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入歧途》寻终

21、坦白

　　妖物显然被黎星原激怒，地动山摇之间耳畔全是沉闷的轰鸣，一道道泥墙眨眼间拔地而起，层层叠叠，拦住众人去路。

　　日头更偏西。
　　黎星原手腕翻转，剑意凌厉，空出的另一只手指尖翻飞，结印的动作迅捷有力，道道寒冰诀与剑气融为一体，化作冰棱刺出，泥墙被击碎成冰末，洋洋洒洒向下坠，似大雪纷纷。

　　“内门弟子连寒冰诀都没学过吗！”黎星原眸光冷然，瞪着被沼泽妖牵制的另外两人，只觉他们分外拖后腿。

　　“剑诀是剑诀，法诀是法诀！”内门弟子一身狼狈，“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作为一名剑修，魏聂自然看出了黎星原并没有修炼什么特殊的剑诀招数，就是单纯将寒冰诀附着在剑气上，令二者融为一体，从而威力大增。

　　但根本不知对方是如何做到的这一点。
　　寒冰诀本就不是攻击性法诀，平时就用来冰冻一些瓜果或者辅助疗伤、制冰制冷之类的，单纯用它，根本没什么杀伤力，只能白白浪费灵力。

　　黎星原深深呼出一口气，趁着冰墙碎裂的瞬间，快速向沼泽地外面跑，“意念所动，剑之所指，你能使用寒冰诀，你的剑也能！”

　　那剑修一愣，差点被下方冒出的泥墙卷入深渊，还是林辙反应迅速，拖着他快速追上黎星原的背影。
　　“发什么呆！”银龙厉声斥道，不复往日那般语调散漫。

　　“多谢师叔相救。”
　　剑修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提剑便追到黎星原身侧，口中念咒，凝神细细感知着这把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长剑，乍然间觉灵台清明，便学着少女的样子，快速将法诀附着其上，一击击出，冰花漫天。
　　“我成功了！”

　　黎星原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冷冷瞥他一眼，“那你真是好棒哦。”
　　林辙：“……”

　　林辙：“你灵力亏损，我来助你。”
　　话音落，银龙已化作人形站在黎星原背后，清隽修长的十指翻飞结印，属于妖龙一族的强悍灵力被缓缓渡入黎星原体内。
　　黎星原不习惯有人站在自己身后，但此刻也顾不得这些，心思微凝，无占剑泛出凛冽冰花，剑气如虹，开山断海，冷风过境之处，万物冰封。

　　年久成妖，这一处沼泽地不知道暗害了多少亡魂，那妖物显然实力不俗。
　　地面的冰面又开始龟裂，大雪飘飞，狂风吹拂，衣袂烈烈作响，剑修与黎星原在前方开路，林辙以灵力做补给，三人闷头跑路，谁也没有说话。

　　极远处，日头早已沉入地平线下，天上朗月高悬，地面昏昧幽微。
　　黎星原不敢跑得太快，时刻分心留意着小蛰和笑笑的位置，生怕他们跟丢了。

　　这一片沼泽地比他们最初猜想的都大，茫茫无边际，黎星原悄悄放出纸人探路，三人跑了一整晚，就连林辙都有些灵力不支，才终于在日出之时浑身狼狈地看到了尽头。

　　追在后面的怪物却锲而不舍，甚至因觉察到猎物即将逃出圈套，赫然暴怒，地面卷起污浊巨浪，一瞬间便直插云霄，径直向他们扑过来。

　　黎星原冷冷瞥了一眼身后的林辙，“这东西是追着你来的吧？”
　　她与那剑修都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哪怕是修士，也不值得一个妖怪这么穷追不舍，临了了还要奋力一击，也只有北海妖龙族通体宝贝，值得它垂涎。

　　林辙摸了摸鼻子，颇为无辜，讪讪一笑，抬手运气，几乎要榨干体内最后的灵力，稳稳送到黎星原体内。

　　冰棱又一次根根没入滔天巨浪之中，但结成冰的泥墙很快便被源源不绝的烂泥补给替换，三人被困其中，周遭暗到伸手不见五指，却能感知到腐臭的味道越来越近，头顶上有淤泥滴落下来，空间也逼仄到让人难以放开手脚。

　　“你到底行不行啊！”林辙单手按在黎星原背上，若是他们再不出去，就彻底出不去了。
　　“闭嘴。”黎星原咬咬牙。

　　眸光冰冷，恍惚中只觉自己又回到了万象阁中，被那些凶悍的异兽逼到绝境，但绝处逢生，凌厉的剑气与身边剑修的那一道合力成一起，抛去无谓的矫饰，纯粹到极致。

　　生生将眼前牢不可破的厚重泥墙豁开口子，纷乱但锋利的道道剑气汹涌钻入污泥之中，一道一道，漫天泥点子如雨落下，黏腻恶臭，铺天盖地浇在三人身上。

　　“吼——”脚下的妖物怪叫一声，紧接着如潮水褪去，销声匿迹。
　　三人快速逃出沼泽地，脚步踉跄地落到地上。

　　晨光熹微，旭日东升。
　　刚一落地魏聂便一屁股坐到地上，毫无形象，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黏腻恶臭的污泥，心有余悸，“还好还好，没死成。”

