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洪水猛兽》深雨

195、又见投毒

　　“请慢用。”服务员并不虚假的职业性微笑也的确让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餐馆里的工作人员都有相当的工作积极性，就好像他们对于服务大众的工作十分享受似的。
　　当然，不出三年，二号空岛的百分之七十的服务业岗位都会不可避免地被机器人代替，现在还只是缓冲期，也是最后能够享受真人服务的窗口期——除非未来有店家肯做出牺牲，把真人服务发展为特色，但那样肯定不会在与同行的竞争中获得优势的。
　　白月林喝了一口橙汁，咽下泠儿草，动筷子夹了一片鱼片，沾了厚厚的酱料，送入嘴中。顿时，只感觉这肉片像是水一般在酱料的包裹下扩散开来，融入味蕾，舌头稍微动一下，牙齿稍微咬一下，就能感受到那如丝绸的美妙质感。
　　这个时候，全生未熟的口味反而成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优点。最最原始的肉味伴随着冰冷扩散，酱料掩盖了腥味，刺激着神经，让人感觉如梦仙境。
　　这酱料到底是鸡肉还是牛肉猪肉？感觉万千看不懂。
　　的确很不错。
　　白月林这样想着，继续吃着第一次品尝的生鱼片，不过几分钟就完成了扫荡，还有些意犹未尽。
　　但，白月林的脑子还是清醒的。店家说这些生鱼片处理过，那也只是安慰食客的话。完全来自海洋的金枪鱼生鱼片，未经过任何加热处理的深海鱼肉其实有可能含有大量的寄生虫。无论是虫卵还是成体，吃到肠胃里对于身体都没有什么好处，虽然自己的身体有着妖姬的祝福强化，但白月林还没有忘记自己不知为何在小腹留下的永久的伤疤——要是寄生虫正好咬在那个地方，那可就是相当致命了。
　　偶尔吃吃解馋是可以的，人类经过百万年进化，肠胃已经无法承受茹毛饮血的刺激，一直吃生食，尤其是生的肉食，是绝对不可取的。
　　很多人常常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却不知道这些生鲜的美丽红色里暗藏危险。
　　白月林收心，开始处理羊排和意大利面。虽然按理说早餐不应该吃那么多，但她也不管那么多了，反正自己吃不胖，点了就要花钱，也不好意思浪费粮食——空岛的资源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充足，该节约的地方是不能浪费的，这一点大众已经达成了共识。
　　结束早餐之后，白月林擦了擦嘴巴，准备结账。
　　早在空岛文明之前，世界经济系统就因为电子货币和电子商务经济出现过巨大变化。空岛文明之后，第四议会的精英专权更加快了这方面的制度改革，为了节约资源，加速经济发展与货币流通，议员们通过法律取消了纸质货币与金属铸币，其价值，作用，与地位被标准统一的电子货币取代。电子货币的币值依旧由市场决定，因为有加强区块链的保护，电子货币体系的安全性也高的离谱。也许未来基本就不再有通货膨胀或者紧缩的事情发生了。
　　现在基本都用居民绑定的电子身份证连携账户余额支付，旧货币只剩下了收藏价值，也不再有人买账。
　　白月林的电子账户是余和春向第四议会提出申请临时注册的，每个月都汇入相当的额度以供消费。本来白月林所有的消费应该都止步于柯蓝重工的单位内部，但那些“境外”消费，似乎是并不记录的。
　　就算记录了白月林因为无所谓，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
　　就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白月林拿出手机，对着餐桌上印着的二维码，准备扫码支付。但这一次，余和春给的手机似乎出了问题。
　　APP显示账户被冻结，无法调用金额。
　　白月林傻了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账户被冻结这回事。自己的账户平时根本不怎么操作，除了消费以外根本没做过其他任何事情。她自己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冻结自己的账号了，再者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操作。
　　看到白月林拿着手机呆滞在那里，最开始那个招待她的服务员走过来，热心地问道：“请问小姐，有什么问题吗？只要对准这里扫码就可以支付了，还是说，您需要加菜？”
　　这个时代几乎不会出现有人吃霸王餐的情况，所以服务员也不会往那里去想，只是以为白月林遇到了操作上的问题。
　　“那个，我手机好像收不到……它没电……它好像坏掉了。”都二十二世纪了，移动网络和无线充电如此发达的时代，没信号和没电是绝对不可能成为可以接受的借口的，于是无比尴尬的白月林只好这样推脱却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其他解决方法。
　　“如果您的手机不方便的话，我们这里可以直接扫描您的虹膜，根据居民身份证直接匹配到您的电子账户。”服务员熟练地拿出一把扫描枪，在白月林反应过来之前扫描了她的瞳孔虹膜，“很快就能帮您完成支付，小姐，您的手机看上去好像是柯蓝重工的商业通用型，虽然不是最新版本，但性能也是比较强大的，会出现故障还真是罕见呢。”
　　“啊，嗯。”白月林哑口无言，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话说回来，小姐，您的瞳孔颜色也挺少见的——我的意思是，您的眼睛让您更加美丽动人了，如此漂亮的碧绿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这位服务员似乎特别健谈，一旦开口就很难停下来，让白月林很难插口，然后他也意识到了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嗯，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匹配到？”
