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他又双叒叕战损了！》自由艺术家

17、孤立

　　江枯一开始还只是在别人的纸条后面添油加醋，比方说编排上一出青春疼痛文学的大戏：在旁人还在猜测什么不干不净的时候，他就已经进化到将“车祸、癌症、堕胎、失忆、三角恋”等多重元素合一的境界了。

　　当纸条再次流入市场，新的故事诞生了。

　　谣言越传越离谱，很快就把大半个班里的人都拖下水了。

　　看大家的反应，对这个新的故事接受程度良好。

　　江枯仿佛是可汗大点兵，他本就对这个班级全然不知，每次在纸条上看到新的名字，就积极的把这个新名字也参与到他的故事当中。

　　这样做的后果也挺显著的。

　　江枯身处其中，更能明显感觉到……他算是成功融入了这个班级，原本的隔膜感越来越薄弱。

　　这畸形的世界，恶意本来只是其中一部分构成，现在在江枯的不懈的火上浇油下，变成了占比最重的主要部分罢了。

　　江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认知，他第一次意识清晰的进入这种说不清是幻觉还是别的什么的地方，本就没有什么规则给他作参考。

　　所以很自然的，他在自己的理解之上添加了一些主观能动性。

　　教室气氛压抑。

　　最明显的就是体现在了江枯的身上。

　　他的座位对自己的限制在加深，从不能离开座位到不能回头，再到现在的……抬头都有些困难。

　　江枯感觉到自己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

　　可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办法转头。不过，不能转头，不代表看不见身后是什么样子的。他的后颈处，受压力最重，所以也是最先发生变化的，一条斜斜的略带一些弧度的黑线，横贯原本的旧伤，生生睁开来。

　　黑色的血肉中，突兀蠕动出一大一小两个挤在这个眶里的眼球。

　　肖似一对重瞳。

　　看到了背后。

　　那本该是一排单桌的兔子同学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只有一摞接着一摞的纸团，江枯的记忆很清晰，这里的每一个纸团都曾经在其他兔子手中出现过。

　　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呈现背负之势，好像那是他应当背负的罪孽。

　　江枯并没有时间多想，这种视野共享给他带来的身体负荷是巨大的。

　　大脑疼痛欲裂时，一沓黏腻手感的试卷放在了他的桌面上，这沓试卷看起来平平无奇，标题写着是全科期中测验。

　　江枯收回心神，认真饰演着学生的角色，拿起笔开始做题。

　　高三模拟题，内核都是在课本和练习册上有的，很容易就能够触类旁通，江枯的笔尖落到纸面上几乎没有停顿，很流畅的就写了下去。

　　头痛引动全身上下已经睁开的黑色伤痕也跟着这样的痛楚浮动。

　　说实话，这样对比着看，他本人要比周围那一圈兔子可怖得多。人家好歹就长成兔子那个样子样貌十分稳定，不像江枯本人时刻在变动，一会儿像人，一会儿似鬼。

　　外面的人，并不知晓里面的江枯在做什么。

　　“你说这个点江哥还在刷题，他是不是又失眠了？”江枯的睡眠障碍是众所周知的，段和颂有些担忧：“要不我找个武警兄弟过来帮帮忙？”

　　蔺燕之前没在医院，自然不理解段和颂这话的意思：“找武警兄弟干什么？”

　　“把江哥打晕了，这不就免了吃药，绝对能好好睡上一觉……”说着说着就见蔺燕神情露出几分危险来，段和颂连忙改口甩锅。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楚医生说的。”

　　“楚医生说的……？”蔺燕刚刚还一副全然不信的样子，这会儿就开始动摇了。她看看里面，这个点还在做卷子一派走火入魔架势的江枯，有些可耻的对武警好眠这个项目心动了。

　　课室里，在熹微中不疾不徐完成试卷的青年人格外惹人侧目。因为姿势的缘故，在外面的人只能看到他完好的右眼，面容上唯一的缺憾也掩住了。

　　他看起来淡漠脆弱，气质十分复杂，并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气质。这样的矛盾就像一个六岁孩童长着一张却历经沧桑的脸一样。

　　江淼身上的脆弱感很奇特。

　　这是蔺燕很早之前就能莫名在江淼身上感受到的气质，不知道是不是老师把江淼视若珍宝的缘故，所以她也无意识产生了这样的印象。

　　也许不是脆弱。

　　而是看起来不可触碰。

　　这种捉摸不透的感受很难用语言描述，只能大概觉察到如果你伤害到他，那么必然也会伤害到自己，这是一定两败俱伤的局面。

　　但对很多罪犯来说，譬如乌良的口供，这样的感觉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的——蔺燕单方面认为这就是乌良这疯子的疯言疯语。

