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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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雪原，一望无际。
鹅绒般的雪花纷纷扬扬洒满天地，使得整个世界冰封万里，不辨天地。
一辆矮小破旧的马车吱呀行驶在雪原中唯一残存若隐若现的小路之上，那马很虚弱，头颈低垂，四蹄踏在雪中僵直虚浮，它身后所拉的车子连个车顶也没有，只剩一块残破车板。
车上一共有两人，坐在前方赶车的像是个矮胖老者，他一身黑色破旧夹袄，佝偻着身体，不时矮身咳嗽：
“姑娘，您一个人怎会到这大雪原中来呢？是来打猎？这里许久无人居住了。”
老者的话显然是向板车后半那个瘦小的身影所说，那是个女孩，一身破旧长裙，身披玄黑披风，衣裙残破，原本雪白的衣裙此时脏污焦黑辨不出本来颜色。
她的面容此时几乎都被披风上她正戴着的宽大的兜帽遮盖，她低着头，几缕青丝从那额前飘荡，更显得整个人弱不禁风。
“来寻人，迷了路。”
她开口了，声音意外的清冷动听，在这茫茫风雪声中简直如同乐音。
赶车的老者身子明显一僵，继而怔怔道：“那你能遇到我，也是幸运。”
女孩继续开口：“我记得这里以前明明是有人居住的。”
“过去是有，”老者答，“十年前，这里还是羌夷族的领地，只可惜，自十年前开始，天下间冬季越来越长，大雪冰封草原，寸草不生，牛羊不活，任谁也住不下去了。”
“那羌夷族人们呢？”
“羌夷大王必勒和大庆皇帝和谈，如今已经带领羌夷族举族入中原生活了。听闻必勒大王和大庆这新皇帝年少就相熟，关系很好，这才避免许多战事。”
“新皇是谁？”
“这我可不知，皇帝名讳哪能是我这一个老头子能够随意议论的。不过，民间总有传闻，这天下冬季一年长过一年，都是这新皇的原因。”
“为何如此说？”
“十年前，有妖女闯宫弑君，虽然是新皇平定叛乱，可新皇事后却过于仁慈，不肯允准大臣所奏焚烧妖女尸身的所奏，故而激怒上天，使得天地异象。不过也有人说，新皇不准所奏是因为想用妖女尸体炼丹，累积功德，让自己羽化登仙，位列仙班。”
“哦？”女孩声音透出些奇异，“你们世人不是向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吗？”
“怎么会，如今新皇登基，他最崇尚这些，不仅修寺建庙，还招揽能人异士，连道法宗派如今都有好几门名门大派，妖魔什么的早不是新鲜事！姑娘难道以前没练过这些？”
“我？没有。”
“哦，原来如此！”那老者像是长舒一口气，他扬了扬手中的鞭子，早已孱弱不堪的老马停下脚步，老者回了头，一双带着精光的血色眼珠死死盯向身后，“姑娘敢孤身独闯雪原，老朽还以为是何能人！”
话落，那老者忽而张开他奇特的血喷大口，嗷呜一声，随即两脚一蹬，整个矮胖身体风驰电掣般向车后那孱弱小影扑了过去。
风雪很大，鹅绒般的雪花簌簌飞扬。
风雪里，刚刚势如猛虎的老者被硬生生停住了，他整个身子还保持着向前扑进的动作一动不动，而他的头，却因为一只纤瘦手臂的阻拦而堪堪停住。
是那个孱弱的女孩，她人依旧坐着，纤瘦雪白的右手此时正抬起，稳稳撑着那老者的额头，使他近不了分毫，不，与其说是撑，更像是捏，因为在她的指间，那老者刚刚还冒着精光的眼睛此时满是惊恐，眼瞳从红到黑，充满痛苦。
下一刻，女孩一甩胳膊，那个矮胖的身体竟被整个凌空甩下板车，痛苦哀嚎的在雪地中打滚。
而滚着滚着，那个矮胖身体已不再是人形，而是化成了一只棕黑巨熊。
女孩下了车，她纤瘦轻盈的身体立在猎猎风雪中却稳如万钧，与她面前巨大肥胖的棕熊身体对比鲜明。
“连人形都修得，何以连这点口腹之欲都克服不了。”
灰熊抱着头，眼角在向外渗血，可它不得不忍着剧痛爬起身体，匍匐在那纤瘦小影脚下。
女孩居高临下望着它，风雪簌簌，兜帽之下那在青丝之后的一双若隐若现的美眸艳若流光。
灰熊不知这小影是谁，可是在她的气势与目光中，它连头都抬不起来。
“跪下，跪满三个月，方可离开。”
女孩清冷开口，棕熊再次化作人形，满面惭愧恐惧的垂首跪在原地。
女孩转头，走到车前的马匹前，抬手解下了它背上的鞍辔，继而轻声道：“带我离开这雪原吧。”
女孩跨上马背，手指轻轻抚了抚马背上的鬃毛，原本孱弱的老马忽而精神百倍，它仰首嘶鸣，随即甩蹄狂奔，一人一马，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原天际。
风雪依旧再继续，跪在雪地中的矮胖黑影转眼便被雪花覆满全身，渐渐成了一个小雪包，与这天地雪原连成一色，可它始终不敢再动……
***
长京，皇宫。
