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入歧途》寻终

58、追索

　　四人这一次没再一起行动，而是分散开，趁天光大亮的时候隐匿身形游走在镇上各处。

　　黎星原阖上眼，站在整个城镇中心，口中一遍遍念诵咒语，念力缓缓铺陈开，一丝一缕，操纵着纸条傀儡簌簌而动，贴着地面和墙根四处蔓延。

　　果不其然，大大小小的雕刻有蛇图腾的雕像被从店铺和私宅里一个个找出来，石雕木雕，形形色色，甚至有的还受着香火供奉。

　　日薄西山。
　　傀儡纸片和清风门的三人几乎将整个城镇翻了个底朝天，只有郊外稍远一些的村庄没有涉足。
　　重新聚首。

　　此时长街上行人寥寥，他们将搜刮出的东西扔到一起，堆成一座小山，暮色下，昏暗的天光照在那些材质不一的雕像上，只看一眼，仿佛有无数寒气从骨子里冒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都找完了吗？”薛玉心有戚戚，根本不敢直视。

　　“有没有人住的房间我都翻过一遍了，应该没有漏下的。”
　　“都找过了。”
　　黎星原没说话，经过纸条傀儡的地毯式搜索，至少这镇子里表面上是没有蛇像了，就是不知道地底下有没有埋。

　　“那现在怎么办？”顾洋将滚落到脚边的木雕踢到前方。
　　“都烧了吧。”黎星原指尖燃起一簇火，只留下手里这一个，方便日后布阵追溯，“玉雕和石雕就直接砸了。”
　　“好。”
　　明亮的火星溅落到木雕堆积成的小山上，熊熊烈火窜天而起，殷红的火光映照着夕阳落日，几人身上被镀上诡异的光芒。

　　悄无声息地，白日里灼人的暑气消散得干干净净，倏而凉风袭地而来，火光跃动，阴寒之气从脚底向上攀升。

　　“何方妖邪！”
　　流光一闪，无占剑气势凛凛，直插焰火中央，铿然击碎那块半人高的蛇像石雕。
　　剑气浩荡，挟裹万钧之势倾轧而过，将散乱一地的杂物碾压成尘，湮灭成灰。

　　风停了。
　　清风门三人下意识站到一起，神色紧张，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黎星原利落收剑入鞘。

　　“可是……体内精气还是有在流失……”
　　黎星原闻言略一内窥识海，神色凝重，“但至少慢了许多，说明摧毁这些雕像有用。”
　　慢了不止一星半点，精气被吸食的速度只有昨晚的十分之一，配合上聚心咒，流失的会就更少了。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难道还有雕像在镇子里？”
　　“我们今天已经找过了……”

　　“够了！”顾洋打断同门的话，“就算能把这些东西全部销毁，我们照样被结界挡着走不出去！”
　　黎星原笑笑，目光轻轻扫过被捆在一旁的鸟妖，对方瑟缩一下，忙低下头避开黎星原的目光。
　　“不用着急，很快就会知道真相了。”

　　“我们坏了那妖怪的好事，不用去找它，它自己就会主动找上门来。等除了妖物，什么结界都该溃散了。”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长街上一片漆黑，家家户户几乎无人点灯，只少数店铺里亮着火光，月在东方，昏暗不明。

　　“可是……道友，你有几分把握……”
　　黎星原给不了保障，摇摇头，“不知道，我们先回客栈吧，今夜都待在一起，相互好有个照应。”
　　三人没有异议。
　　带着鸟妖回到客栈，四人一妖全部挤在一个屋子里，各自打坐念咒，互不干扰，却各个都心神警觉，留意着窗外的风吹草动。

　　上半夜风平浪静。
　　皎皎月光沿着窗棂流淌进屋内，一地惨白。
　　凉风穿堂，夜风吹过挂在街上的旗幡，烈烈作响，诡异的呜呜声不绝于耳，幽冷的凉意点点渗透。
　　四人静坐着，一动不动。

　　黎星原脊背绷紧，冷汗渗透背上的衣服，心底不住涌上阵阵不安，快了，她知道，快了。
　　以前斩杀邪祟的时候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有这种近乎荒唐的说不上来的直觉，很危险。

　　“你……你们看窗外……”薛玉颤抖着声音打破一室寂静，伸手捂住嘴，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指向窗外。
　　众人看过去，望进一双血红的眸子。

　　霎时间，强烈的恐惧感冲上头，威压迫人，四人一个寒颤。
　　黎星原反应迅速，起身反手握住无占剑，提剑刺去，剑气破空，轰然将那诡异之物击退，站到窗前，黑影在月下快速逃窜向城郊的村庄。

　　它想引她过去。
　　“道友……”
　　“东边，它想引我们过去。”黎星原收了剑，眸光幽深，“你们有谁去过那边？”
　　清风门三人互相对视，齐齐摇头。

　　“那边好像有一个小村，太偏僻了，而且离镇上远，我们就没过去看。”
　　“无妨，我们明日去看。”

