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入歧途》寻终

54、听说

　　“翻山越岭的，你原来在这个犄角旮旯里呆着。”
　　“你找我？”黎星原一脸惊讶，收了法诀，给别的修士让开位置。

　　“闭关出来了，四处转转。”颜路岐面上依旧是四年前那副恣意潇洒的笑，抬头看天上艳阳高照，“走吧，他们都去吃饭了，我请你一顿。”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找我……想图什么？”黎星原将人上下打量一番，一脸狐疑。
　　四年光阴，这一闭关，倒是让他身上多添了几分沉稳和内敛，虽然面脸上这副欠揍的笑依旧没改，还是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

　　青衣圣手，黎星原这一看都觉得他是在回忆过往的时候给自己脸上疯狂贴金。
　　“怎么，不能找你叙叙旧？”颜路岐兀自向前走着。
　　黎星原跟在后面，周身装束英姿飒踏，以红白色为主，剑不离手，身姿挺拔，长发如墨，被高高束在脑后，发带轻扬，飘逸洒脱却不失坚毅决绝。

　　“四年不见，你倒是长高了许多，身上有了些烟火气，也不像之前那么冷漠疏离，这一身打扮……说不定我是刚刚对你一见钟情了。”
　　“呵呵。”黎星原冷哼一声，默默翻了个白眼，飞身落到剑上。

　　“我这人一向热心肠，哪里冷漠了。”
　　颜路岐笑笑没说话。

　　这人，决绝太过，通透太过，心是一簇燎原的火，也是一片死寂的荒漠，看起来身入局中，却更像冷眼旁观。
　　两人到了临时搭建起的集市，小蛰和屠庸已经施粥结束，收拾好了东西，一抬头便见到黎星原跟着一个身着灰蓝色衣袍的男人过来。

　　“星原姐姐！”小蛰抓着晴天娃娃向她招手，眉眼间笑意张扬。
　　黎星原将几人聚到一起，笑着朝颜路岐使眼色，“走吧，请客吃饭。”
　　“走走走。”颜路岐摆手招呼三人到小摊前。

　　灾后物资本就不足，也吃不了什么，便只点了四碗清汤面。
　　店家殷切地将面送上来，送到黎星原时还刻意弯腰致意，笑意虔诚又敬重，“仙子慢用！”
　　颜路岐看店家离开，一边挑起面一边揶揄，“哟哟哟……这么受人敬重呢？”

　　“得了吧，要是被他们知道我之前做了什么……”黎星原无奈叹息。
　　“凌霄派也真够仗义的。”颜路岐默默感叹，话锋一转，“不过那也是他们该，倒是你，无端蹚这一趟浑水。”

　　“覃护法跟你说的？”
　　“没。”颜路岐摇头，“四年了，修为一点不涨，你当我看不出来？”
　　屠庸和小蛰默默安静坐在一旁吃面，充当隐形人，笑笑挨到小蛰的碗边上，只能看着凑个热闹。

　　“行了行了，你专门来找我就是想说这些？”
　　“那不是。”颜路岐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我想买你的面具，你说过，五十块上品灵石。”
　　黎星原闻言也放下夹着面条的手，终于抬眸正视他。

　　“怎么，你难道还想坐地起价？”
　　“不。”黎星原摇头，“是你想用它做什么？”
　　颜路岐目光肃然，定定回望过去，望进一双雾罩云遮的眸子，“去青州，颜家。”
　　黎星原一怔，了然于心，“好。”

　　一抬手，流光一现，华美的面具在日光下映照出光影一簇，晃眼而过，便乖顺地落到黎星原手边。
　　裸/露在空气中面部皮肤被风吹过，微微发凉，黎星原颇有些不适应，这假面，她戴了太久了，算了，还是得找个替代。

　　她将东西递给他。

　　“法器我已经契主，懒得解开，算借你的吧，灵石就不用给了。”话语一顿，她心沉了沉，“用完后记得还回来。”
　　“哈哈哈哈哈……那是自然。”颜路岐将东西收好。

　　黎星原又挑起碗里还剩一半的面。
　　“你就不想问我点别的？”颜路岐见对方神态自若还有些不自在，本来已经做好被盘问的准备，话术都背熟了，居然无用武之处！

　　“我问了你便会说吗？”
　　“你可以试试。”

　　黎星原轻笑一声，偏不入套，眉宇间恣意洒脱，“不必了，你这些年岁也不是白活的，既已向我开口，就是下定决心了，想要做什么我也只能帮上这点小忙。”

　　“看来你还是长了教训，知道不多管闲事了。”颜路岐动动嘴皮想扳回一成。
　　“独来独往时记得带好初曙阵，要是出了乱子我身上又要多背负罪孽。”她垂眸看着面汤上浮起的葱花，一点一点，荡漾。

