那快要窒息一样的境况中解脱开来。
勉强回应了母亲的担忧，戚烨霖又给戚瀚宸发了条消息，问了问那对母子的现状，同样很快得到回复：“一切安好。不过，我不养闲人。”
有些人这贪得无厌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他都送过去了一颗制衡海建的棋子过去，他二表哥到底还想要些什么啊！
戚烨霖强忍想骂人的冲动，再从自己身上薅了块儿羊毛下去：“紫金来岚县投资，我给你用三免三减半，但你要配合我把手续办得说的过去。”
戚瀚宸被他这顺便给自己招商引资的说辞逗笑了：“哈哈哈哈哈，家里这么多人，我最喜欢和你聊天。改日一定。”敷衍但却好像没那么敷衍似的。
改日的意思就是后会无期，戚烨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这事。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践行了对安阿姨的承诺。而李瑞雪那边，他也动用了一点自己的力量，让上面把互联网上所有关于小叔一家的传闻全都划为涉政言论，不再允许任何探讨。
所以今天，那幕后黑手回给他的邮件里只是一个赞许的大拇指，像是在讽刺在这种严防死守之下他暂时黔驴技穷，但也像是在说鹿死谁手依然尚未可知。
戚烨霖得意地笑了笑，故意无辜道：“兄弟，夸错人了哈。我可是按照你的指示把照片给我朋友了，也没想到他受了刺激之后会做这么大的文章呀。”
点完发送键之后，他便收到了一封退信。
原来，那幕后黑手已经把这个和他联系的邮箱注销掉了。看样子是很怕他来真的之后，顺藤摸瓜地抓到他老巢去。
但现在不是干这事的时候。
舆论发酵了快一天，把戚家和海建一起扯出来之后，公众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戚烨霖几乎可以预见到今天开盘后市场会如何震荡。但尽管如此，大小姐却仍然在做着困兽之斗，完全没有做出一点点和安家重修于好的姿态。
所以，他得去逼她一把。不然尹阿姨的短期预案撑不了太久，朱家是真的会借机反扑的。
到达C城的时候正好9:00，陆煦最终把上市仪式协调到了下午14:00。改完了发言稿之后，戚烨霖就先去看了一眼李瑞雪。
也多亏了那幕后黑手，要不然表姐肯定不会痛快地告诉他去哪儿看他的外甥女。
用了和他国安同事类似的理由大摇大摆地进了Z大附中的大门，戚烨霖在空荡荡的校园走了一圈也不见人影，这才想起现在应该还在放寒假。
大概自己也已经脱离学生时代太久了，现在竟然把这么振奋人心的事情都给忘了个精光。戚烨霖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出门，就和校门口那对母女迎面相遇。
场景十分尴尬，两位大人谁都没说出话来，还是小姑娘一边作势接过母亲手里的画袋一边轻轻叫了声：“妈妈？”才打破沉默。
表姐松了手，深吸了口气调整出了个笑容，又摸了摸孩子的脸颊：“去吧宝贝，妈妈就在门口等你。”瑞雪微笑着点了点头，自己背上画袋，换了副冷漠的表情走进校园。
小姑娘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戚烨霖才反应过来，立刻把人叫住了：“瑞雪！”
李瑞雪定住脚步，回过身来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却木木的，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戚烨霖有点奇怪，下意识自我介绍道：“瑞雪，我是小……”只是但边说边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还好，表姐走了过来，扳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打断了。
“瑞雪，快进去，要迟到了。”戚北君轻松地朝自己的女儿挥了挥手，又替他补全了个自我介绍，颠倒黑白版本的，“这位叔叔是妈妈的朋友，就是前阵子给我们送大龙虾的那个。”
大概瑞雪依然困惑，但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然后重新转过身走进了校园的深处，没再和他说一句话。
不用照顾女儿的情绪后，表姐的秋后算账就来了，变了个声音质问道：“戚烨霖，我有没有说过，你会越添越乱。”也不知道这是在替自己还是替她的恩人打抱不平。
戚烨霖没理这话题，刚刚那难以置信的场景历历在目，他强行把对话拉回到自己这边：“瑞雪到底怎么了？李阿姨没说瑞雪的大脑也出问题了。”
大概他说得太直白了，戚北君脸上的表情变得不太好看。她冷笑了一声道：“我女儿哪里出问题都和你们无关。”说完，她又警告似的指了他一下：“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瑞雪，也别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来，瑞雪谁都不想见。”
话都说到这儿了，戚烨霖便同样回了个模糊的警告：“表姐，只要有心，我能找到瑞雪，别人一样也能找到她。”见对方脸上的表情几近崩溃，他连忙又说：“别怕，你们需不需要送瑞雪出国？我可以托我之前国安的朋友帮忙，让你们躲过护照管控去国外定居，再找最好的医生帮瑞雪治病。”
大概是治病这里又戳到了对方的心窝，戚北君听到最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们瑞雪在这儿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国？为了逃难，还是怕成为谁的污点？”像是说服了自己，表姐哼了一声，抱了下胳膊破罐子破摔，“反正我们一家三口什么都经历过了，那些牛鬼蛇神想来就来好了，我们不怕。”
