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疾》苏十一娘

64、梅花宴

　　兄妹三人在公主府一道用了晚膳后，才由公主府的马车送回了玉立巷的顾家。

　　才跨入垂花门，墨青就把一份帖子拿了过来：“说是什么威名侯府送来的，奴也不曾听过，只说是给郎君和二姑娘的。”

　　顾季堂接过看了一眼后递给了顾青姝，顾青善也凑了过来，她看着请帖上的字道：“腊月初二，请顾家郎君顾季堂、顾家二姑娘顾青姝和顾家三姑娘顾青善来威名侯府参加梅花宴，落款威名侯府花安宁。”

　　她念完后，与顾季堂齐齐看向了顾青姝。

　　顾青姝摇了摇头：“我也不识得她。不如我明日去问问殿下？”

　　顾季堂和顾青善点了头，顾季堂道：“嗯，只能去麻烦殿下了。今日早些歇息吧。”

　　随后顾季堂回了东厢房，两姐妹回了西厢房，等墨青端来热水后简单的洗漱一番，泡了一个脚，两人才上了床。

　　等灯熄灭后，顾青姝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眼神也不再同平日里的温和，透着一股狠劲。

　　她怎么可能会不认识花安宁，花安宁是宋雪妍的好姐妹，前世没少在各种宴会上挤兑她，给她难堪。今日送来这一份请帖恐怕也是想要为宋雪妍出气吧。

　　前世威名侯府的请帖要来得晚，是在明年她和姜河逸成婚之后不久花安宁邀请了她。初次参加这种宴会，顾青姝自然紧张。

　　她记得当时姜河逸还安慰她，说他见过花安宁，她性子温和，很是好相处。结果在威名侯府的宴会上，顾青姝直接把脸面都丢尽了，她才发觉花安宁对她的敌意。

　　在那之后，顾青姝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接到来自官家夫人间的请帖，直至父亲升官。

　　*
　　翌日顾青姝还是向萧宁宁说起了这件事。

　　“威名侯府花家。”
　　已经入了腊月，近日放了晴，太阳也不见得有多温暖，素来爱躲懒的萧宁宁用了午饭后正在殿内绕圈散步：“花家与宋品相识多年，因着宋品已逝的夫人曾救过威名侯夫人一命，两家关系一直算得上不错。花安宁请你们前往恐怕也没安好心。”

　　顾青姝跟在他的身后听着他的话：“殿下觉得这个宴会我该去参加吗？”

　　萧宁宁侧目看了她一眼：“问你自己。”

　　顾青姝有些拿不定主意。

　　“顾大人如今重新得到朝廷的赏识，有官宦人家邀请你们兄妹三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今日避开了威名侯府，明日少不得传出你顾家不懂礼数的话。”

　　顾青姝听懂了他的意思，这宴会她是不想去也得去。再说，若是一切都能顺利一起，父亲升职，兄长步入官场，顾家又怎么可能少得了这种应酬。顾家没有主母，而她作为顾家的嫡长女也该拿出长女的气势来。

　　“你在公主府任职，威名侯府做不出什么事来。”

　　顾青姝眼睛一亮：“殿下的意思是，我可以狐假虎威？”说着她的眉头往上一挑。

　　萧宁宁嘴角浅浅一笑：“随你。”

　　*
　　腊月初六，威名侯府梅花宴。

　　萧宁宁为了能让顾青姝狐假虎威到底，不仅送去了一辆马车，还让冬梅也一并跟了去。

　　冬梅正搀扶着顾青姝从马车上下来，就见花家的人迎了过来。刚才马上下来的顾季堂正要行礼，就见花家的径直错过她们，去迎了后来的马车。

　　顾季堂和顾青姝齐齐望过去，对视一眼。

　　正是巧了。

　　他们前脚刚到，姜家人也紧跟着来了。

　　前世这场梅花宴倒是未见姜家人的身影，今日请来，花家人还给足了面子的上前应接，多半是看在宋家的面子上。

　　先留意到顾家兄妹三人的是姜河逸，再是刘慧。

　　姜河逸神情显然的意外，本还有一丝笑意的脸上在看到顾家兄妹三人时瞬间消散。

　　顾季堂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无礼的举动，他领着两位妹妹先向刘慧行了礼，又向花家夫人行了礼。

　　“你们也来了。”花夫人显得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一番兄妹三人：“安宁说要给你们送请帖，我担心你们不喜欢，本是想拒绝的。雪妍却说，你们三人性子随和，又是年轻人，爱热闹。”

　　顾青姝笑着朝她又福了福身子，岂会听不出这位花夫人话中讽刺之意：“晚辈家中暂时没有长辈，原本想着不来打搅夫人。但我把梅花宴一事说给了殿下听，殿下说威名侯府的梅花勉强能和公主府上比一比，我生了好奇之心，这才厚着脸皮前来赏梅。”

