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 [相声]》养鹅的热心市民

59、第 59 章

　　二十八寸的轮子飞转，他们从胡同出发，沿着护城河向东飞驰，一路经过碉堡般敦实的货运码头、人流穿行的上海北路，以及载满泥沙和尘土的老栈桥桥洞，到了青台陵园才停下。
　　陵园位于青台山的半山腰，占地面积不大，乍一看像是一枚小小的贝壳被嵌进翠绿的林海之中。六月底，既不是踏青的好日子，也不是扫墓的高峰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的确是消暑的好去处。
　　拾级而上，万家岐和万山的墓位并排在一起，从没有过的家庭温馨感在此间孕育。两束花，一包烟，一瓶酒，夏瑞卿扫掉落叶，又押上红纸，忽然觉得时光走得是那么的快。
　　还好，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旁的肖霖学起他，合掌拜了拜，突然抬头问道：“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他们两位？师爷？师叔？”
　　笨拙可笑的样子引得夏瑞卿不禁笑了起来。
　　有脚步声透过笑声而来，听着传递的方向似乎是冲着他们而来。白禹告假回了南京，阿荣在上课，卢骞回校准备毕业，而算盘代替自己在操持着演出事宜，更别说另外两个大忙人，严惊羽和柏宙。肖霖好奇地抬头张望，按理说再不会有人记得来这里。
　　万央看到他们两人的时候也愣住，左脚彷佛踏进了结界之中，收回还是继续往前，无法抉择。他手里拎着两瓶白酒和下酒小菜，肘间夹着软垫，好像并不是临时起意才来的。
　　说“你好”未免太生疏，说“来了”又觉得变扭。此时，将说话当作自己终身事业的三个能工巧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成开场白。气氛凝结在半空中，万央硬着头皮走来，就当自己是个哑巴，什么也不说，席地一坐就开始倒酒。
　　也不是什么好酒，都是超市随处可见的二锅头。万央拿出两个杯子往墓碑前一摆再倒满，自己却对着瓶口吹起来。辛辣的酒精呛人，他也因此咳了两声，整个树林都跟着来回摆动。
　　“酒就那么好喝？”夏瑞卿突然开口。
　　这时，万央控制不住自己，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但是咳着咳着，一笑，他擦去嘴角的酒渍，晃了晃酒瓶，“当然好喝。”
　　人生的潮起潮落、无可奈何，或者是优柔寡断，如今都随着林中清风和响泉沉入再也看不见的泥泞深处。
　　他们并没有多待，紧接着又去了物业那里清算了一下三年来的管理费。签完字的那一刻，夏瑞卿顿觉浑身轻松，就连身旁的风都开始清爽起来。
　　万央是开车来的，还是当年的那辆小破车，伤痕累累的，经年岁月留下的痕迹比他脸上的褶子还要多。
　　“去哪儿？”他撑着车门，等待两人回复。
　　“你呢？”
　　“我得先去医院拆个线。”万央指了指自己的腿，“送你们一程？”
　　肖霖笑道：“不了，那地方还是少去的好！”
　　“得，好赖不分！”万央关上门，最后伸出脑袋说了一句，“哦对，给我留张票！”
　　“没票，自己买。”
　　肖霖冲他招了招手。
　　下午的阳光还是很晒，热风吹在人身上懒洋洋的。肖霖推着自行车，背对阳光一路往前，两人又陷入刚才的沉默中，就像说好的那般默契。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其实他心里早就想好了几个答案，但没想到夏瑞卿是那么的迅速，几乎没有犹豫，拉起他就说：“去看海吧。”
　　等到了海边早已落日，夜晚来得比他们想象的要快，还剩下一丁点的余晖，在海面上熠熠闪动。这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海，护城河的水从这里汇聚，与海水相撞形成阴阳两色，千回百转，彷佛城市才是一座孤岛。
　　等待着最后一点光芒消失殆尽，肖霖依旧撑着下巴不知道看向何处。他们的肩上是微风，微风上是星群闪烁，在意识到夏瑞卿的目光后，这纷纷扬扬的世界忽然被划分出一道界线，一边是永夜，另一边是他。
　　“《铃铛谱》，其实我还漏了一句没说。”
　　夏瑞卿低头笑起来，“何止一句，我们漏掉的话，有太多太多。”
　　“但是，最重要的那句，我要说。”
　　“现在才说？”
　　“希望没迟。”
　　“嗯，没迟。”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非常非常的喜欢。”
　　肖霖深吸一口气，突然有些害怕等待中的空白忙音。
　　“我也是。”
　　这三个字远比任何三个字要来得更加猛烈，其中蕴藏着的力量足以让遍野哑声无言。此时此刻，除了轰隆隆的潮起云涌外，万物皆是他的陪衬。
　　“你笑什么？”
　　“神刚刚告诉我了，看不见光的时候就先捂上眼睛。”
　　夏瑞卿被遮住视线，再一次睁开眼睛，肖霖出现在他的眼前。而光就真的在了。
　　“看，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