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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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年多，岳水烛再一次回到蛮荒。
魔尊待己严苛，不耽享受，宫殿占地不大，既无花木山水，也无金银珠玉，质朴如山洞一般。宫内只有几个打扫的下人，更无近身伺候的奴仆。当初修建这宫殿时，倒记得给岳水烛搭了一间偏屋，房中除了必要的床榻、桌凳，再无旁物。
青萝镇李君酌的宅院亦朴实无华，但和魔尊的宫殿比起来，倒更有意趣。岳水烛步入自己住了许多年的屋子，第一次觉得这里好生寒酸，冷冰冰的毫无人气。
左护法术迩一路将他押送至此，甫一踏入房间，便道：“恭迎殿下回家。”
“我要和李君酌在一起。”
术迩低垂着头，似真的敬他为太子殿下，拱手道：“李君酌是罪人，此刻已被关入地牢。”
“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术迩笑道：“殿下放心，不管您究竟是如何出生的，世人总认为李君酌是您的母亲。尊主不会伤害他，只要他将寄魂玉有关的一切老实道出，便可放他自由。”
岳水烛留意着他的神色。昨日在青枫山，岳水烛和李君酌束手就擒，被连夜抓回蛮荒。魔尊本就想要寄魂玉，既已猜到岳水烛的身世，断不会放了他。这倒无妨，可李君酌怎么办？眼下只能和术迩好声周旋，试探一二。他用袖子擦去凳上灰尘，请术迩坐下。
术迩果真作出惶恐的模样，仍站在原地。
岳水烛端坐在桌边，两手放在膝上，低头望着自己的指尖，问：“我可以见他吗？
术迩沉默片刻，开口道：“您是蛮荒的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想做什么，自然可以。待属下禀告过尊主，便安排此事。”
岳水烛扯起嘴角淡淡一笑：“多谢左护法……我不知道，原来你们叫我殿下。”
“……此话怎讲？殿下自然是殿下。可是有人待您不敬？”术迩皱眉，长叹一声，又道，“殿下有所不知，您失踪的这一年，尊主一直在找您。”
“找我做什么？我以为父亲……我以为尊主他并不在意我。”
“尊主只是忙于政务。殿下也清楚，过去百年间蛮荒战事不断，太平安宁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尊主日理万机，才无暇顾念殿下。去年大宴时，尊主还特意吩咐属下带您赴宴，向天下英豪介绍我蛮荒太子，可惜当日便找不到您的踪迹了。”
岳水烛心中冷笑，面上故作愧色，温声道：“是我错怪父亲了。”
术迩又是一声长叹，轻抚起岳水烛的肩膀，道：“不怪殿下。有道是血浓于水，尊主心中岂会没有舐犊深情？只是造化弄人，李君酌欺骗在先，才惹得尊主介怀殿下的身世。如今真相大白，一切都怪那姓李的搅弄是非，殿下莫要自责。”
岳水烛颊上血印微微发烫，他已习惯了这份热气，觉察到那是心底的杀念作祟。他攥紧手指，低垂着双睑，继续道：“当年他把我丢给父亲时，当真说了那话吗？”
“正是。您若不信，大可亲自同他对质。”
“什么是‘不时之需’？”
术迩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魔的体质特殊，血液与凡人不同。每只魔的血都有其毒性，不但不能相融，甚至相克。凡人若失血过多，可由他人供血疗伤，魔却唯能等死，便是父母子女的血，也未必可用。李君酌所谓的‘不时之需’，正是说尊主需要供血时，可取殿下的血一用。换言之……”
“我是父亲备用的一条命。”
