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洪水猛兽》深雨

124、投骰子

　　“上校，我很难相信您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怎么了？”
　　“关于汤姆·怀特成为叛军与部分平民武装联合的首领，我原本以为这个事实会让您倍感惊讶。”
　　“我以前还见过更惊悚的事情，被围困的军队缺少粮食，于是先吃光了所有昆虫类，然后是啮齿类，马匹，然后吃难民，最后互相吃，把敌人给吓跑了。”上校不以为然地说道，“汤姆在成为牧师之前，是一个因为自卫而开枪杀人的罪犯。虽然大责任不在他的身上，但一开始法庭初审的时候证据不足，于是就以失误杀人判了二十年。不到三个月后重审，改为服一年兵役，我就是这样在军队中认识了他，和他一起站在了政府第一次平叛的前线。
　　“但是我的这个战友根本无法忍受战争的残酷，在叛乱结束之后一直无法从杀人的阴影中走出，于是我在他服完兵役之后推荐他去了圣约翰教堂，没想到他竟然被感化得这么严重。但我觉得那层阴影依旧埋藏在他的心底里，而一年的服兵役激发了他的军事天赋，也激发了他人性中黑暗的一面，虽然他此前一直都掩饰得很好。
　　“第二次叛乱一开始，三个孩子的死去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妻子的死去。悲伤和仇恨最终击垮了他的理智，释放出了他压制多年的黑暗，使复仇成为了他心中唯一的执念。”
　　“那他为什么要把叛军和平民武装整合在一起？”
　　“因为他身为牧师，有极高的威望和群众基础，再加上叛军在失去前任首领之后一直缺少一个具有军事头脑的首领，这使得他可以轻松地把零散的叛军和自由平民整合成为一种更强大的力量，一种心甘情愿服从他领导和指挥的力量。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家庭的破裂，艾米丽的死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败了他的内心，以及他对神的信仰。他自封人神，其实是要向命运挑战，呵，可怜的人。
　　“他的交际圈很广，跟布洛德家族和杰克都有点关系，甚至还认识议会的高级议员，所以知道的比较多。只不过，他接下来的打算就不得而知了，我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地下，杰克的秘密实验室。
　　“没想到汤姆居然成为了逆十字联合的首领，这对于我们来说究竟是坏事还是好事呢？”菲米娜抬头望着实验室白色的天花板，似乎能够透过这层厚厚的障碍看到什么东西一样，“战争中的人，还真是难以揣摩呢。”
　　“汤姆·怀特的所有行动，或者说所有智慧生命的行动，都有着同一个目的，那就是满足自己的欲望。”凯思雅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主控电脑的显示面板，上面的进度条还在三分之二左右的地方缓慢地爬行，看来离走完剩下的三分之一的路程还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生命最基本的欲望就是生存，由此衍生出无数基本的行为活动，在满足最基本的欲望之后又产生了更高级的欲望，进而再次产生更高级，更复杂的活动，以此类推。
　　“生命向往欲望，欲望催生行动，行动维持生命。”
　　一直聆听的白月林仔细品味这句话，发现每一个字都能琢磨出璀璨的金色光芒，如夜明珠，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点明了最本质的真理。
　　生命是欲望的集合体，更是目的之目的，这其中又分为物质和精神两个层次，后者建立在前者被满足的基础上，而后者被满足后，又会催生出新的对前者的更高远的追求——欲望之所以无穷无尽，大概就来源于此，那么，人性最本质罪性的无法改变，也可以有所解释了。
　　生命诞生于未知之中，有探寻未知的欲望，得到已知之后产生新的未知与欲望，进入这样的死循环之后，人就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来寻求一种终结。
　　先前也好几次体悟到未知与认知之间的探求关系，这一次，白月林已经确信，认知尔达斯将会是一切认知的终点。
　　那也会是自己结束这一切的终极目标。
　　“汤姆的行为动力来自一种复杂的欲望，即情感，他内心中复杂的情感促使他这么做。虽然不能保证他的行为对我们有益，但至少可以保证对我们无害，因为他还没有彻底丧失理智。”凯思雅最后这样结束了自己的总结。
　　“他是一个牧师。”丹尼尔突然说道，“他一直是一个牧师，带领羊群，只不过现在，他带着羊群走向了一个完全相反的道路，尽管如此，他也就是一个牧师，带领羊群。”
　　“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尽说些难懂的大道理。”菲米娜忍不住说道，她终于把目光从天花板移到了主控电脑上，问道，“现在还需要多久？等会儿汤姆就带着逆十字联合的军队过来了，他们的目标也是英灵顿基地，说不定会在半路上发现我们的。”
　　“这个实验室的隐蔽和坚固程度无论是逆十字联合还是政府军都难以企及的，一般人在不知情的情况进入这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凯思雅依旧没有回头，“这个实验室，父亲使用了那么多年都没有被发现，就是因为舱门的识别系统只会放正确的人进来。”
　　“什么叫正确的人？”菲米娜提出了白月林和丹尼尔都想提的问题。
　　“正确的人就是正确的人。”凯思雅少有地模棱两可地说道，像是在打哑谜，“大部分人都不是正确的人，所以不会被放进来。，无论尝试几次都不会成功。”
　　“那他又怎么解释？”菲米娜指了指站在凯思雅身边的丹尼尔，问道，“一次就成功进来了啊！这算是意外吗？”
　　“这不是意外，是不可抗力。”凯思雅停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脸无辜的丹尼尔一眼，然后马上转过头去，重新把自己的视线扯回到了屏幕上，声音越来越小，“硬要说的话，这应该属于，命运的邂逅……之类的吧……”
　　呵呵。命运。白月林无奈地笑了。凯思雅，你真能学，越来越像一个少女了。好家伙，居然还会害羞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对视的那一瞬间，看到她的脸颊上一抹腮红闪现。
　　“时间的话，大概还需要两个小时在左右，控制系统的防火墙很严密，要以不被发现为前提突破防火墙，即使是虫母病毒也还需要两个小时。”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丹尼尔沉吟道，“如果舍去那个前提，需要多少时间？”
　　“瞬间。”凯思雅脱口而出，随后补充道，“这是最后一道防火墙，如果我手动输入指令进行攻击，马上就能突破，但被发现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不被发现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十六点七。”
　　一旁的菲米娜下意识的看了丹尼尔一眼，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凯思雅，最红再次将目光集中在了丹尼尔身上，目光中充满了担忧和不安，但似乎又在等待着什么。
　　“概率问题，就和掷色子一样，完全随机的六分之一。”凯思雅再次补充道，她的手在投影键盘上进行了一连串的操作，屏幕上便跳出了一个窗口，是一串乱码，下方只有两个选项按键。
　　“要做吗？”她问道。
　　必然是要的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个时候干涉一下，帮助他们成功。白月林心里这么想着。要是怀着热血放手一搏还因为运气不好失败了，那可就不是什么好故事了。
　　“以前汤姆跟我说，上帝是不掷色子的，只有牧师会为朝上的那一面而向上帝祈祷。”他把手放在了键盘之上，“即使是心中所想的那一面朝上，人依旧不会满足，因为他永远看不到朝下的那一面。”
　　他按下了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