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七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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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门口的响动，垂着头安静坐了许久的克罗塞尔抬头望去，换了常服的撒旦陛下神情淡漠地走了进来，坐上主位。
若不看他红肿的唇，当真十分有气势。
这……雅威似乎还真挺有本事啊。
克罗塞尔不禁多看了两眼，路西法皱紧眉，出声拉回他的注意力：“说正事。”
然而他其实气得牙痒，刚才本想亲完一下就跑，没想到被早有准备的耶和华拽了回来压在梳妆台上连亲带咬，要不是他拼命拦着，他当真打算要在他饱受摧残的嘴唇上咬个伤口出来。
太可恨了！
路西法陛下忿忿地想。
克罗塞尔定了定神，对他行礼：“我要说的，陛下兴许早已猜到，否则，在宴会厅也不会那般配合。”
路西法敲了敲扶手：“阿蒙的事，我心中已有定数。”
克罗塞尔大喜过望，感激道：“多谢陛下！”
他知情识趣地没有多问是怎样的“定数”，地狱一向只讲究结果，不讲究过程。
地狱魔王之中，他们几个天赋能力是预知类的一向关系不错，彼此之间都有不少联络，互相补充佐证，阿蒙当初乍然被创世神降下惩罚，用尽各种办法始终不得解，着实让他们不安，但有幸阿蒙告诉过他的挚友弗加洛，解决的法门就在成为撒旦以后的路西法身上，路西法果真也的确能做到。
但他起身之后，犹豫片刻，却道：“陛下，缘由，并非此事。”
路西法挑了挑眉，突然生出了一点兴趣。
他原本猜，格莱温斯是以如何救治阿蒙为条件，让克罗塞尔助力将那些精灵留在万魔殿，但克罗塞尔和他不算一条心，故而在宴会厅中看似说情实则处处挤兑。
……虽然，格莱温斯也一看就是在敷衍糊弄，外加暗示他另有隐情。不然，很难解释，当初庆典之时，他也在神殿内，分明看清过圣子弥赛亚的容貌，偏偏现下还给他送一个长得有几分像的精灵来，到底算讨好还是挑衅？
路西法心里感叹，他到底还是不够凶名远扬，不然这一个二个的怎么都认定他脾性好耐性佳不暴躁不嗜杀呢？
他示意克罗塞尔说下去。
克罗塞尔道：“陛下，这些日子，您派别西卜在查当初进献的那批酒，可有收获？”
“……有一些。”
比没有好一点点的“有一些”。
细查之下，许多魔王都给他进献过酒，而且数量和种类都是一模一样，时间上也相差无几。
若从香枝菖蒲入手，更会一无所获，香枝菖蒲生长在海族聚居的浮浪海屿，虽然稀少，但对于魔王而言，就算要去浮浪海屿拿到也并不算难，更何况偶尔也会有门路广的海族商贩带到地狱来交换其他珍稀物，马尔巴士用来调配那瓶药的香枝菖蒲便是从海族商贩那里得来的。
要继续查下去，难度不低，他当真觉得麻烦，而简易快捷的方法也有，就在身边，但他不想问。
……他有直觉，要是问了，代价可就不止嘴唇被咬破了。
路西法道，垂眸看向他：“你有什么别的说法？”
克罗塞尔反问：“陛下，您见过布松，对吗？”
路西法点了点头。
当初在格莱温斯的加冕仪式之前，他受邀到精灵族圣地不竭泉赏花，布松忽然出现，给他带来了一个“旧识所赠”的盒子作为贺他代耶和华主持庆典的礼物。
那时他说，若盒子里的东西不值当他的期待，必不会饶过布松。
后来，在扔下权杖，离开水晶天，回到恒星天的寝宫之后，茫然痛苦的路西菲尔打开了那个盒子。
那里面的东西，的确也没有让他失望。
这样说也不对，或许应该说，让他知道了一直以来的真相，彻底明白，原来始终只有路西菲尔一厢情愿，自甘沦陷。
在一场创世神亲手为他编织的美梦里，沉醉不醒。
不过，现在醒过来了，也算及时。
克罗塞尔理了理思绪，叹道：“不知道他对您说过什么，您又对他印象如何，但是……送酒的主意，是他亲自挨个告诉魔王们的。”
“陛下，容我不谦虚地说，对于我们这些天赋能力是预知类的魔王而言，要取信于一个人简直毫无难度，而且，您也知道，地狱魔王们的性情大多也好琢磨得很。”
岂止是“好琢磨”，简直可以说是过于浅显易懂。
路西法最初与他们打交道时，甚至怀疑过他们是不是在装傻，后来几经查证，才确认无疑，的确，他们不是装的，他们都是真的。
至于他们到底怎么顺利成长到如今，还成为地狱一方霸主的，路西法愿将这称之为造物主的呕心沥血。
他们也应该去给耶和华磕一个的。
不过克罗塞尔毕竟对他们还是有点点同事情，于是说得委婉，路西法对此不置可否。
