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疾》苏十一娘

24、端正月（3）

　　到玉立巷的时候已经天已经黑了大半，顾季堂放下家人之后，与姜河逸一道驾驶着马车送回了车行，又顺道从阿和饭馆提了两个食盒。
　　顾季堂难得与姜河逸独处，两人幼时形影不离，与亲兄弟相处时无异。后来顾季堂从了武，去了武学堂，而姜河逸同两家父亲一般从了文，两人这才少了一起玩闹的时间，但感情还是在的。
　　“你说你堂堂男子汉，竟然还跟阿姝一个小姑娘斗气？”顾季堂直言道。
　　姜河逸叹了口气：“不是我同阿姝生气，而是阿姝最近实在有些不讲理。她与宋芝吵架，我心疼她才做两人的中间人，谁想到阿姝撇下我和宋芝两人就走了。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我和宋芝欺负了她。天地良心，我满心只有她一人。季堂兄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季堂：“人家姑娘家的事，我们就不掺和。何况那日宋芝确实过分了些，我看着阿姝长这么大，头一次委屈成那般。她是我的妹妹，我看不得她受委屈。所以阿逸，你多照顾她些。”
　　姜河逸听着也想到了那日，说来确实是阿姝受了委屈。
　　“这事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但最近阿姝都不理我。她每日都围着公主府，我想见她一面都难。”姜河逸。
　　这话是半真半假，他不该参与顾青姝和宋芝的事是真，见不到顾青姝是假。
　　顾季堂附和的点了点头。
　　姜河逸知道顾季堂的性子，说话过于委婉他反而还不容易听懂，倒不如直接言明：“其实我没太明白阿姝为何一定要去公主府不可，若是为了我，我觉得大可没必要。以我的才学在九月的秋试中定能考出一个不错的成绩。等来年，阿姝入了我家的门，她就是官夫人，何必要去为奴为婢？我们顾、姜两家好歹是读书人家，在玉立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阿姝这般，委实是有些自私了。”
　　顾季堂听着前头的话还算赞同姜河逸的话，前阵子妹妹才落了水，生了病，郎中都说让她多加休息才是。
　　公主府的事他不知道累不累，但瞧着妹妹早出晚归的，要是说不累，他还真不信。
　　但话听到后头，顾季堂就不乐意了。
　　“我家阿姝何时自私了？难不成她非得围着你姜家与自家厨房那三亩地转来转去才算是不自私？我们各自都有追求，阿姝自然也能有自己的选择。她要出去做她的妆点娘子，只要她高兴，我们全家都乐意。”
　　顾季堂并非瞧不起女子的人，在武学堂中亦有女夫子，她们的骑射并不见得弱于任何男人。
　　再者父亲顾海明向来不约束两位妹妹学东西，若真比起学识来，他顾季堂也不见得比妹妹们识得的字多，懂得的道理多。
　　姜河逸一惊，没有想到顾季堂会能有这般想法，他忙道：“说来是我犯了混，阿姝入公主府能见到的人比你我身份都要高出不少，我只是害怕而已。”
　　这话让姜河逸同旁人说他是万万说不出口，但面对知根知底的顾季堂他还是能直面自己的内心。
　　“季堂兄，我与阿姝青梅竹马，情意更不用多说。但近日我总觉得阿姝变了，变得不像是我认识的样子。我知道秋试在即，我不能分心，可那是阿姝，我又岂能不在意？”
　　得了姜河逸这番掏心窝子的话，顾季堂的气也瞬间散去。
　　姜河逸的本性良善，不过是一时想不通罢了！
　　“你这话当真是侮辱了我顾家的门楣，你放一万个心，阿姝绝对不是那种攀高枝的女子。”顾季堂拍了怕他的肩膀：“等吃了饭，你如常来说我家，我帮你约着阿姝出去，你们好好谈一谈。”
　　姜河逸点了头，目送顾季堂入了顾家的门。
　　他望向夜空中的盘月，叹了口气。
　　他对顾青姝的感情从来不惨假，只是近日的事情搅得他心神不宁，今夜他得好好和阿姝说说话。
　　*
　　顾家内院中早已经摆放好了桌椅，早间做的月饼也盛了上来。
　　顾青善看到迟迟而归的顾季堂一面朝他走去，一面忍不住埋怨：“阿兄以你这个速度，只怕是一只龟都已经爬到了家，上了餐桌用了晚饭了。”
　　顾季堂连连表示歉意，提着食盒上了桌。
　　两个食盒，八道菜，是他早间去阿和饭馆订好的。
　　现下天气最是舒爽，一家人坐在小院中吃着饭，聊着天，顺便赏赏月，这便是金陵城中最为普通的人端正月。
　　平日里从不饮酒的顾海明会在过节之时，拿出珍藏的老酒与儿子顾季堂品上一小杯，顺道说说顾家姐妹爱听的往事。
　　待吃到一半时，有人敲响了大门，毫不意外的是姜家三人。
　　姜涵手中拎着一壶小酒，刘慧和姜河逸手中端着四个菜，前后入了垂花门。
　　顾家一家子见到来了人，纷纷起了身。