戚烨霖有点无奈，声音放低了一些安抚表姐的情绪：“姐，话虽是这么讲的。但是你也看到了，C城现在快乱成一锅粥了。楚家失势之后，我是真想不出这边还有谁既可信而且还能护着你们的，别被人趁虚而入地拿住去开刀啊。”
这话作用不大，戚北君飞了他一眼，语气仍然不见缓和：“该说的话我早和你说过。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被开刀的价值，如果有，也全都是你带来的。”
“你离我们越远，我们就越安全。”表姐冷冷道，“楚家也是同样的道理。”
戚烨霖承认，这狠话有几分道理。
是谁把那幕后黑手引到楚家的他不清楚，但把祸水东引的人就是他，无可辩驳。
“所以如果你一定要来、你们一定要来。”戚北君吸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坚毅，“我会叮嘱瑞雪不要和陌生人讲话。”
说完，她站在原地，又故意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这位不速之客尽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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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在表姐这儿碰了一鼻子的灰，晚上楚银晴也没让他好过到哪里去，一进门就是一句阴阳怪气：“戚书记现在可真厉害啊，安宅都归你调配了。”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乖乖来了，不枉他等了半个晚上，戚烨霖在心里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他这两天拜托过的哪位理性同仁帮他讲了点儿道理出来，给大小姐指点了一下迷津。
“知道我厉害就安静坐在那儿听我说两句话……”
刚起了个头，眼前就飞过来了个箱子。大概大小姐很不喜欢他这个居高临下的腔调，刚听了一半就迫不及待地用手里的行李砸他了。
戚烨霖连忙眼疾手快地接住，但还是有几张纸片散落在了外面。他边蹲下身去捡，边有点无奈地抱怨道：“楚银晴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儿……”
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手上的动作也一停。因为被拾起来的那几张纸上的字迹熟悉得可怕。
太阳穴猛地跳了几下，顾不上什么冷静，他飞快翻了翻箱子里的其他东西：拍立得、高跟鞋、星空灯、凤冠、还有很多很多的信件和明信片……
都是他之前送给她的！
看到他的动作，楚银晴轻飘飘道：“点点吧，少了哪样我喊我弟给我送过来。”
戚烨霖抬起头看她，张了张口却连一句：“你什么意思？”都问不出来。因为陆煦今年一月一号凌晨也从他前女友处抱回来了个大箱子，所以他知道这俩共享脑回路的好闺蜜是什么意思。
刻意地找回了呼吸，戚烨霖还是把东西全部装好放好，然后慢慢站起身，紧绷着声音道：“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你随意处置。”
说完他觉得自己今天好像个复读机，因为他下午才对方歆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别人的前女友还知道在他走了之后好好地把东西捡起来收好，他这前女友显然没这觉悟。
“好啊，你不拿走，我一会儿就找个打火机，一把火全给你点了。”
楚银晴挑衅地朝他笑了笑。还嫌不够，她又说：“反正我老公对我就这一个要求，把这一箱子东西处理干净，把你也忘了，以后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我之前也没想到，这事做起来还挺容易的啊。”
不知道听到哪里，胸口里的那颗子弹好像就开始蠢蠢欲动地要往心脏的方向钻，疼得戚烨霖大叫了一声：“楚银晴不行！”说完，他又用力喘了几口气，才压抑住那阵疼痛。
没受他的影响，大小姐轻蔑地哼了一声，反问道：“有什么可不行的？你不是帮安宥星劝和吗？恭喜你今天终于成功了。你喊他回来吧，我们要洗澡睡觉了。”
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在抗议，戚烨霖用力锤了自己的胸口两下，才能够用尽量正常的声音说出话来。
“楚银晴，我的飞机马上起飞，我最多还能和你吵20分钟的。不过，我更希望我们用这20分钟各自冷静一点，交换一下手头的线索，分析一下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先一起把他收拾掉，我再帮你离婚。”
大小姐大概早就冷静好了，听他说完，便立刻一针见血地概况道：“假道于虞以伐虢？”把气得昏头昏脑的他都给惊艳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夸，他就又听楚银晴笑了一声，语气也变得讽刺。
“戚烨霖，你这辈子是不是就会这么一招？”她问，又说，“但这个故事我听过了，你下次再给我讲讲韩赵魏三家分晋吧。来提醒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两个典故衔接得相当好，戚烨霖内心暗暗惊叹。但听出了大小姐对他一点点不信任的意味，他立刻收起了全部的夸奖，回击道：“这个故事看来楚小姐自学过了，不如我再给你讲讲西楚霸王项羽是怎么因为多疑而众叛亲离，最后自刎乌江的。”
论历史典故，大小姐永远讲不过他，所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准再讲了。
戚烨霖摊了下手，轻咳了几声重新抓回了她的注意力，讲起了自己的安排。
