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入歧途》寻终

16、草地

　　“你是什么时候恢复意识的？是这些年一直都有意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身不由己，还是只在最近才脱离了傀儡师的掌控？想起了以前的事？”

　　小蛰垂着头不敢看黎星原，“靠近这里的时候，我才慢慢想起了以前的事，我杀了好多人……我能感受到这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帮我！所以我进来了。”

　　“所以之前的二十三年，你跟别的活死人一样，没有意识，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吗？”
　　黎星原面无表情，垂眸思考，仔细甄别有用的信息，以便更好地做出判断。

　　“不！”小蛰连连摇头，神色惊恐，“不，不是，一开始不是这样……一开始他们……”
　　“一开始不是这样……我……”小女孩忽然倒地呜咽起来，“一开始不是这样……”

　　黎星原一惊，连忙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不要想了……今天我不问你，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说，不要想了。”
　　笑笑见此变故，急得在原地转圈，连忙变大，绸缎裹住小蛰，轻轻安抚。

　　“不要想了，没关系，等天亮之后我们再聊。”
　　黎星原抬手摸了摸小蛰的头，轻手轻脚又有些手忙脚乱，不敢伸手乱碰别的地方，这浑身的伤口和血红的坑洞，若对方全然是个无知无觉的傀儡，倒也无妨，但偏偏对方又有痛感……

　　又安慰了许久，小蛰才渐渐停止了颤抖。
　　黎星原扶着她坐起来。

　　笑笑殷勤地蹭着小蛰的脸，姿态颇为亲昵，黎星原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戳了戳晴天娃娃的笑脸，又看向小蛰，“炼制活死人是傀儡术的一种，至阴至邪，你一开始说的覃叔叔，是不是魔教中以傀儡术闻名的左护法覃瑭？”

　　“还有你，那日，把你塞给我的人……是魔教左护法吗？他是你的主人？”
　　晴天娃娃歪头躲开黎星原的手，激动地点点头，随后在空中手舞足蹈。

　　黎星原：“……”
　　原主趁修炼空闲的时候看过不少关于魔教的秘辛传闻，都是江湖上流传的小道消息，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制成话本小册子流传，也有说书人口口相传，还挺多人信。

　　其中这魔教左护法覃瑭也算是赫赫有名，无恶不作。
　　但她是真没想到自己一开始就能碰上，对方还恬不知耻地顺走了她当时身上全部的灵石，也就这点出息了！

　　而且派过来监视她的晴天娃娃傀儡还这么……智力堪忧……
　　“所以二十多年前你们认识？这次你感应到她在这附近，就直接掳着我来了？”

　　笑笑继续点头，小蛰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也轻轻笑了，“笑笑是覃叔叔送我的生辰礼物，暗星城的好多孩子都有，但笑笑最聪明，还能变大带着我飞，但后来……”

　　“好吧好吧，我知道后来了。”黎星原忙打断小蛰的话，生怕她又想起什么不愉快的活死人生涯，心里却不住为自己哀悼。

　　头疼，非常头疼。
　　别人穿书，手握剧情抢机缘，再不济也是解救大佬于微末之时，将来一起鸡犬升天，就她，一来就被迫上贼船，然后钻研怎么当舔|狗，剧情根本用不上，现在更是跟贼船绑定得死死的。

　　带着这个大一个活死人，等恛天秘境重新打开的时候，她要怎么把人藏起来啊！
　　要不直接把人送到魔教左护法那里去吧？

　　上司为下属分忧，那是应该的！
　　“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蛰注意到黎星原扭曲的神情，一脸担忧。

　　“没，没有。”黎星原礼貌一笑，她只是心里不舒服，心梗，“今天晚上就这样吧，你让，笑笑，陪你玩，我休息了。”

　　小蛰刚想点头，忽然仰头看她，认真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你也修傀儡术？”
　　黎星原默然。

　　猝不及防被一个原本应该二十九岁高龄的小屁孩叫姐姐，无论是原身还是她自己都消受不起，这修仙界还真是……挺魔幻的。

　　“凌霄派外门弟子，叫我黎星原就好，黎明的黎，星辰的星，原野的原，傀儡术是无意中学会的。”黎星原不想提起那让人心酸的过往，拍了拍小蛰的肩膀，“大人的事少打听。”

　　“好。”小蛰抿唇，乖乖点头，安静地坐在原地，不再乱动。
　　“夜里你们不可乱走。”

　　嘱咐完最后一句，黎星原迫不及待阖上眼，深呼吸一口气，放在大腿上的手紧紧捏成拳头，内心疯狂咆哮。

　　苟命升级剧本秒变探案揭秘剧本，之前的计划全部被打乱，有一种钻研学术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时候，学校一个通知，就要填各种表格并且到处跑盖章的要死不活的美感。

