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之归途》虚夜凝月

2、忘却

　　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棕色天花板，因想不起自己身处何处所以下意识地惊醒。
　　在醒来之前脑袋里似乎想起一阵很清晰又熟悉的声音，“我叫伊西娅，因自己的原因只能有‘今天’一天的记忆，绝不能想起自己是谁。”
　　我自言自语地回忆道，同时发现那段声音和自己的声音一致。
　　所以是自己给自己留下的话吧。
　　我合理地往那方面想。
　　头脑冷静下来后，我的双眼查看了一番我所在的房间一下就看见蜷缩成球状睡在我枕头边的小白狐狸，再仔细看就能发现它竟然有三条尾巴。
　　为了不吵醒熟睡中的可爱小家伙，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铺踩在有点冰凉的房间地板上，拾过折叠好放在床头柜子上的雪白长袍披上。
　　直觉告诉我它是属于我的东西，而且还能在这件长袍上感觉到自己的气息。
　　整理完自己的衣着后，可爱的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身体灵活的跃进我的怀里，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我的脖子。
　　“你叫什么名字？”
　　我轻抚摸它的下巴，发现它颈部的彩色宝石吊坠后面的名字——‘霙’。
　　“霙。”
　　当我叫出它的名字，霙便跃上我的肩头，眯着金色的眼睛像是在打瞌睡，不得不说我对这只记忆中第一次见到的雪白小狐狸完全没有抵抗力。
　　先出去再说吧。
　　我打开房间的门锁走出房间，沿着走廊找到2楼的楼梯下到一楼。
　　“早上好呀，伊西娅小姐昨晚睡得好吗？”
　　一见我下楼，坐在1楼柜台边的男掌柜便笑眯眯地冲我打招呼。
　　“嗯，还好。”
　　我轻点头，看样子这里的掌柜认识我，但我却忘记了。
　　“掌柜先生，请问我来这里几天了？”
　　我试探性地问。
　　“哎呀，伊西娅小姐干嘛那么见外？你昨天帮我把我的宝贝女儿带回来我都来不及谢谢你，你想多住几天都没问题反正这里空房间多的是，还有我说过直接叫我塔斯就好。”
　　塔斯热情地说道。
　　我完全不记得他说的事，但听他的描述我好像是昨天有跟他见面过面，所以我才会在这里醒过来吗？
　　“伊西娅小姐也别光站着了，我让爱人给你准备了一份早餐快去吃吧。”
　　塔斯指向自家旅店的餐厅方向，我礼貌地朝他笑了笑，顺着他的指示的方向脚步不快不慢地走向旅店的餐厅。
　　“伊西娅小姐醒了呀，快吃早餐吧。”
　　在厨房里忙活的年轻女人见到我便端出一盘有香肠、烤面包、沙拉等菜品丰富的早餐放在桌上。
　　“谢谢。”
　　我微笑着坐在长长的木餐桌前，开始小口小口地享用早点。
　　虽然现在自己没感觉到饥饿，但出于礼貌还是要吃完他人辛苦准备的早饭。
　　而且热乎乎、香喷喷的早餐应该可以让人提起精神，不知发生了什么今早一觉醒来感觉自己的身体异常沉重。
　　“伊西娅姐姐醒了。”
　　当我差不多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口蔬菜沙拉，一个娇小的物体‘扑通’地撞进我的怀里。
　　我定睛一看是一个脸颊红扑扑，扎着两个金色小发辫的小女孩。
　　“艾艾，不能打扰姐姐吃饭，还有要跟姐姐说早上好。”
　　女人远远地冲自己女儿说道。
　　“伊西娅姐姐早上好。”
　　小女孩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往我怀里蹭。
　　“好，早上好。”
　　我情不自禁地轻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
　　“伊西娅姐姐陪我去集市买东西吧。”
　　“艾艾，不能缠着姐姐。”
　　“哎，可是妈妈和爸爸总是没时间带我去集市。”
　　小姑娘委屈道。
　　“好啊，我陪你去。”
　　“谢谢姐姐。”
　　小姑娘顿时展露笑脸。
　　“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伊西娅小姐了。”
　　“没关系，我也没什么事。”
　　想不起自己是谁以及曾经发生过的事的我，现在能做的仅仅是向人询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牵着小姑娘软乎乎的小手走出了这间旅店。