　　不过，江淼的确是改变了一些的。

　　蔺燕、段和颂和江枯，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那个时候顶多是觉得江淼哥哥聪明，但有点神经质。转念又一想，天才嘛，都是有点小小的不通人情的地方，倒也能够理解。

　　现在只是这种神经质外放了出来而已。

　　*

　　江枯是全班学生当中，第一个完成试卷的。

　　试卷发放的方式神龙不见首尾，打分也同样，在江枯落笔的那一瞬间，打分就自动完成了：“满分。”

　　然后就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整个世界瞬间失真，剧烈摇晃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崩塌。江枯有一种自己要被彻底拉入这默剧当中的剧烈恍惚感，他泰然自若的坐在原位——本也没办法乱动。

　　再然后就是有人严厉质问他为什么要作弊。

　　这个问题说实在的很不合理。

　　科科满分的试卷，哪怕是抄同学的，也不可能是第一个交卷的。

　　所以面对这个能听得见的问题，江枯陷入了沉思，他想了想觉得对方可能是在问他为什么要作弊，于是江枯回答：“我没有为什么。”

　　却不太清楚为什么对方的反应更加激烈了。

　　“你做错了事情还这么嚣张？！”

　　“我没有做错事情，也没有气焰嚣张。”江枯一板一眼的认真回答，是真的很受老师们欢迎的那种乖乖三好学生的代表。

　　“你从哪里得到的试卷答案？！”那道质问的声音受到刺激，音量抬高，尖锐的几乎要刺穿江枯的耳膜。

　　江枯更加不能理解对方到底在问什么了。

　　在他看来知识点和练习都是课本和作业本上的，他没有来得及做作业，课本也被其他人损坏了，所以关于学习这里的知识都是靠帮别人做作业所得到的。

　　于是江枯想了想，很自然的念出了那几个经常让他帮忙做作业的人的名字。

　　他的答案并没有得到任何反馈，不过这下他总算能够抬起头来了——抬头还不如低着头。一切都在江枯回答之后静止了，像是网速不好，于是预加载的画面卡顿回退，最后程序崩溃，不受控制的反反复复。

　　江枯想起来之前类似的经历。

　　那是在医院的那场谋杀未遂。

　　后来他是怎么出来的，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实验了一半也没得出什么结果来。事后从记录档案中得知，是段和颂及时阻止了当时那场几乎要成功的谋杀。

　　江枯在兔子群和自己的亲友团当中恍惚看见了一个人的影子，非常单薄，透明度拉的很高，叫人没有办法一眼抓住。

　　那个人警惕而冷漠的看着江枯，哪怕周围的世界都在摇晃，其他的兔子影像也在被撕裂，她却依然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

　　冷漠的旁观着江枯被构陷。

　　那视线并不是落在江枯身上的，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似乎在看向他的身体，被桌子遮挡住的剩下的身体。

　　山不动我自去。

　　江枯用变扭的姿势弯下腰硬生生和对方对上了视线，他无视了场景和其他兔子对他的咄咄逼人，再次问出了自己的困惑。

　　“你是谁？”

　　“你要做什么？”

　　“你要去哪里？”

　　并没有得到回复，江枯怅然若失，侧首，眼神中带着些许迷惘。

　　场景如同破碎的镜子般裂开来，锐角朝着他倾轧而来，仿佛灵魂都能感受到的那种危险，在不断预警。

　　江枯见过一次这场景。

　　而后“祂”依次铺开，很快便覆盖了整个场景，将其缝合起来，他懵懂的看向自己手心活跃着的眼球，温顺的朝那个人解释道：“你伤害不了我的。”

　　这时那个人总算有了回应，声音十分沙哑，像是很久没有和人讲过话了，她语气冷漠：“为什么？”

　　江枯眼眸微亮。

　　“因为你是幻觉。”

　　“如果我是幻觉的话，你又为什么在见到我的第一眼要问出三个问题？”

　　“这只是生存的必要手段而已。”当精神病人，总要有点别具一格的地方。

　　“说不定我也是幻觉的一部分呢。”

　　江枯微笑，从角度上来说他是坐着的，对方是站着的，他分明是被俯视的状态，可气势上却和对方不相上下。

　　他歪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方便手指轻点太阳穴。江枯羞赧道：“我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如果鹿医生在这里的话，大概率会点评道：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带有弧度的黑色细线，就在两人对话的这短短几秒钟时间里，开始往那人身上生长。

　　那道透明的影子被黑色细线强行加持，凝实了许多。

　　几句话间，那人似乎掌握到了一些江枯的思维模式，她离得近了些，轻声问道：“那么你不好奇我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吗？如果我可以触碰到你呢？”

　　这明显是背后有陷阱的鸿门宴。

　　江枯却很顺从地伸出左手来，全无防备，这是礼仪性的握手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