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入歧途》寻终

62、托付

　　“夺舍之法，他的神魂已然被辛梧吞噬，何来转圜的余地？”关清晏蹙眉看向宋溪若。
　　宋溪若接住他的眼神，手中掐诀制住在地上挣扎的巨蛇便想上前查看。

　　蛇妖变作人形，一双眸子阴鸷异常，死死盯着面前的五人，语调讽刺，“一只卑贱的蛇妖，早死了！”
　　“你骗人！师父没有死！他不会伤我！”青羽这语言一激，直接上前抓着蛇妖的衣襟，“你把师父还回来！”

　　“快点！你快点滚出去！”
　　“不准用师父的身体做坏事！”

　　黎星原被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头疼，无奈看向宋溪若，宋溪若轻轻一笑，上前将人拉开。
　　“在下略通医术，先让我看看再说。”

　　宋溪若十指结印，淡绿色光芒缓缓落到蛇妖头上，灵力沁润，他停下挣扎，眼神失焦，忽而阴鸷狠辣，忽而又平和宁静。

　　体内两个神魂相互争斗，识海中痛苦异常，宋溪若只觉触目惊心，倏然收回手，神色凝重。

　　“辛梧残魂太强，蛇妖的魂魄已经被蚕食地差不多，恐怕连最后的意识也要消散了。”她给出宣判。
　　“呃呃——啊——”

　　识海剧痛，蛇妖跌在地上翻滚，青羽上前抱住他，“师父！你清醒一下，师父！师父！”
　　“别，别吵……我头疼。”蛇妖咬紧牙关，面如金纸。

　　“师父！你恢复意识了！”青羽面上又惊又喜，慌忙擦去眼泪，“你没事了是吗？师父！”
　　气氛凝滞。

　　青羽面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蛇妖被缚仙索捆住，竭力压制着识海内辛梧的神魂，死死牵制不让其弃舍出逃，手上借青羽的力道站起身，看向站在一旁的四个修士。
　　“三，阳镇灾祸，我也，难辞其罪……”

　　“师父，你在说什么……”青羽神色怔怔。
　　“当初，承诺要，要护她一世平安，将死之人，愿……自诵灭魂咒，湮灭辛梧残魂，只请你……你们代我践行诺言。”

　　蛇妖看向青羽，“妖丹，留给她。”
　　眼前一片水雾朦胧，青羽慌忙摇头，紧紧抓着他的手，“师父，我不要你的妖丹！不要……不要……”
　　在场无人应声。

　　“拜，拜托，诸位了……”
　　蛇妖退开两步，朝几人微微欠身，倏地倒在地上，躬着身子蜷缩到一起，嘴唇翕动，一遍遍诵着灭魂咒，神魂似堕入无间地狱，受烈火灼烧煎熬。

　　“师父，别这样，求求你……不要念了……”
　　“你们救救他！求求你们救他！师父不是坏人！”
　　“师父，求你别念了！”

　　青羽手忙脚乱，想阻止蛇妖念咒，又想恳求四人再想想办法，左右不能，只能掩面恸哭。
　　蛇妖轻轻笑了笑，嘴里呕出一口血，“知你一颗鸟胆小得很，难为进这儿来看我。”

　　“求求了，不要这样……明明之前都好好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黎星原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眼眶泛酸，脊背绷紧，撑着一口气没有倒下，蛇妖的神魂已是强弩之末，又与辛梧的残魂融在一起……什么灵丹妙药都救不回来了。

　　是她的罪过。

　　“唔啊……”蛇妖停止挣扎但浑身止不住颤动，口中喃喃，“妖，妖丹……妖丹赠你，日后无我，护，护好自己……”

　　他已维持不住人形，一条长蛇瘫在地上，肌肉抽搐，皮肉一层层绽开，血流了一地，一颗金色妖丹从七寸处剥离出来，飞快没入鸟妖眉心。
　　识海彻底沉寂，剧痛散去，两抹残魂都没了声息。

　　“师父，师父？不要——”青羽跪坐在尸体旁，仰头看四人，满面泪痕，“师父他是好人啊！为什么……”
　　“我不要妖丹——”
　　“我不要——”

　　黎星原收了缚仙索，再抑制不住口中腥甜，血液沿着嘴角沾上绯色衣襟，“对，对不起……”
　　眼前一黑，栽向地面。

　　“小黎！”宋溪若伸手将人揽在怀里，“小黎！小黎你醒醒！”
　　宋溪若看看昏迷不醒的黎星原，又看看身受重伤的清风门二人，顿觉头痛，忙抱着人飞身落到剑上，掐诀利落斩杀邪祟，开辟出通路，“师兄，我带她回客栈，此地的事便先交给你们处理。”
　　“烦二位道友跟上我，回客栈一起诊治！”