　　花夫人哪知顾青姝如此伶牙俐齿，她也确实是有意为难，倒是不想这丫头竟然直接把恭华公主给搬了出来。
　　“姑娘没来确实是要吃了亏，我威名侯府的梅花不敢说在金陵是第一，却也算得上不错。”

　　“那今日就叨扰夫人了。”顾青姝不卑不吭，脸上的笑意也是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花夫人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顾青姝没有动，姿态更恭谦了一些。顾季堂和顾青善自然也不会动。

　　刘慧怎么可能由着顾家人把风头都出尽了，看着她们的姿态，刘慧直接上了前，笑着道：“花夫人太客气了。”

　　花夫人：“姜夫人请。”

　　顾青姝没有错过花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嫌弃。

　　主人家的客套终归是客套，尤其是在身份不对等的时候。

　　入了威名侯府，招待客人的花厅内已经来了不少官家夫人和姑娘。

　　顾青姝在这个时候声音不大不小的响起，脸上带着真切的关心道：“姜伯母，若是阿姝没有记错的话，伯母应该对梅花过敏吧。今日这梅花宴，伯母确定没有问题？”

　　花夫人看向刘慧，刘慧神情有些尴尬，她转过身看向顾青姝道：“顾二姑娘应该是记错了，我对梅花不过敏的。”

　　顾青姝眉头微微一蹙：“那可能就是阿姝记错了。”

　　刘慧笑了笑，很快选了一个离顾家兄妹远，但又不会偏离交际中心的地方。

　　顾青姝则不然，带着兄长和妹妹找一个偏僻些的地方喝茶。

　　花厅大，四处摆放着供暖的炭火盆。

　　顾青善四处张望一番，觉得有些无趣正要收回视线时，竟然看到姜河逸的目光落在她阿姐的身上。

　　阿姐今日穿着一件鹅黄半袖绣墨绿花边短袄，配着嫩粉绣墨青彩边窄袖短襦，下着着一条月牙白与绯红交替的十二交织长裙，手中抱着一个汤婆子，微微垂着侧脸，正与兄长在说着话，笑意浅浅，眉眼弯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顾青善扑到姐姐跟前，挽着姐姐的手，视线却落在姜河逸的身上：“你不配。”

　　她没有发出声音，一字一词却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扎在姜河逸的心口上。

　　顾青姝侧目看了眼妹妹：“冷了？”

　　顾青善摇了摇头：“阿姐今天真漂亮。”

　　顾青姝骂她是个傻丫头，又继续与顾季堂说着话。

　　“我们不必在这里多逗留，时辰差不多了就走。”

　　顾季堂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不喜得来，何必走这一遭。大冬天的，你还不如陪着殿下下一盘棋来的舒服。”

　　顾青姝耐心解释道：“这一趟自然不是白走的。威名侯府的宴请对我们来说是一块敲门砖，往后阿兄步入官场，再是兄长和阿善的婚配都与这些无聊又有些乏味的宴会脱不了干系。就算阿兄不为自己想，也得为阿善想想，你愿意阿善找一个比我们顾家还有低的门楣。”

　　顾季堂毫不犹豫地摇了头：“我想让你和阿善都嫁得好，过得好。”

　　姜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

　　姜家的门楣低于顾家，却像是顾家高攀了姜家似的，最后姜家上了一层，又攀了高枝，转头就把顾家给抛弃了。

　　候在身后的冬梅眼中也闪着意外，顾青姝比她想象的更加聪慧。这样的女子陪在殿下身边，纵然家世差了些。但顾海明若能在此次赈灾中翻身，明年顾季堂武考能高中，顾家前途无量。

　　没一会儿，威名侯府的宴席开始。

　　以品梅花糕，梅花羹，以及以梅花为主制作的吃食一一端了上来，还有一壶新酿制的梅花酒。

　　顾季堂爱美酒，但也惦记着二妹妹的话不敢多饮，只喝了一小杯，而顾青善对酒完全没有兴趣，一心铺在吃食上，一一尝过去，还不忘品鉴一番。

　　顾青姝一面品着小酒，一面听着顾青善的话，时而附和两句，全然不参与宴会上的恭维。

　　但架不住有人故意找事。

　　“我们来玩以“梅花”为题的行酒令如何，只稍每人一句梅花的诗句。”花安宁道，目光却转向了顾家兄妹三人：“顾郎君可行？”

　　宋雪妍接过去话：“顾大人学富五车，顾郎君与顾二姑娘，三姑娘想必不会差的。”

　　顾季堂起身拱了拱手：“请便。”

　　花安宁笑着道：“既然如此，就请顾郎君开个头。”

　　一介武夫，草包而已，竟然还敢这般猖狂。

　　顾季堂：“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顾青姝：“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路傍溪桥。”

　　顾青善笑了笑：“这个简单。春半花才发，多应不耐寒。北人初未识，浑作杏花看。”