　　“艾艾记得自己是怎么跟姐姐认识的吗？”
　　为了配合小姑娘的慢步子我刻意放慢脚步，声音温柔地问。
　　“伊西娅姐姐不记得了吗？昨天下午艾艾在镇外的林子里迷路了，伊西娅姐姐就带艾艾回家了。”
　　小姑娘表情迷茫地说。
　　“艾艾为什么会迷路？”
　　“唔，艾艾想去镇外采花结果迷路了。”
　　“艾艾不能一个人去镇外。”
　　“可是爸爸和妈妈都没时间陪艾艾采花。”
　　小姑娘眼泪汪汪道。
　　“那也不行，艾艾要保证以后不能自己一个人去镇外。”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知道，昨天艾艾向伊西娅姐姐保证过。”
　　看来昨天在送迷路的小姑娘回家前后自己也说过相似的话。
　　“艾艾知道姐姐为什么会走在镇外吗？”
　　“艾艾不知道。艾艾昨天问过，伊西娅姐姐说不知道。还有、还有，做了事。”
　　小姑娘尽力地认真回想。
　　小姑娘的意思大概是：昨天遇见她的我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镇外以及似乎做某些事。
　　难道昨日的我也像今日的我一样没有昨日的和与自己有关的记忆。
　　“伊西娅姐姐，我想去看那个。”
　　艾艾好像完全没发觉我的心不在焉，兴奋地牵着我跑到一个贩卖着的许多各式各样发饰的小摊子。
　　“伊西娅姐姐很适合这个白白的、好看的发卡。”
　　艾艾小手抓起摊位中一对雪白的六菱形星雪花样式的发饰，垫起脚把其中一只发饰别在我的左侧头发上。
　　“这位美丽的小姐是艾艾的朋友吗？发饰很配你的发色。”
　　摊主是位头发花白，一脸上慈祥的老奶奶。
　　她布满斑纹的双手举着一面椭圆形的木框镜子对准我的脸。
　　此时我才对自己的样貌后知后觉，如雪的银色长发和翠绿的双眸，周围人仿佛会不自觉地被这副容貌吸引。
　　但直到镜子被移开，我仍觉得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奶奶，艾艾要用自己的零花钱买这个。这样艾艾和伊西娅姐姐就能戴一样的好看发饰了。”
　　艾艾也在自己的右侧小辫子戴上了雪花样式的发饰。
　　“我很喜欢，谢谢艾艾。”
　　我轻俯下身，轻点了点小姑娘软软的小脸。
　　“艾艾真是懂事，这对发饰就送给听话的艾艾吧。我这把老骨头也撑不了多久了，不收艾艾的钱。”
　　老奶奶喘着气说道。
　　仔细观察她的气色，我就能很快地发现这个老人家的身体不太好。
　　“老奶奶，为了表示感谢我来给你看看手相吧。”
　　我不由分说地轻抬起老人瘦骨嶙峋地右手，双手拖着她的手掌。
　　“老奶奶，您有什么愿望吗？”
　　不可见的力量沿着我的指尖缓缓输送到老人家的体内。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我心里明白我所能做的仅有治疗老人身体的不适，无法干涉生物体内细胞的正常老化。
　　“愿望啊……”
　　老妇人微睁着越发模糊的双眼哀叹道：“也就只有希望能在死前最后听听一年前去参战后受重伤、昏迷不醒的儿子说话。”
　　人的愿望看似微不足道却总能炽热如火，至少我能感觉到眼前这位衰老的妇人谈起自己心愿时散发的强烈渴望气息。
　　“愿您能如愿以偿。”
　　我完事后轻抱起还听不懂我们谈话内容的懵懂小姑娘，穿过集市的其他摊位走进人流之中。
　　“伊西娅姐姐，艾艾想吃冰淇淋。”
　　任由自己抱着的小姑娘乖巧地探出小脑袋，小手指着一个卖冰淇淋的摊位。
　　“好。”
　　我点头把小姑娘抱到摊位前。
　　“伊西娅姐姐要吃吗？”
　　艾艾高兴地尝了好几口冰冰凉凉的奶油冰淇淋，随和把手里的冰淇淋递到我嘴边。
　　“姐姐不吃，艾艾吃吧。”
　　我摇了摇头。
　　等到怀中的小姑娘心满意足的吃完手中的冰淇淋又差不多逛完集市，我负起责任地把小姑娘送到家门口。
　　半路上我从小姑娘的口中问到了那位老奶奶儿子所在的地方好像是镇子里的一间小诊所。
　　“就到这里吧，姐姐要先走了，艾艾能替我向你的爸爸、妈妈表示感谢吗？”
　　我在旅店门外蹲下身视线与小姑娘持平，顺手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伊西娅姐姐是要回自己家里吗？艾艾以后能去找姐姐玩吗？”
　　小姑娘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嗯，也许可以吧。艾艾一定要听话不能再一个人跑出去镇外，约好了。”