当夕阳的余晖收拢其最后一抹光芒之时，坤和宫正屋门外，两个小宫女捧了食盘正欲叩头请送，守在屋外的大丫环绿罗忙拿眼神喝止，随即拉了两人远离几步：“陛下刚刚有令，陛下与娘娘用膳，我们不可随意打扰。”
小宫女忙道：“绿罗姑姑，这是刚刚御厨送来的甜品。”
“先交给我吧，晚点有传我会送进去。”两个小宫女忙交上食盒，一旁本正在扫地的坤和宫小宫女绿止忙几步跑上来帮忙，接过东西。
绿止是才分到坤和宫不久的，此时颇为好奇的看了一眼正屋门板，语气不无开心的道：“陛下对咱们娘娘的宠爱果然是头一份的，每每用膳都不许我们宫人打扰，只与娘娘单独相处。”
绿罗微微瞪了绿止一眼：“不许随意议论陛下和娘娘！”
小丫头吐吐舌，不过大宫女绿罗肃穆的脸色中亦不无自满，语气微显骄傲：“你也不想想，自陛下登基以来，只立咱们娘娘为后，余者可有再多纳一个嫔妃？这样的专宠，还不是古往今来头一份？要你多言？”
绿止果然不再多话，老老实实捧着食盒立在屋前等侯帝后的传召。
而坤和宫正屋内，此时，一身玄黑绣金线龙袍的皇帝楚玚，正抱着自己膝头上的皇后褚纯小心翼翼喂她汤匙里那一口鲜美的鱼羹汤。
皇后一身珊瑚红的衣裙映得她本就雪白的面容更显艳丽姿妍，美若娇月。
鱼羹滑入丹唇，楚玚一双漆眸温情的注视着怀里的面庞：“皇后，好喝吗？”
“好喝，只要是陛下喂的，都好喝，”褚纯话落，以丝帕微拭唇角，随即淡美一笑，“陛下，您已经许久没唤过我纯儿了，臣妾不知何时还能有幸再听一回？”
楚玚沉默，垂眸再舀起一勺新的鱼羹，可还未及送入皇后口中，怀中的人竟已忽然通身抽搐一下，随即整个身体从他怀中滑落，脸色苍白的倒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之上。
华丽柔美的衣裙如同晚霞的天光流泄一地，楚玚站起身来，面色平静冰冷的看着褚纯捂着肚子满面苍白的躺在他脚下，她整个人一边抽搐一边蜷缩如一只虾米，豆大的汗珠从那雪白光滑的额上点点渗出，她重重咳一声，有浓稠的血自唇角弯蜒流出。
楚玚冷眸退后一步，目光里似乎对她这此时的模样生出一丝嫌恶：“看来今天的药毒性猛了一些啊。”
褚纯整个人在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楚玚蹲下身，声音冰冷且平静：“皇后，痛吗？”
“回陛下，痛。”
“有多痛？”
“死一般的痛。”
楚玚冷冷挑了挑嘴角：“那皇后想好这次要如何回答朕的问题了吗？”
褚纯似乎已无力说话，只点了点头。
“十年前，先皇面前楚煜晋呈上的那份你写给我的书信，是你亲笔所写？”
“是。”
“为何要写那封信？”
“因为臣妾彼时已从心底里真心爱慕陛下。”
楚玚闻言冷冷一笑，似乎在发怒，他凝眸，视线如冰般冰冷：“楚煜白被刺杀当晚是不是你用药迷晕的我？”
“不是，此事臣妾不知情。”
“是谁杀了楚煜白？”
“臣妾不知。”
“再问你一遍，是谁……”
楚玚话未落，已经抖若筛糠的褚纯忽然干咳一声，继而呕出整口鲜血。
她颤抖着，原本娇柔的声音更显脆弱：“臣妾……没有骗您，臣妾真的……不知。”
愤怒与冷漠在楚玚那一双漆深的眸子里涌动，他冷冷站起身：“皇后难道就不怕……这一次，朕不想再给解药了吗？”
褚纯已经在昏阙的边缘，可她仍旧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十分安然的浅笑。
楚玚沉怒，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雪白药瓶冷冷掷在地上，随即转身，向外走：“朕不急，朕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等皇后哪天想开了，或者痛够了，自然会开口。”
“陛下也许不知，”身后忽然响起的褚纯脆弱的声音让楚玚停驻下脚步，他没回头，只是静静站着不动。
褚纯已经勉力撑起身体，拔开药瓶吞了一颗药下去，鲜血顺着雪白纤细的脖颈流进衣里，与她那身艳丽的珊瑚红衣裙融为一体：
“臣妾反倒希望哪一天陛下能真的不再给我解药，那就至少证明您已经放弃了追寻真相，更是证明您已经彻底忘了‘她’！”
高大的背影依旧沉默，龙袍上的金线在窗外漏进的阳光里闪着流金般的光泽。
楚玚未发一言，抬步迈出了坤和宫。
“皇后吃完饭有些疲倦，此时已经歇下了，你们不许进去打扰她。”
楚玚如此细心的叮嘱完，方抬步，带着一大群宫人忽啦啦离开坤和宫。
而他的身后，宫女绿罗和绿止在皇帝的叮嘱中脸上更显自满和骄傲，他们的主子果然是这阖宫上下最受宠爱的女人，今生能跟着服侍皇后，果然她们的前途将一片光明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