　　几番轮下来，姜河逸自然没有问题，可旁的人就算是读书的郎君诗词上也稍有逊色了，顾青姝拉了拉顾季堂的衣袖适时停止，免得场面难堪了。

　　顾家兄妹三人中顾季堂读书最少，但诗词背得实在不少。不仅有源自父亲的严厉，也有来自担着两个妹妹背书的责任。

　　“尽是背旁人的诗有何用？不若自己作些来？”
　　花安宁早在两轮前已被淘汰，自然心中是不服气的。她本是想看顾家兄妹三人出丑，反让人借机表现了一番，这话虽然没有看着顾家兄妹，可心里明白的人谁又不知。

　　顾季堂坦荡得很：“丢了父亲的脸，我自小便不爱读书，只想习武。这些诗词也是死记硬背来的，若是扫了大家的兴，季堂在此表以歉意。”

　　张口就来的诗词是不爱读书的结果，还是死记硬背而来。这话一句即打了不少人的脸，同样也让人看到顾家门楣虽然低，但确实担得起书香门第。

　　“顾郎君谦虚了，若是我儿能像顾郎君一般，我也不必如此愁苦了。”花夫人打了圆场，紧接着又转了话题：“只作诗词倒显得有几分没有意思，不若去赏梅，感受一下梅花真切的美。”

　　花夫人开口，众人自然应和。

　　宴席也就此结束，随花夫人一道入了威名侯府的梅花园。

　　*
　　威名侯府的梅花园着实是花了些心思的，一眼望过去似是梅花海，景观很是不错。

　　这时花安宁，宋雪妍以及姜河逸一道朝着他们走了来，花安宁先一步开了口：“顾二姑娘，我府上的梅花可还能入你的眼？”

　　顾青姝福了福身，笑着道：“早就听闻威名侯府的梅花一绝，今日一见确实很好。阿姝在这里多谢姑娘的宴请。”

　　顾青姝前世在礼仪上花了不少心思，哪里能让花安宁挑出错误来。

　　花安宁有心想让顾青姝丢脸，奈何拳头落下就去如同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无趣得很。她转向旁边的顾青善道：“听说三姑娘还在上学？总不会是私塾吧，那些个地方鱼龙混杂，也不知能学出个什么？”

　　“你”顾青善年纪小，哪能听得了这种话。顾青姝拉住她的手，道：“白崇私塾倒也算得上不错，姜哥哥也曾是白崇私塾的学子。而且宋姑娘的堂伯父正是私塾的夫子，宋夫子无论是学识，还是人品都是一等一。”

　　花安宁彻底被噎住。

　　顾青姝笑意深了深，看向宋雪妍道：“宋姑娘你说呢？”

　　宋雪妍气得牙痒痒，却不能在姜河逸面前失礼数，只能笑着道：“也是。”

　　“姜夫人，你怎么了？姜夫人。”

　　梅林中传来焦急的声音，本就不愿继续下去的话题就此中断，姜河逸拱了拱手正要转入梅林中，就看到顾青姝已经冲了出去。

　　梅林中已经乱作一团，刘慧的脸红肿如猪头，她拼命的挠着脸，花夫人等人已经躲到了一旁不敢上前。

　　顾青姝急切走来全然不顾有什么危险，蹲在刘慧的跟前：“伯母，你还好吗？”

　　刘慧就连嘴唇都肿得如香肠嘴，嘴巴张了张，音没有一个齐的，只见喷出一些唾沫星子。

　　宋雪妍嫌弃万分，此刻却也知她若是把情绪摆在脸上，她也不好同姜河逸交代。但姜河逸此刻根本没有留意她的心思，他的目光多半落在顾青姝身上，只要有人稍稍留意，不难看得出他对顾青姝的情意，已经眸中的落寞。

　　“阿娘，我们先走吧。”

　　顾季堂已经接过了顾青姝的手，帮着搀扶着刘慧让她上了姜河逸的背。

　　刘慧摇着头，想要说什么，但没有人能听得清楚。

　　顾青姝也道：“伯母，你的身体要紧。这梅花林若是再待下去会出大事的。”

　　姜河逸也安抚了几句，刘慧这才老实趴在儿子的背上。

　　顾家兄妹三人跟着出了门，反应过来宋雪妍在顾青姝要上马车上的时候拦下了她的脚步：“顾二姑娘请自重。”

　　顾青姝侧目看向姜河逸，眼中露着对刘慧的担忧，咬着嘴唇：“我......”

　　姜河逸把她的情意看在眼中：“阿姝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阿娘的。”

　　顾青姝这才往旁边让了一步。

　　宋雪妍冷着脸上了马车，不忘给顾青姝一个警告的眼神。

　　待马车向前行驶而去，顾季堂想要安慰妹妹，见她嘴角勾了勾，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转身上了公主府的马车：“走吧，我们回家。”

　　顾青善道：“这就回去了？”话是这么说，顾青善还是跟着姐姐上了马车，冬梅紧跟其后。

　　顾季堂没有多问的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