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太子想要去口》梁白开

22、力量

　　岳水烛径直去了正殿，此刻正灯火通明，岳冕坐在书案边同术迩等几个部下议事。对众人或惊诧或好奇或愤怒的目光视若无睹，岳水烛将那张请柬抛在书案上，道：“你要同李君酌成亲？”

　　岳冕瞥他一眼，道：“是。”

　　血色藤蔓如利剑般刺出手掌，剑尖绷直，抵在地板上，滴落的血滴当即在青石砖上烫出一处深坑。岳水烛握紧这柄长剑，目光阴鸷：“你欺辱他。”

　　并非所有的魔都可以自如操控自己的血，众人立刻认出，这是魔尊最擅长的咒法。在场众人与岳水烛接触甚少，只知道这是个无人重视的、不成器的太子，何曾想到他竟有了这般本领，一时皆震悚退后。

　　岳冕高坐居王座，冷冷望着他，对术迩道：“押他下去。”

　　术迩恭谨领命，道声得罪，便上前抓住岳水烛臂膀：“殿下，请跟我——”

　　他话未说完，便见岳水烛左手一拂，一道尖利血刃削向他的腕子，术迩当即松手躲避，仍被劲风划到，手背添了一道血痕。

　　“殿下！”术迩变了脸色，拔出腰间长刀，“此乃魔尊正殿，不可生事。殿下若不听命，恕属下无礼！”

　　左护法是蛮荒顶尖高手，却能被岳水烛伤个措手不及，余下几人皆暗自心惊，纷纷按住兵刃。

　　岳水烛面色冷淡，仍死死盯着岳冕，他再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加清楚，他体内流淌着这个男人的血。现在，这血正蠢蠢欲动，像疯长的野草一般裹挟着阴毒的杀念漫布他的全身。他要拼死抑制着这涌动的血，才不至于被夺去理智。就连伤了术迩的那一击，也只是血的本能作祟，并不受他的压制。

　　“放他走。”岳水烛咽下喉头的血腥之气，哑声道。

　　旁人瞧不出他的智识已濒临崩溃，只从那声音中听出极重的杀念。一人道：“殿下，尊主愿和李君酌结为道侣，本是大喜事，您何必如此愤怒？”

　　“正是，殿下有所不知，那李君酌正是您的亲生母亲。尊主早该将此人迎娶进门。”

　　岳冕收敛了周身杀气，微微眯起眼睛，静静打量起岳水烛的模样，不知在想何事，似乎也不屑给出任何回答。

　　正在此时，又见阿洋冲入殿中，哭喊道：“岳水烛杀了哥哥！还请尊主做主，为哥哥讨回公道！”

　　众人大惊失色，与阿洸交好的下属当即拔出兵刃，嚷道：“这厮顶撞尊主，伤害护法，还犯了残杀同道的禁令，便是太子殿下，今日也不可饶恕！”

　　众多目光齐齐望向王座，等候岳冕发令，只见他向身后椅背上略略一靠，道：“动手吧。”

　　术迩惊道：“尊主！”

　　他意欲阻拦，阿洋等人已持剑攻向岳水烛。

　　岳水烛立在大殿中央，另一手掌心中也探出藤蔓血刃，举臂以双刃相格，刚震开阿洋长剑，便觉背心一阵剧痛，似有暗器刺入，眨眼间又有一道长鞭卷来，打入膝弯，痛得他当即半跪在地。

　　阿洋大喜，急速绕至岳水烛背后，唤剑直冲他脖颈飞刺而来，却眼前一花，只觉被什么东西卷起腰身，重重甩在一旁立柱上翻滚在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她勉强爬起身，方才看清，是一条藤蔓从岳水烛背心穿出，死死卷住了她。

　　阿洋拾起长剑，正要砍向藤蔓，却觉身子一轻，又一次被高高举起，藤蔓微微晃动，眼见要将她再度摔下，吓得她尖叫连连。再看其他几个下属，也皆被藤蔓逼至死角，自顾不暇。

　　岳水烛低垂着头，长发披散，看不清他的脸。暗红色的血自他体内汩汩流出，几乎在地上汇成一汪血泊，殿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臭。

　　腰间藤蔓一松，阿洋猛地从空中落下，抱起脑袋哭道：“尊主救命！”

　　预想中的痛楚并没有到来，她被什么东西在半空中接住了，轻轻托举放至地面。

　　岳冕走至大殿中央，一手按在岳水烛发顶，顷刻间，所有藤蔓带着污血飞速退回岳水烛体内，一切都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藤蔓攀附上岳冕的手指，向他心口探去。岳冕半敛起眼眸，喉间发出一丝轻呓，似乎很是舒坦。

　　术迩急道：“尊主！”

　　“慌什么。”岳冕淡淡道。

　　阿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岳冕的前襟微微涌动，大概是那藤蔓在其下蜿蜒导致的。血液像有了自己的意志，自岳水烛百会穴缓缓流出，缠绵地攀上岳冕的手指，源源不断地流淌进他的衣衫下，过得半柱香的功夫，他松开手，一切恢复如初。

　　岳水烛扑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岳冕睁开双眼，望着自己的手心，对术迩道：“你所料不错，带他下去。”

