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入歧途》寻终

20、出手（6W）

　　女声冰冷冷的，如碎冰相击，黎星原凝神感知着飞出去探路的纸片傀儡，小心避开大雾中蛰伏的各种妖物，也避开其他门派的修士。

　　她也不懂自己为何要管这闲事，只是——
　　这么一件不公之事恰好被她撞上了。

　　埋首书卷，少年轻狂时候也做过法律援助，怀一颗赤城之心，磕磕碰碰，熬红了眼，多数时候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终于又变得现实、功利且冷漠。

　　但哪怕只是一次微小的胜利，只要有过一次……
　　她是生来要打碎这一切的。

　　小女孩将耳朵更紧地贴上黎星原的胸口，这林中的雾气浓到仿佛要粘在脸上，黏腻又冰冷，听着那她此生都不能再拥有的心跳声，安心地阖上眼，将头埋得更深。

　　通体的血肉骨髓，无一不痛。
　　没有傀儡师的修补，没有傀儡师的血，会一直痛下去。

　　但也还能忍受。
　　黎星原抱着人没日没夜地赶路，片刻也不敢停，这偌大的密林，像是没有边界，越赶越急，体内灵息都紊乱。

　　三日后。

　　黎星原终于伸手拽住不管不顾向前冲的笑笑，手脚发软，体内的灵力也所剩无几，再向前她怕是连脚下的灵剑都要驾驭不住，“以这个速度，我们到底还需多久？”

　　笑笑转身看着她，在空中激动地挥手，破破烂烂的绸缎下摆几乎要舞出花儿来。
　　黎星原落到一处安全的空地，收起长剑，周遭雾气消散了些许，她轻手轻脚地将小蛰放在一块干燥的大石头上。

　　“两天？”
　　晴天娃娃连忙摆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一”字。

　　“一天？”黎星原神色稍霁，尚能奋力一搏，争取在秘境中碰上魔修，交待过小蛰的事后再决定接下来如何应对。

　　笑笑连连点头，黎星原取出原主身上所有的回灵丹，一口吞下，囫囵嚼了几口便草草咽下，紧接着手中飞快结印，一股暖流快速从咽喉没入腹中，又蔓延到四肢百骸，补足耗损的灵力。

　　一刻钟后收起功法，身体依旧发虚，她将小蛰抱起，小女孩面色惨白，被面具遮住大半，一副死人样，呼吸也没有，只睫毛偶尔轻轻颤动，极力忍耐着什么。

　　“走吧。”
　　黎星原朝晴天娃娃颔首，长剑重新落入手中，剑光流转如银河万顷，流光溢彩，晃得小蛰睁开了眼，看着她微微一笑，“姐姐的剑真好看。”

　　“暗星城靠西，有一座山叫无占，在那里可以看到九州四海中最亮的星河。”
　　“是吗？”黎星原已抱着她飞身落到剑上，“那这柄剑就叫无占吧，与山同名，瞻仰星河。”

　　灵剑颤动，荧荧白光笼罩其上，道道流光交织缠绕，闪烁明灭，当真如流星落雨，瑰丽灿烂，篆体样式的“无占”二字缓缓浮现在剑柄上，灵气斐然。

　　“好听。”小蛰轻轻一笑，又闭上眼。
　　纸片傀儡随风簌簌而动，黎星原细细感知，隔着朦胧雾气紧紧追着残缺破烂的白色绸缎。

　　日薄西山。

　　“停下！”黎星原猛然伸手拽住向前冲的笑笑，“前面有人！”

　　放出去的纸片傀儡一部分与她断了联系，还有几片只能传回一些模糊不清的音节，前方似乎有修士在与什么怪物缠斗。

　　黎星原凝神，抱着小蛰单手结印，袖中飞出道道空白符纸，撕裂成条，诡谲的红光附着其上，快速没入黄昏迷离的大雾之中。

　　晴天娃娃被迫停下，急得双手乱晃，却知黎星原屏息凝神，不敢打扰，只能原地转圈。
　　小蛰痛到失去意识，昏昏沉沉，一直闭着眼。

　　睁开眼，黎星原目光锐利，却望着雾气朦胧的远方。
　　纸片傀儡传回了讯息，前方是一片沼泽，茫茫无际一大片，绕路的话根本来不及，有修士被不知名的妖物牵制在其中，似乎是……

　　微微蹙眉，黎星原仔细辨认纸片传回的人声，听起来耳熟，她瞬间警觉起来，以为是追杀小蛰的人，但仔细听又觉嗓音清哑，好像是……林辙？

　　笑笑急的伸手扒拉黎星原的袖子。
　　“没事。”黎星原轻轻拍了拍它的头，“我们小心些，继续向前走，沼泽里的妖物已经被人牵制，我们从旁偷偷溜走，不要惊动他们。”

　　晴天娃娃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向前，却顾忌黎星原口中的妖物不敢太快。

　　继续向前，黎星原听着打斗声愈发清晰，法诀与剑气撞出猛烈的光，时不时从迷离雾气中逃逸而出。

　　进了沼泽地，周遭阴森森，纠缠的树藤遮住了天空，只留出点点缝隙，脚踏无占剑，地面上一片诡异的绿，流水汪汪，在灌木丛里蜿蜒爬过，冒着混浊的气泡，落叶积得很厚，大多都变成了腐败的烂泥，散发出一阵阵的臭味。

