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洪水猛兽》深雨

120、安息于此

　　“上校，您和汤姆牧师之间的关系，真如你所说那么亲密吗？”
　　“当然，我们可算是老朋友了，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曾经还是战友。虽然后来因为目标的不同而各自奔向了不同的方向，但我们依旧是老朋友。”
　　“那为什么要在圣约翰教堂布置定点无人机式电磁炮？您早在那两个孩子来之前就派人在教堂布下了无人机，而且还可以在他们回教堂的路上发动攻击，甚至刻意让他们看到。”
　　“你认为我不应该杀死汤姆？”
　　“巴鲁斯·托贝安特上校，我不会杀死自己的挚友，即使是间接性的，即使是在战争之中，即使这样做会为自己带来利益，我都拒绝这么做。”
　　“你认为汤姆和艾米丽会在战争中活下来吗，如果我不对他们发动攻击？”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不可以，我们的机甲部队已经推进到了洛斯特河上游，叛军失去了大坝这个易守难攻的重要据点，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你以为我们的敌人就只有叛军？平民武装将由东部向西部用数量优势向我们政府军和叛军发动大举进攻。届时，也就只有这里以西的中上游地区不会受到影响。汤姆所处的圣约翰教堂拥有丰富的资源，同时在精神意义上有极大的占领价值，所以他一定会被丧失理智的平民杀死。现在杀他，只是为了早点帮助他脱离苦海，少让他承受些痛苦罢了。”
　　“上校，我不认为汤姆牧师会认同你的观点，你不尊重生命。”
　　“如果每一个人都尊重生命，那么就不会发生战争了，一切的争端都会以和平的方式解决。年轻人，你的思想很正统，但不够理智和冷静。战争的本质就是黑暗欺诈，它吞噬了无数只信奉正义的人。
　　“让我们聊一些轻松一点的话题吧，把视线转移到这次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的袭击上——从无人机最后传回的影像资料来看，艾米丽替汤姆挡下了九枪，最后一枪击中后脑，几乎击碎了她的头骨——艾米丽牺牲自己，使汤姆活了下来，那么就这样吧。我想，我们还是得把目前工作的重心放在西部的叛军据点上。”
　　“上校，最后出现的那个少年，应该就是之前我们遇到的丹尼尔。您也应该看到了吧？那把黑色的手枪，应该就是前叛军首领邦塞·布洛德的那把M1911。”
　　“但拥有前叛军首领的专用枪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叛军。虽然丹尼尔·布洛德属于布洛德家族，但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的。几个人成不了大气候，这是我把哨卡通行证给他们的原因之一。”
　　“但是上校，他们的队伍中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而且那个叫做凯思雅的女孩我觉得很值得我们引起注意，而且他们选择的前进方向正对着首都。”
　　“他们现在是连机甲都没有的游民，而首都的防守兵力远大于的坎特大坝。让他们过哨卡，我们现在最大的任务是平叛。元首已经等不下去了，更要命的是议会的那些人比一般民众更加急迫。”
　　“别的城市也出现了叛乱？”
　　“不，是集体游行示威，以及工商罢业，他们要求得知有关于叛乱的真相。”
　　“这就麻烦了啊……”
　　“是啊，有些事情，真的还是不说为好……”

　　诺威尔东部，圣约翰教堂，后花园。
　　圣约翰教堂修建于2026年，那时，汤姆正好出生。
　　二十五年后，第一次叛乱爆发，不到半年由政府军平叛结束。汤姆从尘世的喧嚷与痛苦之中逃脱出来，只为找到一个能够洗净自己污秽心灵的地方，于是他来到了圣约翰教堂，一心归属圣灵的他很快融入了信仰，在受洗之后成为了一名牧师。
　　然后，他不断布道传讲福音，使得教会吸收了很多新鲜血液，成为了整座城市著名的“牧羊人”。他提议新建了这个面积不是很大的花园，常常在这里种些花花草草，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些鲜艳美丽的花草究竟是什么品种，他只是从他常去的东部森林里收集一些野种种下，或者是移植一些花草。他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但他只觉得，只要它们存在在那里，就足够了。
　　十二年后，叛乱战争再次爆发，政府军第二次由东至西清扫叛军。汤姆不愿离开这里，和十二年前不同，汤姆没有因战争而奔波，他选择留守在这里，因为在这十二年中，他不仅在这里收获了信仰，心灵上的安定，更收获了名誉和爱情。
　　硝烟弥漫，百芳凋零，这个曾经充满浪漫爱情回忆的地方并不能在战争中一直保持它原本的美丽，但守园人却依旧在黑暗中坚守——只不过少了一人而已。
　　微微隆起的小土坡上，插着一个正立着的十字架，这是一座庄严的墓碑，上面的灰尘已经被擦洗干净，呈现出了一种深邃的黑色。在这个黑色十字架横竖交叉中心连接处的那个圆孔上，镶嵌着一颗散发着淡淡蓝光的不规则几何晶体，这些蓝色的光芒看起来就像是一团飘浮在空气中的棉絮，给人一种似乎能够触碰到的错觉。
　　在这个十字架的正前方凝神观察，可以到看一层由那块几何晶体散发出蓝光构成的薄膜，一个类似全息投影一样的光幕，上面写着一层由可视颗粒构成的小字：
　　她原本在黑暗的世间行走，心中充满焦虑与愤恨，现在，她获得了永恒的宁静。
　　黑色的十字架上，还有一行用某种雕刻工具刻上去的一行小字：
　　艾米丽·格里诺特，她现在获得了永远的宁静。

　　白月林正感受着感伤的氛围，午夜的黑色天空中突然刮起一阵猛烈的强风，卷起一阵飞沙走石。无数的细小碎片从地面上随风起舞，刮蹭在了黑色十字架上，却没有留下丝毫刮擦的痕迹。
　　一道比白天正午太阳还要强烈的耀眼光芒从云层的上方出现，然后在转瞬之间击穿了大片云朵，用巨大的光热将数万吨的小水滴和小冰晶蒸发成水汽蒸腾，这道光芒在穿透了云层后终于显露出了它真实的面目。
　　直径近千米的巨大光柱从云中穿出，成四十五度的倾斜角穿过空气，散发着足以致盲的强光，带着数千度的恐怖高温击中了圣约翰教堂，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改变角度，使光柱末端向西移动了几十千米，吞噬了沿途的一切。
　　仿佛神迹。
　　有那么一瞬间，白月林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个观测的灵体，不会受到任何来自这个世界的影响。回过神来，才发现一切都已经结束，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三四秒，那道神迹般的光柱的消失和出现一样突兀离奇，令人不禁怀疑这是一场幻梦。
　　后花园的黑色十字架所处的位置在教堂的最东面，所以它和教堂东面的断壁残垣一样，成为了唯一和死神擦肩而过的幸存者。西面几十千米长的黑色深渊底部充斥着几千度高温的熔融物质，如波浪般此起彼伏。
　　形如地狱。
　　虽然几乎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为什么。
　　但她仍旧属于那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