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入歧途》寻终

52、疑点

　　屠庸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那晶莹剔透一块灵石落到小蛰手里，不住咽了咽口水，只差把“羡慕”两个字刻在脑门儿上。

　　“呵呵。”黎星原轻笑一声，也扔给他一块，“你也有，快去帮忙吧。”
　　“好！”屠庸揣上灵石便飞快跑了，做起事来更是干劲十足。
　　但小蛰却多想了些，“姐姐，你修炼也要用灵石的吧？”

　　黎星原心头一暖，摇摇头，“暂时用不上了，出了些事，未来十数年我都修炼不了了。”
　　嵬城宫闱中，灵魂大誓，天地为证，报应全在她一人。
　　守着覃瑭替小蛰重塑身体的那些晚上她便发现自己无论怎么修炼也精进不了一点，那时候她就知道了。
　　在赎清所谓永安有大劫的罪过前，她无法再继续攀登仙途。

　　“那，是因为我吗？”
　　“对不起。”
　　小蛰手里捧着灵石，心里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黎星原拍拍她的头安慰道，“不全是因为你，也是我的选择。我自愿的，酿成这么大的灾祸，不赎罪才说不过去。”

　　环视四周这一片废墟，她不忍心细看。
　　“而且，我也没有变成凡人吧，只是暂时修炼不了而已，保存现有的实力还是可以的。快去帮忙吧，早日重建秩序，我也好早日继续修炼。”
　　“好。”小蛰依旧心情低落。
　　笑笑从她衣襟里钻出来，轻轻蹭了蹭她的脸。

　　“你看，笑笑都安慰你要多笑笑，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放心吧。”
　　“好吧，星原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知道了，快去吧。”

　　黎星原看着小女孩远去的背影，微微叹口气，如释重负。
　　都结束了，打碎污秽不堪的见不得光的龌龊过往，最差也就是现在这样，什么罪孽名声都不重要了，日后的每一步都是在向上走，只会越来越好。

　　黎星原将之前被邪祟摧毁的棚子重新搭建起来，又走到青年医师身边默默帮忙。
　　火光明灭摇晃，从暗夜到破晓。
　　旭日东升的时候，青年医师看她面色苍白，一看就知道是灵力透支，强撑着一口气，便让她去休息。
　　“去吧，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看她还是不走，医师只好又补充了句，“你没来的时候我一个人也照顾过来了，更何况现在还有他们俩。”

　　“好。”黎星原点头应下。
　　一挪动脚步便头脑发晕，撑着走到一个空闲的棚子下，背靠着地面上的废墟碎石阖上眼，就地休息，满地尘埃和秽物，她毫不在乎。
　　刚眯了一会儿，神经稍稍松懈，一簇黑影倏然笼罩，眼前一晃，她猛地睁开眼，面色冷冽戒备，右手已经握住无占剑柄。

　　“小黎，是我们。”
　　黎星原晃了晃神，游离的神智回笼，站起身静静看着站在面前的师兄妹三人，“你们怎么来了，有事吗？”
　　关清晏朝她略一拱手，“无论如何，此番种种，还是多谢了。”
　　“不必。”黎星原洒脱地摆摆手。

　　“小黎，那日二师兄说话是重了些，他向你道歉。”宋溪若将站在旁边的林辙向前推了推，“你不必……”
　　黎星原抬手打断，摇摇头，“那些话我没放在心上，只是道不同，凌霄派与我无缘。”

　　“可是……”
　　“没有可是，大道三千，我相信自己的选择，不是同门了，以后我们还是朋友。”黎星原笑笑，“若是你们不嫌弃我散修的身份。”
　　“当然不会。”

　　“那就不必劝我了，不如多花些时间在斩杀邪祟上。”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等会儿就告知长老让他销毁你的弟子牌。”林辙撇撇嘴。
　　“二师兄，不能这么说。”宋溪若拉拉他的袖子，“快道歉。”

　　“之前的事是我过于激动，抱歉啊。”林辙抵不住宋溪若的眼神，“刚刚那句也是。”
　　黎星原释然一笑，“没事。”
　　“那，我可以跟小蛰说说话吗？”宋溪若顿了顿，看着远处在穿梭在人群中的小女孩，一身翠色衣衫，活泼灵动，“之前一直不敢面对，从来没跟她好好说过……”

　　黎星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小蛰也看到了站在一起的四人，黎星原朝她招手，她马上就小跑着过来。
　　“姐姐，他们来干嘛？”
　　“他们的是我的朋友，来跟我说说话。”黎星原看向宋溪若，“她想跟你聊聊，你愿意吗？”
　　“不。”小蛰连连摇头躲到黎星原身后，身体微微发抖。

　　黎星原用手臂轻轻揽住她，朝站在对面的三人抱歉一笑，“她可能还没有接受，这件事日后再说吧。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好，好。”宋溪若点点头，沉重的眸光投向那一片翠绿色的衣角，神情暗淡，心里愧意蔓延，到底没有强求。