　　“好，艾艾记住了。艾艾以后会去找伊西娅姐姐玩，伊西娅姐姐再见。”
　　口头约定好后，小姑娘娇小的身体钻进了旅店。
　　约好了吗？
　　若还能记得约定好的事就一定要遵守约定。
　　我拉起长袍独自走进拥挤的街道人流中。
　　这座小镇的诊所总共也就几间，所以不到傍晚就能打听到具体的方位来到了那位昏迷不醒的病患面前。
　　若仅是单纯的治疗，对我而言就犹如随手为濒临枯萎的花草浇水般轻而易举，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令病患苏醒。
　　赶紧离开这里，你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脑海深处今早醒来时听见的声音第一次再度出现。
　　“为什么？”
　　我立马询问。
　　然而声音并无回应，无法与自己的声音沟通吗？算了，还是趁着天黑之前赶紧离开这个城镇吧。
　　待夕阳余晖布满世间的街道房屋，我的影子也随之投射在荒无人烟的林间小道上。
　　我拉下雪白的长袍，全身心地倾听自然万物的声音。
　　但当我的视线落在空旷的草原上自己的那道影子时，我随即明白了先前察觉到的不对劲的地方在哪。
　　就好似‘旁人无从发觉，镜子无从映照，以及影子不可显形。’
　　我恍然地驻足在黄昏与黑夜之间的节点，近乎失神地看向正无声伏在自己肩膀上的霙，说道：“霙，是唯有我才能看见和接触你吗？”
　　此时的霙终于完全睁开金色的双眼，似乎是察觉到我的不安，径直跃进我的怀里，安抚似的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我胸口。
　　半晌，那双泛着金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眸底倒映着我略微失神的脸。
　　不能告诉我吗？
　　不要尝试恢复自己的记忆，永远不要想起自己到底是谁。
　　不知不觉涌上的疲惫感令这副身体异常沉重，几乎下一秒便会倒下。
　　但若如自己的声音所述等到‘明日’就会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尽数忘却，如此一来‘今日’的发现应该也无碍于‘明日’的开始吧。
　　当我彻底合上双眼时脑中最后闪过那金发小姑娘的笑脸。
　　不过，没能守约还是会感到遗憾。

　　晚餐时间，金发的小姑娘兴高采烈地切着盘子里妈妈特意为自己做的花朵造型的小香肠。
　　“艾艾，妈妈不是说过不能自己跑去集市吗？昨晚也是，居然太阳落山才回家，你知不知道这样妈妈会很担心。”
　　旅店的女主人趁着晚餐时间教育自己贪玩的女儿。
　　“好了，孩子也平安回来了。艾艾，下次不许那么晚回来听到了没？”
　　旅店店主塔斯先生为了在女儿大哭前争取平静的晚餐时间，及时劝住妻子和教训女儿。
　　“嗯，艾艾知错了。”
　　小姑娘一垂下头，塔斯就注意到自己女儿右侧辫子上的纯白发饰。
　　“发饰是艾艾自己去集市买的吗？很好看、很适合艾艾。”
　　“嗯，是奶奶送的。”
　　“但那位奶奶的发饰不是成对的吗？还有一支发饰呢？”
　　塔斯平时也时常在生活上资助过那位慈祥的老人，艾艾总说喜欢那位奶奶做的发饰。
　　听爸爸这么一说，小姑娘一时竟答不上来。
　　她只记得今天去集市里奶奶送了她发饰，她吃了一个很甜的冰淇淋，逛了一下集市就自己回家了。
　　“说起奶奶，我傍晚去集市采购时听镇里的其他人说她一年前上前线参战的骑士兵儿子醒了，老太太高兴的身体都好了不少。”
　　“不错呀，到时邀请他们母子俩来我们家里坐坐。反正因为一年一度的‘圣花’诞日临近，镇内外的人都赶不及提前几个月去‘圣都’想一睹‘圣女’大人的神容，这段日子旅店可能会一直空着房间。”
　　塔斯说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发现早餐时用的餐具多出了一份，旅店是有客人来过吗？”
　　旅店女店主经丈夫一说突然想起这件有点奇怪的事。
　　“没有，有客人来我还会不知道，你应该是平日太辛苦了。这样吧，我们家要不也规划一下去‘圣都’参加长达一周的‘圣花’诞日。”
　　“好呀，爸爸好棒。”
　　小姑娘高兴地拍着手，在椅子上蹦蹦跳跳。
　　随着小姑娘金色发辫舞动，剩余的一支雪花发夹隐隐折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