　　黎星原：“……”
　　黎星原死死咬着牙关，方才那一击几乎榨干了她体内仅存的灵力，此刻手脚虚浮，根本站不稳，只能扶着一棵树，两股战战，赶忙吞下两粒回灵丹好让自己缓缓。

　　笑笑悄悄带着小蛰飘到黎星原面前，虽然他们都是隐身状态，但黎星原能感知到镂空雕花面具的位置，只能淡淡瞥一眼虚空，示意他们别引人注意。

　　林辙也不遑多让，手脚发软，跌跌撞撞地坐到地上。
　　三人活像刚从被粪坑里捞出来，黎星原喘气不匀，气极反笑，“北海龙族，你身上愣是没点保命的法宝？”

　　“有是有。”林辙给自己顺口气，“但只能助我自己破空离开，我总不能丢下你们。”

　　“呵呵，你人还怪好的。”黎星原气血翻涌，只觉头痛，看看头顶那一轮殷红的日出，光亮刺破清晨淡淡的薄雾，她感觉头更痛了。

　　笑笑着急地晃来晃去，黎星原虽看不到它却也能感觉到对方的焦急，回灵丹生效，她好受了些，便回头看看毫无形象瘫坐在地上的两人，“我去方便方便。”

　　“唉？什么？”林辙一脸莫名。
　　“别跟过来！”黎星原懒得废话，收起无占剑，身影快速消失在一片高大的灌丛之后。

　　笑笑将隐身的小蛰交给她，显出身形，双手捂着脸，不知在比划什么，还是小蛰低声开口，“是覃叔叔又去了别的地方，我们追不上了。”

　　“一天的时间不够吗？”黎星原手臂微弯，抱着依旧隐身的小蛰，姿态远远看去有些滑稽，脚步却不停，径直向前，想离林辙两人远一点。

　　晴天娃娃跟在她身边摆手。
　　黎星原抿唇，倏然止住脚步，闪身拉着笑笑躲进一簇灌丛中，前方传来阵阵脚步声，听起来有三人，还有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正是关清晏、宋溪若和尹棋。
　　很快，林辙那边也觉察到三人的位置，赶忙迎上来。

　　“大师兄，你终于来了！”林辙与魏聂相互搀扶着，脚步踉跄地走向两人，连身上的淤泥都没没有来得及收拾。
　　关清晏忙上前，指尖弹出法诀，一边将两人身上的脏污处理干净，一边查看两人的伤势，“没事吧？”
　　宋溪若也忙将身上带着的丹药塞给两人，尹棋站在后面插不上话。

　　“没事没事。”林辙顺着气，从善如流接过丹药，“那沼泽妖难缠，幸好遇到了你们之前在找的那个小弟子，黎星原。”

　　“什么？”宋溪若一脸惊讶，“那小黎人呢？”
　　“这附近吧，她说她去方便一下。”

　　尹棋撇撇嘴，“上次她也是去方便一下……”
　　“去找她。”关清晏眉眼冷峻，却知此事蹊跷。

　　黎星原蹲在灌丛后面，蹲得腿有些麻，晴天娃娃已经变小落到她手里，被塞进衣襟中，小蛰依旧带着面具，处于隐身状态。

　　“姐姐，姐姐……”小蛰低声唤道，虚弱至极，但眼睛却亮晶晶的，“那个人，帮我摆脱控制的人……来了，离我很近，就在刚刚那三人之中……”

　　黎星原眸光一暗，脑中瞬间掠过千万中思绪，心中已经有不好的猜测。
　　“黎星原！黎星原！”
　　“小黎！你在哪儿！”

　　五人分散在林中搜查，黎星原将被飞毯裹住的小蛰放在地上，又将缩小的晴天娃娃放进毯子中，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别怕，我帮你问清楚。”

　　小蛰出自暗星城，此事她想自己解决，不想告诉凌霄派的人，但如今……她只能赌一把。
　　“唉，怎么人不见了？”林辙一边走一边挠头，“看她落地的时候气息紊乱，应该不会走太远啊。”

　　“我在这儿。”
　　黎星原站起身，小蛰就虚弱地背靠爬满青苔的古树坐着。
　　“小黎！”宋溪若离黎星原最近，听到声响后快速跑到她身前，面上又惊又喜，“你没事吧！我们一路在秘境中跟人打听你的下落，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

　　宋溪若想上前抱她，黎星原伸手阻止，神色复杂，“我没事。”
　　看出对方神情冷漠，宋溪若停下脚步，不知所措，“你，你怎么了？”

　　她身后，关清晏与其他人也一同赶了过来。

　　长风过境，灌丛簌簌而动，黎星原缓缓放下手，垂下眸，面上满是疲惫，脑中思绪混乱不清，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嗓音便冷了下来，“我有些话想单独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