　　“这么客气干嘛？都是老熟人。”姜涵笑着在顾海明旁边落了座。
　　“今天是端正月，想着你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只端了几盘下酒菜给两个老的吃。”刘慧也带着笑，把小菜放在了餐桌上，看到顾家餐桌上的八道菜，心里又免不得犯了酸意。
　　“那姜叔叔，大娘，阿爹你们好生聊，我们几个小辈就不打扰了。”顾季堂是四人中最年长的，由他发了话，领着三人出了顾家的门。
　　这也是他们几人往年的活动，去东市看表演。
　　顾季堂有心给姜河逸和顾青姝留出空间，才入东市，顾季堂以给顾青善买花灯的名头，拉着人离去。
　　顾青姝又不傻，自今夜姜河逸踏入她顾家的大门口，那双眼睛都没有离开过她。
　　看来兄长又在自作多情了。
　　不过，也省去她的麻烦。
　　两人随意的慢步，跨步买上了青石桥，站在桥上看着远处兴庆宫前尽数被点燃的数万只胜过漫天繁星的灯笼。
　　兴庆宫内花萼相辉楼是皇帝举办端正月晚宴，招待皇亲国戚以及群臣所用之地，而宫殿外广场则是万民赏灯之处。
　　每一年都会从民间的各大舞坊中挑选出最好的舞娘进行比试，胜利者则会作为端正月民间舞者的代表，从西市到东市，最后在兴庆宫的广场上跳上一支金月舞作为最后的压轴表演，也是端正月最受瞩目的一场表演。
　　在舞女结束金月舞后，宴会并没有就此结束。
　　兴庆宫中的太监会打开宫殿的大门，邀请舞女进入花萼相辉楼中见到大原朝最为尊贵的一群人，是作为舞女的至上荣耀。
　　“阿姝。”姜河逸不再踌躇，他轻轻唤了身，转过身面向顾青姝，却在对上她那双温柔似水的眸时，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是他错了，他与顾青姝这么多年的感情又岂会因为一个公主府而被消磨，他不该瞧不起自己，也不该看轻了顾青姝。
　　青石桥上人来人往，一个不小心，姜河逸被人推挤着往前了一步，无意中拉近了与顾青姝的距离。
　　清冷的月光在暖黄的灯笼下尽显温暖，姜河逸看着眼前温婉端庄的顾青姝彻底软了心，他缓缓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顾青姝抬眼对上他的眸，笑意浅浅，乖巧地摇了摇头：“姜哥哥生我气吗？”
　　姜河逸也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生阿姝的气？”
　　他说着拉起顾青姝的手：“阿姝，都是我的错。我为不相信我们的感情，不信任你而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顾青姝回握住姜河逸的手：“姜哥哥你在说什么，我从来没有怪过你。那日我是生气，但转念一想我就能明白你的心意。姜哥哥是因为在意我，才会说出那种话。只是我一直担心姜哥哥再生我的气，不敢来找你。”
　　顾青姝的声音向来温和婉转，她此刻又有意与姜河逸和好，凭借对姜河逸多年的了解，拿捏住他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不仅如此，顾青姝上前迈上一步，轻轻靠在姜河逸的胸膛之上，她与对面的宋芝正好对上眼。
　　这一出当然是演给宋芝看的。
　　“姜哥哥，我好像看到芝芝了。”
　　顾青姝朝着宋芝肆意一笑，退离开姜河逸的怀抱，指着宋芝的方向道。
　　姜河逸眉头微微一拧，似乎不太乐意在此时见到宋芝来妨碍他和顾青姝难得独处的时间。
　　“姜哥哥，今日阿爹也说了我，我觉得我不该小孩子气，继续同芝芝生气，所以你能不能帮我把芝芝叫过来，我们谈一谈？”顾青姝。
　　姜河逸犹豫一瞬，见顾青姝却有此意，才道：“我们一起过去吧。”
　　顾青姝突然想，若是前世她能早些发现宋芝对姜河逸的喜欢，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但宋雪妍的面容在顾青姝脑海中浮现的那一刻，顾青姝对自己产生的想法感到唾弃。
　　若说宋芝是个意外，那么宋雪妍的存在呢？
　　“芝芝，你一个人吗？”顾青姝主动打招呼。
　　宋芝嘴角牵强地扯了扯。
　　看到宋芝吃瘪，顾青姝心情好上不少：“姜哥哥与我说了，我也想了想，我不该再生你的气，毕竟我们是多年的好姐妹，怎么能因为一件小事而闹崩呢？”
　　她“好姐妹”和“小事”上着重咬字。
　　宋芝懂不懂，顾青姝并不在意。宋芝是不是真心与她和好，她也不在意。
　　因为她只是想激起宋芝的嫉妒心。
　　前世的端正月，顾青姝可是意外撞见了宋芝和姜河逸抱在一块儿。
　　那么这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