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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月亮高悬于空中,金陵白日的热闹也渐渐收了尾。

      药堂后院,石杵重重落下,溅起乌绿的药汁。

      捣药的小药童叫阿栖,阿栖没有姓,他生的瘦弱,年满十六了还是不高,做事时习惯用蓝布将头发牢牢扎住,纤细的手臂仿佛不知疲倦。

      今早仁安堂收治了不少积福巷里抬出来的人,他这一天也忙得脚不沾地。

      大人都说左眼跳吉,右眼跳凶。

      不知为何,今日他的右眼总是跳个不定。门外数十锦衣卫今日都佩刀站了一日,也不清楚是什么事,只是看着怪让人胆战心惊的。

      “阿栖!”堂屋里的声音传到了走廊。

      方才愣了神,阿栖端着一盆刚弄的好的药汁三步并两步赶去了收治患者的堂屋。

      刚进屋就听见一片哀嚎,竹榻上安置的人疼痛难忍地□□着。有人叫唤了一整日,晚间连声音都嘶哑。

      阿栖听着,心里也是难受。

      阿栖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揭掉边角泛黄的褐色纱布。竹榻上的人咬着牙,声音还是从从齿缝里流出。

      换下纱布后,他瞧见烧焦的皮肉上附着渗透出的血丝粘液,可见患者伤势并不乐观。

      阿栖担忧地蹙了蹙眉,张郎中看见了便冷冷地打击道:“这样就被吓住了,还是早点回家吧。”

      阿栖忍住了恶心,装作没听见郎中的冷言冷语。他只是才来仁安堂半月尚未学医,之前没见过病人烧伤的样子。只要他日后待得久了,自然而然就不怕这些了。

      阿栖将新的纱布浸透在药汁里,小心翼翼地重新给患者敷了上去,生怕弄疼了他们。换完药后,张郎中给了阿栖一张药方让他去后院煎药。

      等他抓好药材,又埋着头去后院煎药了。

      张郎中看着他瘦小的背影叹了口气,小姑娘还挺倔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原本是不想收他的,可阿栖说她孤苦无依,为了学医她可以不做女子。

      张郎中看她这般,便允她以男子的装扮在仁安堂里当药童。这半月下来,阿栖倒是手脚麻利,勤劳能干,可张郎中还是迟迟不愿教她。

      不是张郎中不愿意教她,是这世道不公。

      他也只能收留她一个孤女。

      仁安堂外,守门的锦衣卫到韩逸恭敬道:“千户大人。”

      韩逸摆了摆手,他早就不在锦衣卫中了,这声千户大人喊错了。

      他是替景王来收尾的,“今日有人来吗?”

      守门的两个锦衣卫对视了一眼,答道:“并未有人来。”

      韩逸随后点了几个人,随即畅通无阻的走入了堂屋,堂内交错摆着十张竹榻,到处都是一股难闻的草药味。

      张郎中还在为病人诊脉,回头见外面守着的锦衣卫进来了,连忙喊了声:“大人。”

      韩逸和颜悦色道:“今日郎中辛苦了,不妨回去歇息吧。太子殿□□恤民情,明日宫里会会派御医来医治,仁安堂这几日就先借锦衣卫安置一用。”

      张郎中有些犹豫地开口道:“这…”

      “郎中不必忧心。”韩逸拿出了从衣袖里拿出一袋银子递给了张郎中,“这些银子可用作贴补。”

      韩逸笑着看着张郎中,身后的锦衣卫让出了一条道。张郎中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愣愣地接过银子后就被锦衣卫送了出去。

      张郎中前脚刚走,韩逸便下令动手。

      浇湿的黄纸一张叠着一张蒙上了虚弱的脸,偶后几滴清水落在了地上,竹榻上的人挣扎着喘不上气。

      锦衣卫肃穆地站着,犹如黑夜里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韩逸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断了气,才缓缓收了手。

      镂空的木门透着堂屋的光,汤药的雾气模糊了阿栖的视线。她僵直着身体不敢动,生怕发出一点动静。

      锦衣卫面不改色地收起了黄纸,擦拭着水渍。大火后的幸存者,也难免伤重致死的,他们也是帮着解脱而已。

      等过个几日尸体安葬了,便没人知道今日的动静了。

      阿栖低着头缓缓地蹲了下来,强迫自己冷静地将放着药的托盘放在了地上。

      她知道自己看见了不该看的,一颗心跳得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呕出来似的。

      记得后头有个堆杂物的屋子有扇窗,那里应该没有锦衣卫,她可以爬窗出去。

      只是可怜自己还未学到医,又要开始流浪了。

      正当阿栖屏住呼吸提起衣角,正准备蹑手蹑脚地离开,不料脚尖抵住托盘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韩逸目光一凝,似有寒光,“谁!”

      阿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韩逸,那人目光似狼。她浑身一颤,便不管不顾地跑了起来。

      “来人,给我悄悄追。”韩逸看着地上热腾腾的汤药,底下有人来报说可能是仁安堂的小药童。

      锦衣卫不敢闹得太大,只派了四五人追她。趁着漆黑的夜色,阿栖像一只小猫似的躲到了巷子里。

      她正庆幸着躲过这一劫,不想有人从身后挟持了她,“说,里面发生了什么?”

      冰凉的匕首贴在她温热的脖子,阿栖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她手指低着刀背,声音发颤,“锦…锦…锦衣卫,他们在里面…杀人。”

      柳念青在仁安堂外呆许久,方才她亲眼见到了韩逸进去了。

      她想今日锦衣卫将仁安堂围的水泄不通必有猫腻,果然积福巷的火器和萧知柯脱不了干系有关。

      柳念青挟持着阿栖,“你是谁?”