　　“对了，嵬城中的情况如何了？”
　　提起这件事，宋溪若神色轻松了些，“地动也是因为那件事，有宗门相助，城中的大部分人都被转移到附近的城池中安置好了。”

　　“来不及转移的就是剩下这些穷人。”黎星原补上她未说完的话，目光淡淡扫过眼前的一片废墟，众生疾苦。

　　簪缨富贵，纸醉金迷，若说无用，其实有用。
　　她有什么资格责怪？她是罪魁祸首。

　　今日自以为正义，抬手间翻云覆雨，拨弄众生命数，明日，她已经做好了身陷不利处境的准备。
　　若有因果报应，就是湮灭如尘，生如蜉蝣，她也认了。

　　“小黎，我们已经尽力了。”
　　“嗯，我知道。”黎星原笑了笑，“我们一起努力吧。”
　　“若是没有别的事，还有更需要你们的地方。”黎星原微微抬手，摆出赶人的架势，“请吧，我就不送了。”

　　宋溪若怔怔看着她，眸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从手里递出一块玉石，“带着它，日后常联络。”
　　“好。”黎星原没有拒绝。

　　三人离开。

　　黎星原垂下眼眸，摸摸小蛰的脑袋，“别躲在我后面偷懒，快去帮忙吧。”
　　“星原姐姐，我该怎么……”
　　“你想问我要不要原谅吗？或者说，放下。”
　　“是。”

　　“问问你自己吧。”黎星原弯着腰捏了捏她的脸，“辛梧死的那一天，我知道你恨，她也知道你恨。”
　　太恨了，恨到宋溪若和关清晏都承受不住，只她在幻想的苦海中挣扎练习过，凭着一腔孤勇，勉力担下一切。

　　太凶险了。

　　“虽然事情都过去了，但你经历的那些，你不想放下也不必难为自己。我跟她是朋友只在我跟她之间，你可以不喜欢她。”
　　“我知道了。”小蛰点点头，一转身便跑开了。
　　黎星原轻轻叹气，又坐下闭目养神。

　　一直到夜里。

　　伤患已经安置得差不多，黎星原坐下休息，小蛰带着屠庸巴巴跑来，递上一壶水。
　　“星原姐姐，给。”
　　“多谢了。”黎星原豪饮一口，抬手擦擦嘴，“累吗，你们可以多歇歇。”
　　“不累。”小蛰摇摇头，眉眼弯弯荡漾着一池春水，“我想帮帮忙。”

　　晴天娃娃听了在一边连连点头。
　　屠庸拨弄着面前的篝火，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唉？我们这算是在做好事吧？”
　　“那不然呢？你还想做坏事？”小蛰瞪他一眼，“覃叔叔说煞门出来的都不是好人，你以前肯定也做过坏事！”

　　“我没有！”屠庸高声否认，小心翼翼地瞧黎星原一眼，“我没做坏事！”
　　“那你也看着他们做坏事了！还不阻止，就是……助，助纣……”
　　“助纣为虐。”黎星原笑着将水壶地给她。

　　“对！就是助纣为虐！”
　　晴天娃娃继续点头表示认同。
　　屠庸埋下脑袋不说话了。

　　“好了好了，别吵。”黎星原掐诀遮挡去夜里的凉风，面前的火光不再晃动，“煞门是怎样的？”
　　“啊？”屠庸听黎星原问话，结结巴巴道，“就是在暗星城里，修炼吧……也会抢别人的东西……”

　　“煞门中人慕强，门主激进狠厉，屠歇挑选的手下也各个不是等闲之辈，他为什么会收你做义子？”
　　“不知道！”屠庸一口咬定这个答案，手下拨弄篝火的动作更勤快了。
　　黎星原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小动作，真是连说谎都说不利索，但人嘛，有一点自己的秘密很正常，她也不好奇。

　　“那好吧，屠歇对你怎么样？”
　　“不，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他对你好不好都不知道？”小蛰上下打量着他，“你肯定在骗人！”
　　“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我……他……”屠庸大声反驳，但理由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憋红了一张脸。

　　一歇下来就容易累，黎星原伸了个懒腰，“好了好了，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走哪儿都带着你。”

　　那天晚上，屠歇本人和他追杀的那个人都实力不俗，偏偏屠庸像是个异类，胆小又瘦弱，法诀都使不明白，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看两个大能斗法，让她下意识误认为是凡人受波及，甚至没多想一步。

　　依照屠庸的性子，显然不可能是他自己主动跟着屠歇去追击那人，那就只能是屠歇带着他去的。

　　哪个魔修追杀猎物，抢劫作恶的时候会带着一个只会拖后腿的同伴去边上看热闹？

　　真搞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