　　这是当然的了，一年前重新注册的时候我又不在，你们的服务器自然就没有存储我的虹膜信息，甚至没有我的公民信息，连身份证号和户籍都没有……所以余和春才特意找议会开了一个临时的账户……
　　那那个账户到底为什么冻结了？难道是余和春阴我？不至于吧？还是说另有其人？真能有其他人破解他们的区块链加密黑进服务器？那把所有账户的电子货币清空都是可以做到的吧？为什么要针对我一个人？
　　突然，白月林的肚子疼起来了，虽然很轻微，但因为旧伤的缘故，所以被敏感地放大——不会真的吃出寄生虫了吧？这也太倒霉了吧？
　　“整个库都没有您的信息，客人……”这位服务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顿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哦，不对，已经在加载了……官方的补丁包发过来了，好像是您的数据包——柯蓝重工居然会为了您特地弄一个补丁，还真是……”
　　但是自己根本没有注册，它能加载出什么信息？到底是什么人在操作？到底是什么人在杜撰？补丁？柯蓝重工？难道是余和春故意冻结我的账户，又送来我的真实身份信息，故意要暴露我的身份？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暴露我的真实身份，告诉所有人，我就是尔达斯亲选的妖姬？
　　白月林的嘴角流出鲜红的血液，突然一阵强烈的反胃，她转过头，对着那冰盘，吐出大口鲜血。
　　该死……我这是……要死了吗？他们下毒？我堂堂妖姬要被毒死？
　　白月林的意识恍惚，只差一点就要断片。
　　服务员原本是盯着手机的屏幕，突然抬头，惊讶地看着白月林，最终还是下意识地问出了那个致命的问题。
　　“月林小姐……您是妖姬？”
　　但是白月林根本无法回答服务员的问题。
　　白月林腹部地疼痛越来越剧烈，肌肉的疯狂抽筋突然停止，她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几乎软倒在座椅上。
　　看着白月林全身毛孔不断流出鲜血，被吓傻的服务员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喊着去叫经理，然后跑了回来。
　　“白小姐，您先坚持住，救护车马上来……”这位服务生紧张地说道，一连串的动作甚至吸引了周围食客的注意。
　　但救护车来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是空挡期，也是最痛苦的折磨。
　　白月林感觉自己虚弱得快要死了，这种剧烈的痛苦堪比轮回重生，就像是有一千根钢针在自己的身体里蹦跶——疼痛折磨磨损了自己身体里的力气，身体本身却还在反抗，强硬地跳起来抽搐，两者对抗斗争，对白月林的神经造成了极大的伤痛刺激。
　　由于无法承受身痛苦的折磨，白月林开始发狂了，她全身的肌肉开始抽搐，不受控制地，让周身压抑的缎带重新伸展出来，开始胡乱挥舞，大肆破坏，掀飞餐桌餐椅，还有那些美味佳肴。
　　一根缎带如刀刺那呆滞的服务生的门面，又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住——白月林不想杀人，所以她竭尽所能，想要作些什么来挽回。
　　“小姐……”那服务员到底是个普通人，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该跑路了。
　　“走！我控制不住了！快走！”白月林说出第二个走之后，口中鲜血狂喷，溅了那服务生一身。随后，白月林的身体失去了一切力量，肌肉筋骨完全失去控制，她的身体在空中喷溅献血，整个人变得通红，笼罩血雾。她本人被自己抽搐的肌肉从空中抡圈之后摔向地面，跪倒在地，再也没有办法爬起来，只能用最后的力气喊着，作出警告。
　　肌肉失去了力气，但缎带仍然不受控制地挥舞，时不时打击地面，借助巨大的反作用力把白月林的身体送入空中，进而使缎带获得更大的打击范围。
　　白月林就像一个带着刀刃的危险的飞天陀螺，在餐馆里乱转。
　　顿时一阵风暴平地而起。
　　食客们由于这突然爆发的巨大骚动而纷纷起身，又因为白月林的暴走而陷入了混乱。他们先是朝白月林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再也不敢看第二眼了。得到了白月林警告地餐厅员工们勉强保持镇定，引导食客们疏散避难，很快就清理了餐厅内部。
　　人群中有人喊出了妖姬两个字，但却没有一个受重伤。那些致命的可以瞬间切断钢铁的缎带最多也只是从他们身旁掠过，带来一点擦伤，却不对他们的四肢躯干造成任何伤害，避开了所有关键部位。
　　这是白月林所能做到的最后，只能用意识勉强控制，用眼神别开那些缎带的尖端，尽量减少误伤。
　　三分钟过去，疏散已经完成，场地被封锁，只有内部还有狂乱的灾难持续。整个餐馆的音乐被切断，中央大屏幕被切断，陷入黑屏。餐厅各处的摄像头不受控制地聚焦到白月林的身上，为千里之外暗中操作的黑客提供实时映像。
　　有许多人报警，救护车和城防军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五分钟。
　　就像是失去了发条动力的锡兵，胡乱抽搐，一身血肉模糊的白月林最终从空中掉了下来，犹如泄气的皮球，再也没有站起来。
　　因为刚刚那一阵折腾，来自体内的失控暴乱彻底摧残了她的身体。虚弱过后，白月林的意识就变得格外清醒，意识到九仙阁已经被自己打成了废墟，餐厅布满裂纹的钢化玻璃外面挤满了避难的食客，看到他们将奇怪的目光投向自己，白月林知道要准备下一次轮回了。
　　上一次告诉普罗大众自己是能够时间轮回的尔达斯亲选妖姬，就直接让自己被整个文明抛弃。这一次，白月林不想再承受那样的痛苦。
　　餐馆的门开了。
　　进来的是谁？医生？警察？还是柯蓝重工指派的警察？
　　白月林不想去想这些。
　　呵呵，当年菲米娜也是这么栽的。
　　笑过之后，白月林笑不出来。
　　等恢复力气，第一时间自杀。
　　轮回回去之后，就把空岛毁掉……
　　反正可以轮回，反正可以重来，就让我把他们全杀掉一次，也没什么关系吧？不是吗？
　　然后，白月林不自觉地露出了病态的笑容，说出了声音。
　　“诶嘿嘿嘿，都给我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