术迩未置可否，继续道：“不要太相信他。尊主抚养您百年，何曾取过您的血？李君酌却明明白白地要您为尊主送死。”
岳水烛沉默，藤蔓血印布满了半张苍白脸颊，冷峻的神色与魔尊别无二致。
术迩吩咐下人打扫房间，伺候太子沐浴更衣，这才恭敬离去。
入夜，黑色的天空中浓云密布，不见一丝亮光。岳水烛坐在窗边，听得窗下草丛窸窣作响，忙道：“阿卯？”
灰兔猛地跳上窗沿，进入房中。岳水烛左右顾盼一番，不曾瞧见人影，掩好窗子，回身急道：“见到他了吗？”
阿卯变作人形，摇了摇头：“这宫殿看似毫不设防，人烟稀少，可处处都是岳冕的魔息。我只是躲避魔息试探，都已经左支右绌，更找不到地牢在哪里了。”
“你没有受伤就好。”
阿卯看他一眼，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稍纵即逝，转而打量起岳水烛，看他换了一身显然价格不菲的华贵衣裳，道：“你既是蛮荒的太子，不好好享受你的荣华富贵，跑去人间作甚？”
岳水烛一愣，露出苦笑：“只怕我没有命去享受。”
阿卯知他为何如此，也不知如何安慰，换了话头：“我来时路上，听见几个下人说——”
话音未落，他忽的变作原型，钻入桌下，便见两人推开房门，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一个是趾高气昂的劲装少年，一个是沉默羞涩的少女，正是阿洸阿洋兄妹。
阿洸将这小小房间略略扫视一圈，转而在床上坐下，笑道：“听说殿下回来了，我们来瞧瞧您。”
阿洋倚着门框，悄悄端详起岳水烛的模样，脸上露出几分红晕。兄妹二人成年后便在魔尊手下做事，少有与岳水烛见面的机会，上次分别时，岳水烛还是面黄肌瘦、脏兮兮的乞儿模样，如今竟像换了个人似的，愈发挺拔昳丽，丰神俊朗，不似魔尊那般冷若冰霜，好看得紧。
岳水烛淡淡道：“既然见过了，就请回吧。”
“咱们好歹是童年玩伴，不要叙叙旧吗？”阿洸用指尖摇晃着一枚绞丝金镯子，歪在枕上笑道，“他们说殿下去了人间，是不是很好玩？尊主最近要我镇压北海的犬妖部落，忙得连轴转，还不曾有机会去人间游玩呢。你既然去了一趟，有没有给咱们带点小玩意？”
岳水烛微微抬起下巴，用暗红的眼眸静静注视着阿洸，忽然想：以他现在的本事，能不能取了这厮性命？如果可以控制体内魔尊的血，想必轻而易举。可他更愿意用李君酌教他的术法。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无趣。”阿洸莫名感到一股寒意，耸耸肩站了起来。
阿洋忽道：“殿下和以前不一样了。”
“哦？我怎瞧不出？”
阿洋咬紧下唇，怯生生望一眼岳水烛，转而扭过脸去，不再说话了。
阿洸嘻嘻一笑，转而道：“对啦，我们来是给殿下道喜的——怎的那副表情？你以为要把妹妹许你不成？痴心妄想。”
岳水烛脸色一黑，阿洸将金镯子戴在阿洋腕上，转从袖中摸出一道请柬，丢在岳水烛面前：“恭喜殿下，小杂种要有娘亲了——对啦，你识字吗？”
岳水烛捡起那张红笺，打开。阿洸笑呵呵地靠近，将胳膊肘放在他肩上，亲昵地俯身，指着纸上的字道：“魔尊岳冕将于四月初五与澄明山弃徒李君酌结为道侣，特请天下英豪前来赴宴。”
今天是四月初三。
阿洋心道，将她许给太子殿下未尝不可，以太子的姿色，为他遣散身边的男宠倒也值得，可还是舍不得新近最宠爱的那个——她还在苦恼，便见岳水烛略一抬手，一条血色藤蔓从他掌心飞出，洞穿了哥哥的胸口。
阿洸当即毙命，脸上洋洋得意的笑容尚未退去。
岳水烛起身，大步从她身边走过，旋即消失在夜色里。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