“晴晴，听我的。这几天你先在这里住着，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管。只要你在安家，尹总就有办法让尹氏软着陆。不要担心，那个让你作呕的人，我帮他找了个能让他乐不思蜀的地方待，不会来这边。安阿姨去封闭培训了，或许过两天会回来，但她说她不会管你，所以你也不要有压力。”
不知道哪里好笑，大小姐听到一半便没绷住一样地笑了一声，到后来笑声越来越大，干巴巴的，听得人心里发毛。戚烨霖一边觉得别扭，一边还是在这十分诡异的背景音中把话说完了。
还好，他安静下来之后她便不笑了，今天换她讲成语大全了。
“戚烨霖，你之前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对吗？”她抬眼看他，问道，“我很好奇，这里的道指的究竟是歪门邪道还是人间正道，要不然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在帮他们安家人，没有人来帮我们呢？”
明明问了个问题，但是眼睛里没有迷茫，只有戏谑。
“还是说，真的就像你母亲说的一样。只要你们足够强大，即使是错的，别人也会把那当成对的？”
她说到最后又发出了短短的笑声，然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楚银晴，我是在帮你啊，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呢？”戚烨霖苦口婆心道。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要怀疑他别有二心，也不知道该怎么自证，恨不得要把心掏出来给她看。
不过现在不是做这些事的时候，戚烨霖看了一眼表，先飞快把纸笔递上去：“这样，你先把近期你觉得奇怪的事都写下来，每一个联系你的账号、邮箱、在你周围的人、你的手机给过谁……都可以。你尽可能多的给我线索，我才好尽快帮你处理。”
大概看出了他着急，楚银晴听话地接过纸笔，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长舒了口气。
戚烨霖以为她是在冷静地回想，但实际上，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目光却寒得刺骨，刺得他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戚烨霖，你之前说，欺负过我的人你一个都不会放过。”她又问，脸上浮现了一个格外美好的笑容，声音也轻飘飘的，“我很好奇，你会放过你自己吗？”
又一根钢钉猛地打进了他的骨头里，戚烨霖浑身一震，缓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晴晴，我没有欺负你，我是在帮你。”
下意识地澄清完之后，他感觉自己好像又把刚刚那话拿出来讲了一遍似的，然后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懂他们俩为什么总要在这上面绕弯弯。
懊恼了一会儿，他忽然意识到两个问题的不同之处，便立刻抬起头补充道，“只是有些帮，……你明白不破不立吗？”
大小姐被他这说辞逗笑了，明嘲暗讽道：“戚烨霖，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像那些卖国贼？甚至还怕人说怕人骂，所以故意打出一副救国图存的旗号来，讲什么‘不破不立’？”
“楚银晴！”完全受不了这种侮辱，戚烨霖听到一半便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以示警告，但大小姐没理他，还是把那最恶毒的话讲完了，然后便这样挑衅地笑着看他，一副把他吵赢了很得意的样子，完全不管他让她写的什么线索。
戚烨霖吸了口气，指了指纸和笔，强硬地让她把注意力放过去：“楚银晴，我今晚必须走，明天一早还要开会，所以你不要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能回忆多少先写下来给我。”
她完全不怕他，还微微扬了下头。“怎么？审讯人赶时间，嫌疑人就要老实交待吗？”甚至边说还边很逆反地把纸笔收到了一旁，恶作剧一样打了个哈欠，“但是嫌疑人现在困了，不想陪你玩了。”
戚烨霖抓狂似的叫了一声，确信今天晚上他们两个人精神状态都比较一般，谈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出来，只好妥协道：“算了，你冷静下来之后再和我联系吧。用佣人的手机打给我，你自己的手机有问题，记得不要用那个打重要电话。”
本来说完这话就要走，结果顺着打电话的事忽然想起什么，戚烨霖便又转过头来，轻描淡写道：“对了，那个男主持……姓左吧好像？你给人回个电话。小男孩儿对你痴心一片，怪可怜的，病急乱投医地都求到我头上了。”
好心帮忙传了个话，结果还给了大小姐一个翻盘的理由。
楚银晴骄傲地抬了下下巴，洋洋得意的：“哦，那是我情夫，帅吧？”
这人今天是疯了吗？
戚烨霖忍不住皱了下眉“啧”了一声，深吸了口气才控制住情绪：“下次想我了可以直接说，不用那么饥不择食的。”
知道说这话会被砸，他快步走出了大小姐的掷物范围，然后迅速把大门给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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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开完之后，工作任务也并未因此减轻。戚烨霖每天忙得连午睡的时间都要牺牲，要么在各种会议中穿梭，要么就在不同的地方调研学习，要么就坐办公室批流程写材料。
