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入歧途》寻终

43、堕魔

　　“其实想要验证这些话其实很简单，问问你的父母，或者进天佑山一看便知。”
　　“我手里没有证据，师姐，你走吧。”

　　宋溪若嘴唇翕动，想问话却发不出声音，腿脚发软，在黎星原连番的逐客令下却站不起身。
　　“我希望这些猜测是假的，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黎星原扶她起身，“如果让我说中了，揭开真相，不会有好结果的。”

　　话落，一滴泪溅落在手背上，温温热热的，黎星原一个激灵，却觉身上更冷。
　　如果只是魔修与仙修的纠葛，她还可以毫无顾忌地追求所谓公义，可永安王朝，疆域不知几何，泱泱黎民被卷进来，她不敢想。

　　小蛰是她遇上并且救下的，真相是她要查的，魔教的人是她主动联络并告知一切的，每一步她都走得问心无愧，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但真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难道她真的错了吗？就该当做一切从未发生？那些魔修就活该沉寂着死去，悄无声息，被当做傀儡，永生永世不得超脱？死后连尸骨都不能自主。

　　“不，不会的。”宋溪若讷讷开口，“不会这样，我去问爹娘，我的生辰八字，不会是这样……”
　　浑浑噩噩松开黎星原的搀扶，宋溪若神情呆滞，胡乱点头，“好，好，我先走……不会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这些事是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的对不起……”

　　没等黎星原回答，她已经匆匆忙忙推门离开，脚步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
　　卧房中针落可闻，黎星原轻轻叹气，抬手将洞开的房门合上。

　　如果真是这样……
　　对于宋溪若，主观上，她没有做出任何选择，每一步路都有人替她铺好，罪名也被人揽去，但客观上，她就是受益者之一，这让她如何不反感？这世间事，纷纷扰扰。

　　收拢思绪，取出放在衣襟中的铜镜，镜中画面已消失，不知是何时挂断的，黎星原掐诀，注入灵力，画面重新亮起。

　　“刚刚的话，都是真的？”
　　“不一定，但很接近。”
　　“啪——”

　　铜镜中的画面骤然陷入一片黑，黎星原蹙眉，眨了眨眼，若是她没有看错，方才……颜路岐似乎有刹那间双眸猩红？

　　堕魔？
　　不好！

　　来不及顾虑其他，黎星原将铜镜和弟子牌收好，匆忙推门而出，贴上隐身符，一边唤出无占剑，踏剑而去，一边将人皮面具草草盖在脸上，遮去容貌，直奔魔教驻地。

　　远处有喧嚷。

　　“有人堕魔！快杀了他！”
　　“不好了！”
　　“该死！杀了他！”
　　“……”
　　最初的几道人声似掷石入湖，一石激起层层涟漪，圈圈向外，渐渐地，吵嚷声和刀剑碰撞的声音层出不穷，攻击性法诀迸溅出亮光，与白日争辉。

　　脚步纷乱，衣袂错杂，被草草搭建而起的棚子倾倒大半，几乎湮灭成齑粉，黎星原悄无声息地混迹于杂乱的人群中，逆行向前。

　　“祸害，就该杀了他！”
　　“杀了他！”
　　“魔修就该滚回幽州！”
　　“放你娘的屁！”

　　气性大的仙修与魔修混战一团，互不相让，辱骂之声不绝于耳，煞门的人在其中游走，小摩擦不断升级，已然有不少修士殒命。
　　黎星原冷着一张脸，行动机敏，小心避开纷至沓来的攻击，到中心处，直到见柴犴和覃瑭已经合力将人制住才松了口气。

　　“啊——”颜路岐双眸猩红，神情癫狂似野兽，几乎在嘶吼，“放开——”
　　“杀！杀了他们！”
　　“该死！都该死！”

　　覃瑭与柴犴已经习惯了处理这种状况，面色都没变一下，手中蓄力，千钧诀死死将半跪在地面的人压住，惹得尘埃四散，人却挣扎不得。
　　“他怎么会入魔？”黎星原已然变换了容貌和声线，显现出身形。

　　两人根本来不及回应，远处猛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有人长剑气势如虹，身姿飒沓，剑光翻转，流光溢彩，有人提剑相抗，兵刃相交。

　　“是煞门的人！”黎星原惊愕，这个节骨眼上，煞门的人与各路仙修战成一团，情况已然有些失控。
　　覃瑭语速飞快，“你看着他和小蛰！”

　　话落，他捏碎手中一块玄玉，紫光迸现，落出一个线条繁复的阵法，刹那间印在地上，完完全全将正被千钧诀压制的颜路岐罩住，同时，他收了法诀，与柴犴一同快速离开，没入争斗不休的人群。
　　“唉——你们——”