　　黎星原折返回原来的位置坐下，暗中用念力操控着流浪在外的纸条傀儡向东去，目光扫过，瞥向鸟妖。
　　对方双手被束缚住，靠着墙缩在角落，破烂的衣衫上血迹干涸，浑身狼狈，眼睛却亮，愣愣望着窗口发呆。

　　“但那个……究竟是什么……”薛玉心有戚戚，“什么妖怪会是那个样子……”
　　花草鸟兽修炼成妖，那也得有个原形，可……刚刚那东西，看起来像蛇，却又不是蛇，整个被诡异的黑雾笼罩着，更像是鬼怪邪祟。

　　黎星原闻言一怔，的确如此。
　　可邪祟怨灵之流多靠人的欲念和恶念滋养，为什么要吸食人的精气？又是借助什么力量可以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管它什么牛鬼蛇神，明日就知分晓了。”顾洋镇定神色，也坐回先前的位置，闭目念咒。

　　薛玉与李导相互看看，也只好跟着一起坐下。
　　夜里并不平静。

　　飞出去的纸条被邪祟刻意干扰，彻底毁坏。而那不明的邪物又多次来犯，不止一只，而是成群结队，袭地而来，将整个房间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呜呜风声混合着低沉的嘶鸣与吼叫。
　　一开始黎星原还提剑应对，到后来灵力不济，便索性用法器撑起结界将所有人都护住。

　　“嘭嘭嘭——”
　　“砰砰——”
　　本就不算大的结界被剧烈冲击，五人被迫靠拢，挤在一起，颇为狼狈，黎星原脑中思绪纷乱，这些邪祟，似乎颇有灵智？明明纸条贴着地面探索，理应不会被发现。

　　“黎道友，怎么会有这么多……”
　　“恐怕还没到明天，我们今晚上就撑不住了！”
　　“不会。”黎星原神色坚定，“结界很牢固，不必怕。夜里阴气重，等天亮它们就不会这么猖狂了。”
　　只是。

　　一直没有等到天亮。
　　“不对！”黎星原缓缓睁开眼，目光锐利，“快到四个时辰了，天还是没亮。”

　　众人的目光越过透明的结界看向窗口处，邪祟作乱，黑影晃动，朦朦胧胧中依旧只能看到浅淡的月光皎洁如水，流淌一地。
　　“不能坐以待毙了，我们得出去！”黎星原猛然站起身。

　　“等等！”薛玉一把攥住她的手袖子，惶悚不安，“可是，可是我们出去做什么……外面明明……”
　　“天不会亮了。”黎星原目光扫过清风门三人，“而且，你们不是想找到同门吗？东郊的村子……去看看便知道了。”

　　“可是……”
　　“师妹不用担心，我们一起就是。”李导拍拍薛玉的肩膀后小心留意顾洋的脸色。
　　毕竟，他们一行三人中只顾洋修为最高。

　　顾洋被众人的目光围着，架在火上烤，由不得他认怂露怯，只能咬牙答应，“好，去就去。”
　　黎星原掐诀将鸟妖拉到自己近旁，薄唇紧抿，眼神向三人示意，气氛紧张到极点，四人各自攥紧了手中的法器。

　　挂在手腕上的手链银光一闪，结界溃散。
　　几乎在同时，流光飒踏，挟裹着剑气迸裂四散，一击击溃围拥而来的邪祟。

　　“走！”
　　黎星原身先士卒，提着无占剑冲在最前方，剑身流光溢彩，绚烂异常，似万千星河皆在她一人掌中，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硬生生在邪祟围攻中破出一条通路。
　　清风门三人相互照应，带着神色惊悚的鸟妖一起跟在后面，应对起剩余的邪祟来还算轻松。

　　一路奔袭，离开城镇。
　　郊野寂静偏僻，皎皎月光下风吹树动，树影摇晃，似鬼魅乱舞，黎星原目光扫过挂在墨色天幕上的圆月，神情冷肃。

　　改天换日，有此修为的到底是何方妖邪？哪怕只是在这小小的一个三阳镇的小范围内。
　　它究竟想做什么？
　　五人卯足了劲向前，行动迅捷，幸存下来的寥寥几个邪祟被远远甩在后方。

　　东郊。

　　月光下隐隐可见人居的村落，村口处，旗幡招摇，地面黑影凌乱，诡谲异常，月光迷离，众人放慢速度，远远望进村子里，灯火俱灭，恍如死地。

　　“这里……这里好冷，我们要进去吗？”
　　薛玉看黎星原被笼罩在阴影里，面部模糊，不住心跳如擂。

　　黎星原目光落向远处，投入进茫茫的阴影交叠混杂的村中，抬手取下手腕上的手链递给她，“此间情况远比我料想的更危险，你们就留在此地吧。”

　　薛玉接过手链，神色却迟疑了，“可我们已经被困在这个镇子里，进与不进，只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