他后来总会去想，到底那段时间是真的有那么忙，还是只是他故意地让自己忙了起来，自欺欺人地不去看C城发生了什么样子的巨变？
之前在国安做结案报告，同事们总会说：“其实早在……的时候我们就应该警惕，要不也不会让他们渗透得那么厉害。”
戚烨霖总觉得前辈们十分谦虚，但是当事情真的发现在自己身上，他却发现前辈们或许除了谦虚之外，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悔恨在的。
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戚烨霖刚接访完一个群众。
动用了一番祖传嘴甜技能，他成功让这阿姨从恨不得炸了他们县政府泄愤，到感激涕零地拉着他的手不停地叫着“小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样。
这称呼略微异样，戚烨霖尴尬地承受着这份来自人民的爱戴，忽然有点后悔一开始为了拉近距离故意说出那句：“阿姨您叫我小戚就行，我比您儿子还小一点儿呢。”
和在努力憋笑的秘书大哥对视了一眼之后，后者立刻巧妙地找了个由头出来帮他送客，顺便换给了他一点点独立空间重新找回戚副县长的威严。
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戚烨霖正打算喝口水，就听手机响。
这阵子为了等大小姐回心转意后的联络，他工作时间也带着他私人用的手机，还调了个不会错过电话的震动模式。只是很遗憾，他先等来的竟然是方歆的联络。
或者，也并非是方歆，而是大小姐口中的那位“情夫”的联络。
原来这人叫艾佐翼，戚烨霖那天心不在焉地听这人主持煦·榆的上市仪式，差点儿还以为这人姓左呢。
不过这人叫什么都没关系，反正他现在空着，正好找个乐子放松一下心情。
“怎么？楚小姐又不给你打电话了？”戚烨霖笑道，“但我这次可没办法帮你了……”
只是开玩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很强硬地打断了：“倒不如说，这次只有戚副县长能帮我。”
优秀主持人的声音听了颇具感染力，戚烨霖上次就私下和朋友夸过，今天更是被这格外凝重的语气带动着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乖乖把话语权拱手让人。
“小晴已经在安宅失联5天了。我进不去情有可原，但方小姐说，她去拜访也依然一无所获。C市没有一家警察局肯立案。所以我想，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戚副县长有办法确认她的平安。”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戚烨霖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走失了一大半，身体也轻得仿佛浮在半空中，宛如在做梦。
后来，电话的另一端便不再有声音传来，安静得让人发慌，戚烨霖下意识吼了一声：“你开什么玩笑？晴晴当然是平安的！”
把这阵情绪宣泄出去之后，大脑勉强冷静了一些，戚烨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都是汗，刚刚手机都险些滑落。他连忙换了一只手接电话，甚至又用肘关节撑了一下桌子借力，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出来，不知道在说服谁似的。
“方歆去家里找她玩为什么会一无所获啊？她去错地方了吧？我只是要让她住回安宅而已，没有去限制她什么啊！况且，她不是还要上班的吗？家里人不见，公司人也不见吗？”
但回应他的声音像是有些无奈。
“戚副县长的信息滞后太多了。小晴已经被停职了很久了，而且应该已经被封在安宅有一阵子了。这一点，方小姐同样可以作证。”
对方很自然地说着这些事情，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不过，前一阵子我们都会互相打电话，异常情况只发生在最近的这五天，所以我才会怀疑是出了什么事。”
一根一根地钉钢钉已经不足以让他清醒了，于是敌人这次直接多管齐下，戚烨霖感觉自己疼得眼冒金星，差点直接昏过去。大脑捕捉到了太多零散的信息却不知道究竟先来质疑哪一条，最后，他竟然只是轻轻地嘟囔了一声：“她会和你打电话，是吗？”
边说他边自嘲一样地笑了笑，竟然不知道那个傻傻等电话的可怜人究竟是谁了。
“那你今晚等我的电话吧。”
戚烨霖说话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的嗓音哑得不得了。
眼前就是一杯温度刚好的茶水，但他却一口都喝不进去，胸口闷得难受，真想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下，这样就真的什么都听不到了。
不过不行，因为电话那头刚刚不急不缓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报出了一串电话号码和一声“谢谢”，像是终于抓住了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呵，他一个情夫，他凭什么说“谢谢”？
戚烨霖轻轻闭了下眼睛，带了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沉声道：“但你最好期待你依然等不到电话，因为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第182章 凛冬（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