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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他的诞生 ...

  •   小师弟蔡言认为,李君酌是澄明山建派以来为数不多的天才弟子,师尊说,但凡他用心专一,也不至于修为就止在元婴期。

      但李君酌认为自己是个匠人。他喜欢倒腾各种东西,澄明山低阶弟子的法器,多半是他做的,金的银的铜的铁的木的玉的竹的……作为匠人,李君酌眼光毒辣,总能为师弟师妹们制作最趁手的法宝。在他尚未被逐出师门时,李君酌曾告诉蔡言,他之所以修真,一是为了长命百岁,活得时间越长,就能制作越多东西;二是为了练练身手,越是珍稀的材料越是长在荒僻偏远之地,身手好了才能采为己用;三是为了见世面,见得足够多,才能做出最好的东西。

      一言以蔽之,李君酌修真是为了做个更好的匠人。

      法器只是信手为之,他更喜欢制作世人没见过的玩意,譬如菜场的琉璃灯。烛火黯淡,夜明珠昂贵,他尝试了上百种材料,用雕刻成特殊形状的琉璃来反射灵石的微光,一盏灯可长明十月。

      随口说罢李君酌的逸事,蔡言两手一摊:“就是这么个不成器的师兄。”

      岳水烛望着厢房——李君酌的作坊——紧闭的门窗,想起清早琉璃灯熹微的光亮,轻声说:“那很好,他们很喜欢他。”

      将近傍晚,李君酌才走出房间,把修好的折扇抛给蔡言,兴冲冲道:“张一锻不愧是闻名天下的铜匠,当真能炼出这样好的白铜!不仅修好了,威力更胜从前,你试试看?”

      蔡言把玩起扇骨,向外信手一甩,一道裹挟着凛然寒气的疾风呼啸而出,将院中杂草拦腰削断一片。

      李君酌得意,饮一口茶道:“不错吧?”

      蔡言“哼”了一声,收扇入怀:“我看青萝镇的铜匠也做得出,非要我跑去宛州找那张一锻,怕不是师兄有意消遣我。”

      李君酌弹指敲他额头,笑道:“既然不满意,下次不给你修了。”

      师兄弟两人聊得亲热,岳水烛远远坐着,倒不觉如何:这世上关系亲密的人何其多,他总是旁观的、不被需要的那一个。

      好在李君酌还记得他,邀他一同吃晚饭。席间,蔡言问起师兄怎捡了个魔人回家,李君酌才想起白天被打断的谈话。

      “我还以为魔尊会告诉你,”李君酌笑得不怀好意,“也对,兴许他不好意思说。毕竟你的身世有些特殊嘛。”

      李君酌斟了茶,吃两粒花生,慢条斯理地说:“当年我去蛮荒玩。”

      蔡言打断:“你去蛮荒作甚?”

      “记不清了,兴许是为了观光?”李君酌笑,“蛮荒海域上有一处海底漩涡。漩涡久居海底,吸收海底万物的灵气,凝结成一团想要求生的欲念,像是金色的火。”

      那欲念不知在海底盘旋了多少岁月,想要去看看万千世界,央求李君酌为他造一具肢体。

      于是,李君酌从澄明山的宝库里盗走了宝物寄魂玉,又随手抓了个过路的魔人,取他一滴心头血,为这道欲念造了颗心脏,欲念进入其中,化形成为一个小孩。

      他本是一团金色的火光,李君酌给他起了个名字:小光。

      “后来那个路人成了魔尊,那个小孩长成了你。你生在蛮荒之域,又有了魔族的血,自然生下来就是魔。”李君酌总结道,“你看,你是不是该管我叫爹?”

      太子震惊,一时无言以对。

      倒是蔡言扶着额头,咬牙切齿:“师兄为什么要偷寄魂玉?”

      “澄明山要它又没什么用。古书记载,寄魂玉能储存亡灵的魂魄,我好奇是真是假,就偷了。”

      “为何又要用魔尊的血?你的血不行吗?”

      “我的血不好玩。寄魂玉是天下至纯至净之物,魔族的血至恶至毒,是你的话,你不好奇它们会生出个什么东西?”