　　“好，交给我们。”关清晏点点头，目送两人离开，薛玉和李导也忙撑着一口气紧紧跟在宋溪若身后。
　　蛇妖身死，笼罩此地的结界已然溃散，剩下的邪祟亦不成气候。

　　林辙和关清晏与清风门的顾洋合力将其绞杀，又将祭坛周围昏迷不醒的人安置好，再各自去联系周围的修士和官府，派人前来此地救援。

　　布阵施法，分发符箓、丹药帮助被妖物吸食过精气的凡人休养生息。
　　宋溪若则飞快带着三人回到小蛰所在的客栈。

　　“姐姐她怎么了？”小蛰见人回来，正激动，目光一转，黎星原靠在宋溪若肩上昏迷不醒，心又悬起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站都站不稳的修士。

　　宋溪若连忙将黎星原安置在床榻上，又让另外两人先自己打坐调息，这才手中掐诀查看起来，“别急，我来看看。”
　　“镇子里发生了什么？姐姐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小蛰趴在黎星原枕边，惴惴不安。
　　以往，黎星原受再重的伤也不会昏迷，可是这一次却……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宋溪若没有答话。
　　法诀没入体内，指尖泄出的灵力淌过伤患四肢百骸，黎星原伤得远比她想象的重，体内灵力枯竭，经脉部分碎裂，还有被怨灵弄出的破外伤……

　　她不知道她怎么忍得下这剧痛。
　　甚至连神魂都有损伤！

　　倏地，她想起镇中黎星原的嘱咐，语调急促，让他们不要靠近祭坛，原来竟是她以身涉险亲自试过后总结出来的警告！
　　“姐姐到底怎么了？”看着她越来越凝重的脸色，小蛰心里更忐忑。

　　屠庸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会没事的，她命大着呢……”
　　“对，别担心。”宋溪若安抚一笑，“身上的伤能治，至于神魂的损伤，我会尽力，她……她也非常厉害。”

　　没有理由，她就是笃信黎星原一定会醒过来。
　　能瞬间看透幻境的人，能撑着一口气重新回到祭坛跟他们一起除去辛梧的人，能自学傀儡术的人，神魂不会那么脆弱。

　　“没事没事！你们都说没事！”小蛰激动起来，“但这四年她没办法修炼，修为停滞不前！怎么保证她没事！”
　　屠庸莫名其妙被骂，碰了一鼻子灰，知道小蛰在气头上，避其锋芒，也不跟人争辩。

　　“她没办法修炼？”宋溪若一怔，手下动作微顿“为什么？”
　　“因为之前那件事！只有斩尽永安邪祟她才能重返仙途。”

　　“原来，是这样……”
　　宋溪若继续给躺在床上的人治伤，小蛰安静下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守在一旁不说话了。

　　等黎星原的情况稍稍稳定下来宋溪若才有空查看另外两人伤，所幸不是很严重，服用过她给的丹药之后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黎星原再醒来已经是十日后。

　　刚一睁开眼便见小蛰的脑袋猛地探出来，满脸欣喜，“星原姐姐！你终于醒了！”
　　“我……我没事。”

　　“你昏迷了十天，吓死我了！”小蛰拍拍胸口，心有余悸。晴天娃娃也激动地在空中转圈圈。
　　黎星原坐起身笑着看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被揭下，借出去的手链法器也重新戴在了手腕上，“你一个活死人还能被吓死？”

　　身上还是有细微的痛感，但已经好了许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内窥识海，神魂比她预估的虚弱太多，没想到那个祭坛对他的影响那么强，估计还要耗费许久才能慢慢休养回来。

　　“我跟别的活死人可不一样，我可是姐姐你亲自救回来的活死人！”
　　“得了。”黎星原抬手揉揉她的脑袋，“这油嘴滑舌的性子是跟哪个街溜子学的？还我亲自救回来的，你敢把这话说给覃护法听听？”

　　小蛰做了个鬼脸。
　　黎星原想下床，小蛰忙按住她，“姐姐，多休息一下呗。”

　　“我都躺了十天了，再不下地走走都快忘了腿怎么用了。”黎星原笑笑，这一副病弱的躯体她实在是不喜欢，只想快点好起来。
　　“那我扶你！”

　　小蛰伸出手，满脸紧张，亦步亦趋跟在黎星原身边，生怕人摔了，就等一个用得上自己的机会。
　　两人推开门出去，正好在长廊里碰上宋溪若前来看望，身后还跟着林辙。

　　“小黎，你醒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下？”
　　“房间里太闷，出来转转。”黎星原目光只在林辙脸上停留一瞬便默默移开。
　　三阳镇中见死不救，她大概可以猜到原委。

　　在天佑山的时候对方对她的态度还算正常，顶多是护着同门的师兄师妹，情急之下口无遮拦，如今四年不见……大概是这四年里他那擅长卜卦的天才表兄又占卜出了什么指向她的不利预言……

　　真是——
　　平等地讨厌每一个卦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