　　黎星原屏息凝神，只觉脊背发凉。
　　天地之间，死寂到可怕，除去远处林辙一行人不知与什么怪物缠斗，便只剩下他们，连多的一只飞虫和蚂蚁都没有。

　　“簌簌”“沙沙”的怪声不断在耳畔纠缠，不知远近，单调而沉闷，但黎星原却能感知到自己他们已经离林辙一行人越来越近。

　　迷雾惨白，隐隐约约，无占剑下是密布的荆棘丛，偶尔可见大片积水的洼地，泥泞不堪，水上却浮着一层绿，风波乍起，微微招摇。

　　“林师叔！快走！”
　　一道清晰的人声传入耳中，紧接着是剑气凛然，寒光刺破迷雾，黎星原得以暂时窥见那边的境况。
　　“闭嘴！一起出去！”

　　林辙气息不稳，被逼出原型，一声高亢的龙吟似要刺破雾霭，银色长龙随风而动，通体威压迫人，却很快被黏腻的绿色水藻状怪物缠住。

　　地面的沼泽汹涌起伏，卷起滔天巨浪，铺天盖地，死死想要拖拽着银龙沉入地底。

　　难以挣扎。

　　大雾遮掩，笑笑伸手抓着黎星原，如鬼魅一般想要从一旁悄无声息地绕过陷在风暴中心的两人，纸片傀儡在汹涌巨浪中瑟瑟发抖，很快湮灭不见。
　　龙吟声一阵一阵，似凄厉又似不甘。

　　黎星原屏住呼吸，贸然出手只会破坏原本的计划，但是……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倏然，道道流光快速刺透迷雾，锐利的冰棱根根没入翻涌的沼泽中，猛然迸裂，寒气漫天，霎时间便将那怪物暂时冰封。

　　银龙长尾猛击沼泽水面，腐臭的污泥如花四溅，怪物被打散成星星点点，他趁机快速将陷在泥沼里的同门拖出来，下一刻，冰面寸寸皲裂，被翻滚的污泥带入地底，妖物卷土重来。

　　“你现在能带着她吧？”
　　晴天娃娃连连点头。
　　黎星原松了口气，迅速抬手点了点盖在小蛰脸上的镂空雕花面具，怀中的小女孩隐去身形，凭空消失，又将她快速塞给笑笑，连带着它一同隐身。

　　“带着她小心躲避，我去救人，很快便回。”
　　“星原姐姐！”小蛰睁了眼，眸中满是不安。

　　晴天娃娃想扒拉黎星原的袖子，可无占已出鞘，剑光似流星飒踏，大开大合，劈开前方拍击过来的污浊巨浪，给了两个傀儡逃出生天的机会。
　　“多谢道友相助。”
　　“是我。”

　　黎星原提剑与林辙两人站在一处，银龙身上污臭不堪，像是在泥潭里打滚的泥鳅，另一人身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晴天娃娃与小蛰隐去所有踪迹，悄无声息，并未被沼泽地里的怪物注意，而是高高漂浮在上空，紧张地看着下方被怪物纠缠不放的三人。

　　“黎星原？”一张狰狞的龙脸上愣是被黎星原看出了几分不可思议，对方接着问道，“大师兄说你失踪……”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黎星原冷声打断，手腕翻转，一剑劈开迎头盖来的厚重污泥，剑气带风，衣裙翻飞。

　　龙尾重重扫出，溅起漫天的泥点子，“这沼泽妖估计是到了瓶颈，铁了心要吞下我们增补修为。”
　　“林师叔，不行！路都被拦死了！”另一位剑修弟子急得满头大汗，手持长剑四处乱劈，剑气横冲直撞，才勉强没有被妖物近身。

　　黎星原神色冰冷，无占剑熠熠生辉，寒光凛冽，悬在她身前，少女双手飞快结印，几乎耗尽全部的力气，将一道道寒冰诀叠加附着在剑气上。

　　长剑分出道道残影，倏然刺出，漫天锐利的冰棱势如破竹，刺透进腐臭的泥沼，又飞快将其冻结，冰花炸裂迸溅，似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走！”
　　话音落，黎星原的目光虚虚扫过一处寂寥的天空，身姿矫健，翩若惊鸿，翻身便落到无占剑上，长剑嘶鸣，直冲天际，在日落昏沉的长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流光。

　　笑笑见了赶忙追上黎星原的身影。
　　漫天飘雪中，另一位弟子还在吃惊黎星原使出的招数，浑身污泥的银龙却快速掳着人飞上云霄，朝着黎星原的背影追去。

　　循着纸片傀儡探查回来的讯息，黎星原快速向沼泽边缘跑路，脚下密林浩渺，借着昏暗的天光能够看清，地面上被冻成硬块的一大片的雪白沼泽地缓缓下沉，紧接着又翻涌起黏腻的绿色浊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