　　“是。”

　　夜明珠的亮光映照在岳冕苍白的脸上，使他像是一尊冰冷的汉白玉雕像。阿洋不敢直视，偷偷望着他脸上鲜艳欲滴的莲花血印，忽觉遍体生寒。她甚至忘记了哥哥的枉死，决定此生都匍匐于魔尊麾下，绝不会有丝毫背叛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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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水烛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寒冰般的床上。他想要坐起身，随即意识到，两侧的锁骨上被绑了重物。

　　那是两把玄铁锁链，洞穿了他的肩膀，将他锁在了这里。

　　岳水烛歪过头，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处洞穴中。洞中暗不见光，一时望不到顶，怕有数丈之高。身下的寒冰泛着蓝色的光芒，寒气直钻进他的骨头里。

　　他尝试动了动身体，灼热的痛楚骤然自肩胛处喷出，又被身下的刺骨寒意逐渐安抚。

　　岳水烛放弃了挣扎，自嘲地勾起嘴角笑了。

　　岳冕想对他做什么，他毫无反抗之力。他太弱小了。

　　他又想到李君酌。阿卯说，极天之北的天柱附近有一种果子可以治好李君酌，可凭他的本事，拿不到那种果子。

　　弱小之人，只有任人宰割，连为重要的人摘一颗果子都做不到，遑论阻止别人欺侮他呢？

　　岳水烛望着漆黑而高不可测的洞顶，喉中发出沙哑的嘶吼声，像是吞下了一把砂石，腥甜的血涌入口中。他在灼热与寒冰交织的痛楚中，又一次昏了过去。

　　直到又一次从剧痛中惊醒。

　　一道连绵不绝的力量如乱浪拍岸般自锁链上卷来，从锁骨处灌入经脉，似洪水般陡然漫布全身各处要穴，瞬间迸裂的痛楚使得岳水烛以为自己要被这道蛮力生生冲破，无法压抑地哀嚎出来。

　　——这是什么？！

　　连抵抗的时机都不曾有，那道蛮力即刻将他吞没了。岳水烛失去了意识，血从他的七窍中缓缓流出，洞穴陷入沉寂，唯有肩上的锁链因他的痉挛而喀喀作响。

　　第二次。

　　第三次。

　　……

　　不知道第几次昏迷，又因为痛楚醒来。身下的冰床已被染成暗红色，岳水烛感到脸上、身上都是黏糊糊的液体，血粘住了眼睑，因此他花了一些功夫，才勉强半睁开眼，看到面前站着术迩。

　　术迩将右手放在他的胸口，掌心泛出浅绿色的光芒，像是有轻巧的春风拂过他的每一寸皮肤，痛楚消失，被冰床和锁链碰撞出的外伤缓缓愈合，体内破裂的筋脉也一一修补如初。

　　这花费了他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而后，他掰开岳水烛的嘴，将清凉的水灌进他的喉咙，可他无法吞咽。术迩只得在床边坐下，半搀起他，一手掐着他的下颌，迫使水流淌进他的胃。

　　而后，术迩又用同样的办法，喂他吃了一只捣烂的雪梨和一些肉泥，轻手轻脚地帮他重新躺下，怕弄疼了他似的。

　　做完这一切，术迩站起身，正要离去，听到岳水烛喉中微弱的声音：“……不时……之需。”

　　术迩顿住脚步，回头，望着眼前血肉模糊的人，道：“是的，尊主需要你的血。”

　　“李、君酌……”

　　“今日正是四月初五。”

　　岳水烛安静地闭着双眸，胸口的呼吸似要消失了。

　　术迩静静望着他，许久，忽开口道：“殿下，您太柔弱了，就连血也没什么用处。”

　　锁链的另一端是一头罕见的魔兽——龙，自开天辟地起便寄居在蛮荒。不知是哪一日，有人捉住了它，将它捆缚在此，当作供养灵力的积蓄池。那似海洋般博大而连绵无尽的灵力将沿着锁链渡入岳水烛体内，直到他的身体濒临被冲爆的极限。到那时，岳冕就得以安然无恙地享受这份灵力充盈的血。

　　强行注入他者的灵力有违天道，过去被捆在这里的人，要么爆体而亡，要么走火入魔，非到万不得已时，少有人如此逆天而行。

　　“或许因为这颗心，您比我预料中撑得更久。”术迩道，“殿下，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正是李君酌吗？”

　　术迩将指尖抵在他的胸口，这颗玉作的心脏正缓慢而持续地跳动着。

　　在得知岳水烛的身世后，术迩便有了将他带来此地的想法。这是个冒险的举措，太子殿下多半会爆体而亡；但纵使如此，浪费了所有的血，魔尊也会拥有一颗寄魂玉。

　　而眼下，一切远比术迩所料更加顺畅。岳水烛非但没有死，甚至已经吸纳了龙的灵力，正在将其化入血脉。

　　岳水烛已经陷入昏迷，下一次灵力袭来，要在一个时辰之后。术迩不想打扰他休养，而宫殿中还有一场婚礼需要他去准备。

　　这处洞穴位于魔尊正殿地下百丈深之处，魔尊亲自布下周密结界，谁都无法进入，谁也无法逃出，龙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