　　黎星原一伸手，什么也没拉住，人早就跑没影了。
　　回头一看，颜路岐已站起身，周身是厚重的威压，压得她喘不上气。

　　这阵法却将他死死圈定其中，他发了疯地想要冲撞而出，强悍的修为挟裹着暴虐的灵力，但一触碰到阵法边界，便如春风化雨，悄然无声。

　　笑笑裹着小蛰，兴冲冲地凑到黎星原面前，差点一头撞进她怀里，脑中乱糟糟一片，太多思绪理不清，她难得被逗笑，伸手摸摸隐形娃娃的头。

　　魔教左右护法不知去向，魔教驻地也彻底乱了，而这风波的起始地正如孤岛一座，但随时都可能被远近的打斗波及。

　　黎星原赶忙收手查看起系统板面，合成所有秘籍之后还剩下四百七十三点卑微值，她毫不犹豫地兑换了一个结界法器，滴血契主，银色手链光芒难掩，瞬间圈出十平方地域，将两人与外界隔绝开来。

　　“放我出去！”
　　“放开！”
　　“杀了他们！都该死！”
　　“……”

　　颜路岐不断冲撞阵法，黎星原揉揉太阳穴，默默退开两步，生怕他真从里面跑出来，回过头再看结界外的情况，好吧，那些干仗的人已经靠过来了，根本不顾会不会殃及无辜。

　　覃瑭和柴犴也不知道跑哪里主持大局去了。
　　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她还没疯，这儿又疯一个。

　　黎星原带着笑笑和小蛰默默远离颜路岐，几乎贴着结界边缘席地而坐，天佑山上国师殿的事还没有着落，现在仙修魔修又混战一团……

　　“小蛰，你醒着吗？”
　　“嗯。”靠在黎星原身边的小人轻哼出声，气若游丝。
　　“你看到之前这儿发生了什么吗？他怎么会忽然魔化？”

　　“镜子里，他听你和一个人说话，忽然就……那样了。”小蛰说地断断续续。
　　黎星原眸中神色一闪，半阖上眼，脑中记忆纷乱，眼前一帧一帧闪过颜路岐那夜对自己没头没尾的叮嘱。

　　多想无益。

　　她伸手将包裹小蛰的毯子细细整理好，一侧头，一道剧烈强悍的剑气铿然撞上结界，霎时间，烟火迸溅，如雨般簌簌落下，消弭无声，而结界内部风平浪静，丝毫未受影响。

　　放在身侧的无占剑感受到威胁，流光乍现，战意凛然，黎星原伸手按住，将目光投向远处，兵戈不止，但所幸没人关注此处。

　　阵法内，颜路岐神色癫狂，困住他的阵法将法诀之力统统吸收消解，体内灵力流逝，他便用身体一次次撞击阵法的边界，手脚并用，十指见血。

　　黎星原见阵法牢固，缓缓起身靠近，目光下意识看向地面那复杂的阵法纹路，怔怔出神，便听小蛰道，“这个阵法叫初曙，覃叔叔说是魔君大人自创的。”

　　“什么？”黎星原回神，脱口而出，“魔君大人，温鹤渊吗？”
　　“嗯。”
　　黎星原笑笑，看小蛰皱着小脸连声告歉，“是我说错话，不该直呼大人名讳。”
　　“没事。”小蛰摇头，“覃叔叔说过，大人很好，不在乎这些。”

　　“那这阵法有什么用？为何叫初曙？作用只是把人困住吗？仙修中也有不少困阵和法器。”
　　黎星原觉得奇怪，想不到这修士中还有人取名这么文艺，一般自创的招式法诀，符箓阵法，不都是有什么作用就取什么名字嘛。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初曙，是大人自己取的。”
　　“可能初曙，像曙光吧，我们也想跟你们和平相处，叔叔说大人非常厉害，他会保护我们，这个阵法也是保护我们的。”
　　黎星原顺着她的话接下去，“魔修堕魔时神志不清，这个阵法可以束缚他们，以免他们伤人是吗？”
　　“不止于此，它是不是同时也可以避免仙修趁机绞杀魔修。”

　　“嗯。”小蛰点头，“叔叔跟我说这个阵法是专门为魔修而创的，等里面的人神智恢复，他还能自由控制阵法要不要将自己传送离开。”
　　“这么厉害？”黎星原更加热切地观察着地面那些复杂的纹路。

　　困阵叠加传送阵，还能够自由控制，并且可以感知阵中人神智是否清醒，那必然精巧绝伦。

　　“放我出去！快！”颜路岐贴着阵法边界，双目猩红，死死盯着黎星原，脖子上青筋暴起，面容狰狞，十指血红，“放我出去！啊！”

　　咫尺之遥，黎星原眼睁睁看他从暴怒到缓缓歇了气焰，气力耗尽，滑落跪坐到地上，眼睛一闭，彻底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