　　气息平复，黎星原松开握紧的拳头，想运转心法修炼，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这一天的事，一件一件，疑点重重，她索性也不修炼了，继续研究那几本傀儡术，专看活死人的部分，从头到尾看理论，看得头晕眼花，跟学术论文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翌日。

　　再睁时，天光已大亮。
　　黎星原眼下乌青，双目无神，抬手抹了一把脸，眼神聚焦，便见小蛰双眼弯弯，看着她笑，“姐姐，你终于醒了。”

　　黎星原恹恹点头，她对小孩子无感，对熊孩子尤其讨厌。

　　但小蛰可能是经历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折磨，心智虽然只停留在被杀死的那一年，但凭空多出来的这些记忆和经历，却让她变得安静和乖巧。

　　该死的乖巧。
　　什么国师，什么狗东西！

　　黎星原稳住心神，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可偏听偏信，万一小蛰在说谎怎么办，可再怎么说谎，活死人就在这儿摆着，受的那些痛苦和折磨也在这儿摆着！

　　制作活死人的方法，用药、法诀、符箓、祭阵，电子书上甚至还给配了插图，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受尽折磨被制作成活死人这种事看作稀松平常。

　　“笑笑是吧。”黎星原抬手揪住飘在空中的晴天娃娃，“小蛰和你的主人也认识，等我们从这里出去，你便带她去找他吧，暗星城的小孩失踪，魔教那边或许……”
　　黎星原话到一半便顿住。

　　魔修确实恶贯满盈，臭名昭著，但一码归一码。
　　若仙修中真有人在大批量炼制活死人……

　　无声叹气，黎星原接着将话说完，“魔教那边，也可以注意一些，这二十三年里，或许一直有孩子失踪。”
　　笑笑从黎星原的手中挣脱出来，连连点头同意。

　　黎星原轻轻笑了，看它傻愣愣的样子，心情稍稍明朗起来。

　　看着这四野苍茫，天光大亮，一丝雾气也无，小虫蛰伏，有风过，花草招摇，她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原主的记忆里没有关于这个地方的攻略。

　　昨晚放出去探路的纸片傀儡也没有任何异常。
　　出口，那是根本找不到的。

　　“星原姐姐，我们怎么出去。”小蛰茫然眨眨眼，等着黎星原做决策。
　　“不着急，咱们四处看看。”黎星原抬步向前，小蛰忙抓着笑笑跟上。

　　天亮了，黎星原才将小女孩身上的伤口看得更真切，一个个黑红色的坑洞伤口，有的翻出白骨森森，小蛰赤着脚，脖子上那一道深深的划痕比昨夜里见到的更严重，仿佛随时可能让她身首分离。

　　“你坐在原地休息吧，少活动，应该不会太痛。”
　　“没事的，我都习惯了。”小蛰抿唇，浑不在意地伸出手指头扣了扣手臂上的外翻的血肉，“比这更严重的伤我也受过。”

　　黎星原别开眼，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任何一个衣食无忧的现代人，看到一个没有打麻醉的人对自己做出这种血腥凶残的事都不忍直视。
　　小蛰见黎星原别过头，连忙收了手上的动作，“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事。”黎星原轻声叹息。
　　两人行走在茫茫草原上，一前一后，黎星原凝神查看着周遭的一花一草，想看看能不能碰到什么阵法之类的东西，但都没有，倒是小蛰和晴天娃娃一路跟在后面玩得挺开心。

　　“笑笑，过来。”
　　晴天娃娃听到黎星原的声音，乖乖飘过去，黎星原拍拍它的头，“带着我们飞到天上看看，这地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话音落，漫天的白绸将黎星原和小蛰裹住，霎时间便将两人带到空中，黎星原稳住身形，自高空俯瞰地面的一片绿意，碎花点缀，生机盎然。

　　但就是太普通了，普通到连花草都不是什么稀有货色，连灵植都算不上。
　　笑笑乖乖悬在空中不动，黎星原盯着茫茫草地愣神，风吹草动，那些小花随风摇摆，摇得黎星原双眼昏花，恍惚间，便觉那些如星般散落一地的野花似乎移动了位置。

　　黎星原阖上眼，以为是幻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再睁眼时，猛然发现那些野花是真的在移动位置！
　　不，不算是移动位置，就像星辰闪烁，幻象万千。

　　一朵浅色纤瘦的小花明明好端端地开着，却忽然原地消失，另一个地方明明没有野花，但又偏偏凭空长出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