      蔡言气得面红耳赤,拍案而起:“所以你就生生造了个魔人出来?之所以把你逐出师门,也是因为这件事?”

      李君酌点头:“是啊。”

      小蔡指着他鼻尖,怒道:“我还以为这里有什么大冤情大苦衷,一百年来都不敢问你,合着你是自作自受!你活该!”

      李君酌笑,又看一眼沉默的岳水烛,眯起眼睛笑:“没想到当年那个小娃娃长这么大了,长得多好看,不愧是玉做的娃娃。要不是小光你找过来,我都忘了还有这件事。”

      岳水烛没有回答,这是他寻找了一年的真相。原来他的诞生,只是李君酌随性的好奇心使然。正如蔡言的折扇,菜场的琉璃灯,对李君酌来说,他大概也只是意见随手制作的小玩意儿,做完就忘记了。

      他现在知道了,他确确实实没有爹娘,也没有人在乎。

      岳水烛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李君酌行礼,低着头说:“原来如此。叨扰了一整日,我、我该告辞了……”

      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心脏好像被放在火上炙烤似的,岳水烛扭身便要离席。

      李君酌一愣,旋即点头:“我以为你来找我,是因为……算了,赶路要紧,慢走不送。”

      蔡言瞥一眼岳水烛,见他眼角泛红,泫然欲泣的模样,心想:不愧是从寄魂玉里生出来的小孩,我见犹怜啊;可惜师兄是个没眼力见的,都要把人说哭了,还一无所知。

      蔡言拽住岳水烛衣角,转对李君酌使个眼色。

      李君酌一拍脑门,从怀里摸出一盒点心递给他:“今早经过点心铺,顺手买来给你的,谁想忘了。”

      蔡言恨铁不成钢,拧一把他的胳膊,按着岳水烛的肩膀逼他坐下,正色道:“师兄,你把人家说哭了。”

      李君酌呆住:“啊?”

      岳水烛忙抬手遮住脸:“……我没有。”

      蔡言直截了当:“第一,你能从蛮荒找到青萝镇,恐怕花了不少功夫,只为了见他一面?我才不信。第二,过去一百年都杳无音信,怎的今日要来,魔尊有何阴谋?如果事关我人间同道,恕我冒昧,得带你到澄明山走一趟了。第三——”

      他将折扇抵在岳水烛的脖子上,略一用力,便在那苍白的皮肤上添了一道血痕。

      “堂堂魔族太子,怎会是个病恹恹的废物?你究竟是谁?”

      岳水烛莞尔,看向李君酌,问:“你能告诉我那处漩涡在哪儿吗?”

      李君酌一愣:“一百年前的事了,这哪想得起来。”

      “有大概的方位便可。”这条命无甚用处,他想去看看他的出生之地,死在那儿倒也不错。

      他早当自己是个死人,殊不知这副模样看在蔡言眼中,倒显得临危不惧。蔡言神色一寒,将折扇又逼近些许。

      李君酌当即按住他的扇子,皱眉道:“放手,他会死的。”

      “师兄!”

      “蔡言,这是我家。”李君酌沉声道,“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更和澄明山无关。”

      他笑起来是一副模样,敛笑又是一副模样,孤傲淡漠,似月下清竹,凛然不可犯。蔡言讪讪收回手,道声“告辞”,转身便走,走到院中,又折返回来,将桌上点心收好:“你给我的。”

      李君酌笑:“热了再吃。”

      蔡言白他一眼,扬长而去。

      待他走远,李君酌坐下,打量起沉默不语的岳水烛,半晌,叹息道:“你要是无处可去,不如留在这里。”

      岳水烛抬起头,眼眶中蓄着泪,湿漉漉的红色眼眸。

      李君酌看向他的胸口,皱眉道:“你生病了,站起来,我确认一下。”

      岳水烛不解,乖乖站直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李君酌已经把他上衣扒个精光,而后俯身,侧耳贴在他的胸膛上,嘘了一声。

      岳水烛红透了脸,呆呆站着,低头看着胸口的人,一时心跳如鼓。从没有谁贴他这么近过。

      原来别人的体温是这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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