　　“放心吧，不会给你惹麻烦。”颜路岐也笑，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面。
　　站起身，摆摆手利落告辞。
　　转过身却顿住脚步，没回头，“对了，下次见面，便是我新生之时。”

　　那一场梦魇，困得他太久太久，这前半生，从云端跌落入尘泥，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生生死死的，该了结了。
　　一个初出茅庐的后辈都能想通和做到的事，他心中千回百转纠结个什么劲呢？把天捅破个窟窿，那天就掉下来好了，又有什么关系？

　　“那提前恭贺！”黎星原拔高音量，起身望一点远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姐姐，他走了。”小蛰放下碗。

　　黎星原又坐下，看着两人笑了笑，“我知道，只是不知这次一别，还有没有再见的时候。”
　　东域青州，颜氏一族，庞然大物啊，还不似辛梧一族这般根基稍浅，而是实打实的医师和丹修联盟的领头人，九州四海内，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和各路宗门都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毕竟，医师和丹修，到哪里都是吃香的，他们救人无数，虽惹了些仇家，但到底多有通天恩情，人脉不浅。

　　“肯定会的。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那张面具那么厉害，他看起来也挺厉害的……”屠庸已经吃完了面，正抱着碗喝汤，没心没肺的样子。
　　四年，他已经十九岁，原本羸弱消瘦，愣是被黎星原养到人高马大，面上褪去青涩，虽然修为没涨，但神色已不再畏畏缩缩。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小蛰不满嘟囔两句，狠狠瞪他一眼。
　　屠庸喝汤喝得香，根本不与她一般计较。
　　“再给你点一碗？”黎星原已经习惯了他这大得离谱的胃口。
　　“好！”屠庸兴冲冲应下。

　　黎星原浅浅一笑，心头的阴霾散去了些，抬手招呼店家又上了一碗。
　　罢了，因果自渡，她还是把自己眼前的事解决完再说吧，这永安国境上的怨灵，一时半会儿根本杀不完。

　　店家将新点的面端上来，“仙子，您你要的面来咯！”
　　“放那儿吧。”黎星原指了指屠庸的位置。
　　“慢用。”

　　黎星原没计较颜路岐嘴里说着请客但没结账就开溜的行为，径自去付了钱，回到桌前，正想交待小蛰和屠庸两句后便接着去帮忙，却听邻桌有两人谈论起这附近的妖邪。

　　“南边那个三阳镇，真是邪乎。”
　　“可不是嘛，咱们这些散修进去，就没出来过。”
　　“……”
　　黎星原主动上前，略一拱手，“两位道友，不知你们说的这个三阳镇妖邪具体在何处？能否跟在下仔细说说。”

　　“向南走，翻过马坡就是了。”一男子答得爽快，“不过看道友这身装扮，想必也是散修，要是没点实力还是别去掺和了，小心自身难保哟。”
　　“是啊是啊，那地方邪门得很，还出等大宗门来处理好。”另一人帮腔。

　　“多谢两位，我知道了。”黎星原颔首，转头到小蛰跟屠庸那一桌坐下。
　　“星原姐姐，你不会是想……”
　　“嗯，去看看再说。”
　　“会不会有危险啊？”

　　“每次都问差不多的问题。”黎星原无奈一笑，“哪次我不是有惊无险？放心吧，虽然我修为没有涨，但实力还是有一些的。”
　　当初在秘境中修炼，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突破到黄阶一级，也算小有成就，但偏偏就差那么一脚，差一点就天地开阔，不是不可惜。

　　但这耽搁的四年她亦没有松懈，有空的时候不仅跟着散修学些乱七八糟的野路子，也对照头脑中的“功法大全合集”练习，贯通原理。

　　规律生活，日日抽空挥剑，放弃了凌霄派的剑法，选了本最契合心意的剑谱，基础的剑招、剑诀已练到烂熟于心，自己也与无占剑愈发契合，意念所至，剑之所指，无往不利。

　　“好，好吧。”小蛰捧着碗喝汤，依旧不放心，“可是以前也没人劝告说让我们别去……”
　　“好啦好啦，你放心吧。就算真的打不过我还可以跑。”黎星原顺手摸摸小蛰脑袋，“慢慢吃，记住我们的约定，别惹眼，别惹祸，我先去帮忙了。”

　　小蛰捧着汤碗闷闷不乐，坐在旁边的人倒是吃得很开心，她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少年后知后觉将头从碗里抬起来看她，“怎么了？”

　　“……”
　　“吃吃吃，你不会是只猪妖吧！”
　　“说什么呢！”屠庸抬手擦嘴，“之前那只猪妖又黑又丑！我可比他好看多了！”
　　笑笑嫌热闹不够大，白绸翻转，飞到空中后惟妙惟俏地比划了个猪头的形象。

　　“你你你，你们俩孤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