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农》青枝雨

8、落脚

　　原来，这个位于官道上的驿馆为官驿，专为路上往来的官吏提供住宿、补给和换马服务，或者给办理公务的官员提供一个临时歇脚的地方。像宋砚书这样看起来就是平头百姓的人，在这里是没有资格进去的。

　　宋砚书心里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了，看来今晚真的要露宿荒野，只能在路边将就一晚了。这时，她真切体会到了自己身处于一个等级森严的封建时代。

　　夜更深了，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在暗夜的掩盖下让人不寒而栗。

　　与驿馆的灯火通明、繁华温暖相比，此时的宋砚书显得有些凄凉。

　　既然不能入住驿馆，宋砚书不得不继续向前走，寻找一个合适的落脚点。

　　正走着，宋砚书突然听见驿馆门前传来嘈杂声，她不禁回头望去，原来有一个行路人妄图闯入驿馆，和门口两位官兵发生了冲突。只听官差轻蔑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想进驿馆，快滚，再不滚的话，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官差大爷消消气，小的这就滚。”那人陪着笑脸，悻悻然地走了。

　　宋砚书看他没讨到什么甜头，转过脸继续赶路。哪成想，身后那人和她同路，很快赶到她身后不远处，冷不丁地拍了一下她肩膀。

　　宋砚书正聚精会神地思考今晚如何安置，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伸手打去。

　　手却突然被握进一个温暖的掌心，“小哥，别动手啊，在下没有恶意。”

　　“松手。”宋砚书毫不客气道，努力将手抽出，却并未成功。

　　“好，在下松手。”那人笑嘻嘻的，从宋砚书背后绕到了她面前。

　　宋砚书看他虽穿着朴素，却难掩风华气度，俊朗的面容上满是笑意。

　　“不过，我说你这么个大男人，手怎么这么软。”男人挑起眉头，不怀好意地朝她说道。

　　“阁下未免管的太宽！”宋砚书觉得此人很是无聊。

　　“别恼啊，小哥，交个朋友吧，我看你也是从那个驿馆离开的，没地方去了吧？”不等宋砚书回答，他继续道，“我知道离这不远处，大概九里地，有个破庙，我们可以去那歇脚。”

　　“你为何告诉我？”宋砚书反问，测不透此人居心。

　　“嗨，在下不是胆小吗！这月黑风高的，一个荒芜废弃的破庙，我又长得这么英俊潇洒，万一出现什么女鬼精怪之类的看上我，我岂不是命丧于此！多个人也能壮壮胆，你说是不？”他自恋地解释道，“而且也不远，我们若是走的快，半个时辰就可到达。”

　　半个时辰，现在天已大黑，暂时也没有落脚的地方，宋砚书想不如暂且相信他的话，就算没有他说的破庙，也可就近歇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

　　看宋砚书在犹豫，那人也没有催促，静静等着她好好思考这个提议。

　　“好。”宋砚书答应。

　　“爽快，既如此，我们互相认识一下，你可直接叫我卫六。你呢？”卫六问道。

　　“宋砚书。”宋砚书言简意赅。

　　“手写砚书消永日，窗前松竹自风声。”卫六低吟出一句诗，“好名字！我掐指一算，宋兄将来必将策名就列。”

　　宋砚书身为女子，在这朝代，一不能科考，二没有封荫，空有才学，也无处施展。因此对于卫六的话，她没有理会。

　　卫六却不依不饶：“宋兄，将来果如我所说，可别忘了我这个平民朋友。”

　　宋砚书不想听他喋喋不休，适时打断：“卫兄，我们得尽快赶往破庙，烦请你在前带路。”

　　卫六听后自觉走在前面，修长的背影在朦胧的月色中若隐若现，宋砚书有些恍然，刚认识的两人，竟要开始同行了。

　　“对了，宋兄，你这是要去哪，说不定明日我们还能同路。”卫六忍不住打破沉默。

　　“扬州城。”宋砚书没有隐瞒。

　　“宋兄要南下啊，可惜了，我们不顺路，明日就要分开了。”卫六有些遗憾。

　　看来他并不想说出此行的目的地，既如此，宋砚书也不问，毕竟他们只有一面之缘，有所戒备也很正常。

　　“我自觉和宋兄还是比较投缘，不知将来是否有机会把酒言欢？对了，宋兄，你家在何处？”卫六不死心，继续问道。

　　“若将来卫兄到扬州，我必邀卫兄小酌。”宋砚书顺着他的话敷衍，反正以后也不会见到。

　　“一言为定。”卫六抱拳道。

　　之后，卫六就开始讲述他的游历经历，宋砚书偶尔回应几句。

　　卫六无奈道：“宋兄，我发现你真是不爱说话。这样行不通，出门在外，还是要多与人热情交流，不然怎么打听一路上的风土人情。你看，今天要不是我主动，你肯定没地方落脚。”

　　“卫兄，你说得不无道理。只是行路途中，说太多话会消耗体力。”宋砚书已有些累了。

　　“原来宋兄担心的是这个，不怕，我从小就学骑马射箭，身体很好。不过，宋兄，你一个大男人，还这么体弱，实在是缺乏锻炼哪！我还是不影响你了。”卫六说完，果真一路再无话。

　　很快，半个时辰就过去了，卫六口中的破庙还没有出现。

　　宋砚书怀疑地望着他，他伸手摸摸了自己鼻子：“那个，我们要是走的快的话，半个时辰能到。宋兄你不是体力不支吗，我们就走的慢了点。宋兄，我可没骗你，真有个破庙。”

　　或许是看出了宋砚书的迟疑，他保证道：“宋兄，再走走就到了，真的。”

　　宋砚书又和他走了一段时间，暗夜里果然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庙宇。

　　“你看，宋兄，我没骗你吧。”卫六指着破庙说道。

　　宋砚书和卫六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门，走到院子里，不知名野草已长到宋砚书膝盖以上，看来此庙却已荒芜很久。

　　两人在院里捡了些干柴和枯草，卫六用火石点燃，趁着火光，宋砚书环顾了殿内，整个屋里到处都是尘土，顶上的横梁遍布蛛网，还有一些柱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屋里，残破不堪，连殿中佛像都已蒙尘。

　　“卫兄，既然你知此处有庙，那此庙为何名？”

　　“我也不知。不过，庙前有匾额，我们一起去看看。”说完，卫六从地上拿出一截干枯的木头点燃充作火把。

　　宋砚书和他一起去看，匾额上的字已经模糊不堪，宋砚书看的有些吃力，却听卫六读道：“青山庙”。

　　她用野草做了个简易扫把，在火堆周围收拾出一块干净地方，两人围着火堆和衣而卧。

　　夜半，山上的鸟纷纷扑棱起来，发出刺耳尖叫。

　　宋砚书本就睡得不沉，猛然惊醒。

　　火堆里的干柴只余少许，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小小的火苗在暗处忽隐忽现，而睡在火堆对面的卫六却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