      阿栖弱弱地说:“我是仁安堂的药童。”

      “想活命,就跟我走。”柳念青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刀,阿栖一时腿软差点跪了下去。

      她跌坐在地上,望着柳念青,“姐姐,我可以不跟你走吗?”

      柳念青威胁道:“那我不如现在就把你送给锦衣卫。”

      阿栖连忙说:“好好好,我跟你走。”

      柳念青思量着教坊司人多眼杂不能去,这金陵城里最适合的地方还有哪些。

      她带着瘦小的阿栖去了柳凭风之前租赁的院子,眼下凭风尚未归来,锦衣卫也不可能搜到他家。

      于是她便把放心阿栖丢在柳凭风的家里。

      阿栖打量着这间院子,庭院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屋子里只有一床被褥,另一边是一张书桌,后头的架子上放了许多书。

      油灯点亮了昏暗的房间,阿栖好奇的问:“这屋子是谁的?”

      “一个锦衣卫的。”

      吓得阿栖往门口后退了两步,“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柳念青环视了一周,“他尚未归来,你不必担心。”

      “那他回来了怎么办?”阿栖惴惴不安的问。

      “回来了便回来了,他不会杀你的,”柳念青瞥了一眼阿栖皱巴巴的小脸。

      阿栖柳念青要走,不由抓了一下柳念青的胳膊,又怯怯地放开了,“姐姐,你去哪?”

      柳念青上下打量了阿栖一眼,“这几日小心些,不要露面,我会再来找你。”

      柳念青走后,阿栖坐在被褥上晃着脚,看着这毫无意趣的房间。想着自己这几天吃喝该怎么办,不过有被子睡觉已经很不错了。

      那个姐姐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模样,为什么要救帮她避过锦衣卫,她算是被掳走了吗…

      不知何处来的浓云遮住了月晕,周遭阴沉沉的,像是要落雨了。

      东宫的玉兰小院,西川穿着一身玄衣长衫,乌发用轻逸的发带束住了,腰间的佩着的白玉格外醒目。

      他提一盏灯站在树下,玄衣随风动,依旧是那张病弱的面容。

      "吱呀——”静谧的院子稍稍有些声音,都格外的引人注意。

      柳念青今夜穿着黑色短打,一根玉簪将满头青丝高高束起。

      她蒙上了脸,隐匿在黑夜中,隐约见到了院子里有光,好像是西川特意在等她似的。

      她不知为何有些心悸。

      进了院的柳念青摘掉了面巾,缓缓走近了西川,“先生是特意在等我吗?”

      西川的眼里像是盛满了清泉,“我在想也许你今夜会来找我。”

      “昨夜积福巷大火,听说是火器炸了。”柳念青看着西川的眼睛,仿佛想从中挖出什么似的,“我总觉得先生会知道些内情。”

      西川点了点头竟直接承认,“火是我放的。”

      “那火器是?”柳念青追问。

      “景王的。”他说。

      “太子知道吗?”柳念青又问。

      “不知道。”西川答。

      柳念青有些诧异,“先生竟如此坦诚。”

      “对你,我没有什么好欺瞒的。”西川心如明镜,可这话说出来总带着几分暧昧牵扯。

      柳念青莞尔一笑似是不信,“先生这么说,我可要误会了。”

      柳念青之前没想过西川不简单,现在看来是她小瞧了他。他从北边来,平白无故的出现在金陵城里,还知道景王的火器藏在哪里。

      如今他是在相助太子,可太子似乎不知积福巷的火是他放的,他背着太子行事又是为何?

      “先生说不欺瞒我。”柳念青玩味的笑了一下,似是不信,“景王和太子,先生选谁?”

      西川抬头看玉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似乎还能看出它的白净,“我谁都不选。”

      “你…”柳念青呼吸一凝,像是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

      “你想问我是什么人?”西川的声音清亮,“我只会是你的人。”

      柳念青莫名愣住,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眼里似有悲鸣,“你认不出我吗?”

      耳畔莫名一阵嗡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作祟,柳念青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沉寂了片刻,冷言道:“我凭什么认出你。”

      柳念青喉咙有些发涩,她轻声道:“你以为你做了一些事,我就一定会知道你是谁吗?”

      “你太自大了。”

      云边似有白光,应该是闪电。柳念青的话振聋发聩,西川的脸陡然变得惨白。

      一声惊雷,响彻夜空。

      明明是冷眼看着西川,她的耳廓却像沾染了火烧云,“为什么不说话了。”

      柳念青一句又一句地诘问,像是要确认些什么,“你知道这个院子原来的主人是谁吗?你知道这棵玉兰树是谁种的吗?”

      “你…又知道我曾经是谁吗?”

      这个院子原来的主人是祝清月,这颗树是她小时候在东宫种的。

      西川失神地望着她,“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柳念青像是忍了许久,她伸手便抓住了西川的衣袖。西川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她不想仰头看他便用力一推。

      宫灯脱手砸在了地上,烛火滚了两下就灭了。

      西川拉着了柳念青的手,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漆黑的夜里,柳念青看不见了。她靠在西川的肩头,摸索着扯开了他的衣襟,伸手向后探去。微凉的手心贴着温热的身体。

      她记得,他的肩胛骨处有一道她手掌长的疤。

      西川闷哼一声似乎想躲,柳念青伏在他身上微微发颤。

      她喉咙哽咽带着些许哭腔,“怎么会…”

      西川缓缓抬手摸上了她的发梢,“别摸了...卿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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