“布松素日从不主动与我们任何人来往，常年云游在外，行踪不定，对于地狱的事务也向来漠不关心。但是在您……您降临地狱之前，他忽然找上魔王们，分别劝说他们在相差无几的时间送上那一种酒。”
“而那段时间，正好临近您的加冕典礼，潘地曼尼南内外都是一片忙乱，前来送礼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还要层层审查，对于魔王内部送上来的酒检查得便没有那么严格，再加上，剂量并不大，只不过是闻起来更香一些罢了，极难察觉。”
路西法殷红眸中划过一丝冷意。
他还记得，加冕典礼那日，他同一个不知身份的美人有过一日欢好，本是极为愉悦的体验，如今却因这背后层层迷雾，倒显得分外可疑。
当然，如果对方是耶和华，那就不必怀疑了，这世上，没有谁的计谋能请得创世神为之作配。
只可惜，他不信耶和华当真会和他一度春｜宵然后抽身走人，何况，就算是他，以他的能力，如果不愿旁人发现，直接抹去包括他在内所有人记忆便可，何须留有蛛丝马迹？
那么，对方究竟意欲何为？
“要求你和格莱温斯安排一个精灵以王后候选人身份正大光明住进万魔殿的，也是布松？”
“陛下英明。”
“我倒是好奇，什么样的条件，竟能打动你和格莱温斯？”
克罗塞尔沉默半晌，才苦笑道：“精灵王为何会答应，我也不知，同为预知者，布松自然知晓如何避开我们的耳目。至于我……陛下，我们这些能预知未来洞察当下的，谁不想更上一层，我们纵览未来，却从来对过去一无所知，唯有布松不一样，他能探知创世之初的所有隐｜秘，我……拒绝不了。”
他所言，绝非完整的缘由。
路西法心如明镜，却没有戳穿。他容忍下属有自己的小算盘，只要不影响大局，他一般都不想同他们清算。
更何况，他大概能猜到布松给克罗塞尔还开出了什么条件。
克罗塞尔身为地狱魔王之一，过往年岁向来顺遂，有所求也能达成所愿，那么，他还会担心什么？
无非是……三界苍生，众所周知却又不约而同秘而不宣的心病。
——无缘无故全族消亡的龙族。
当日为路西菲尔送去那个盒子时，布松也在他面前提到过龙族，很明显，他极有可能知道内情。
可，若龙族之事当真是耶和华亲自动手所为，清除了三界众生的记忆，为何会留下布松这条漏网之鱼？
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路西法坐在栏杆上，依然在思考这个问题。
轮回谷风声猎猎，被嫌吵禁言的谷灵委委屈屈地缩着，老老实实继续安排逝者往生，不敢再打扰主人的雅兴。
路西法转了转掌中的酒坛，向后靠了靠。
“你怎么无处不在？”他仰起头，看向那双深蓝似海的眼瞳。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耶和华只是如此回道。
路西法只装作没有听见，靠在他怀里，低头看向脚下深不见底的轮回谷。
“下界生灵的魂魄会通过谷底转生，而恶魔没有灵魂，若是跳下去，会怎样？”他忽然有些好奇。
“恶魔本为长生不老之身，若是跳下去，亦会转生，只不过，会同下界生灵一般，仅仅只能永远再转生为下界生灵，寿命短暂有限，生死往复。”耶和华握紧他的肩骨。
路西法点了点头。
“曾经……我看着一个恶魔跳了下去，就是想知道，他如今会在何方。”
那时候，在地狱一众魔王面前，路西菲尔答应西迪，保护他的爱人海族公主黛维达离开地狱，而他自己，用性命作结，偿还当初的谎言与欺骗，终止海皇的仇视和魔王的追杀。
那时候，路西菲尔忽然在想，如果有一天，要他的性命，换取耶和华余生无忧，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的。
但……
创世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他不需要。
三界苍生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与三界之外的他又有何干？
他是皓月，本就不染凡尘。
“耶和华，你到底有没有……”
冲动之下的问话，在路西法回过神来之后便顿住。
问什么呢？
你到底，有没有心？
你到底，有没有感情？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路西菲尔？
但他问不出口，无论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他都会觉得嘲讽又好笑。
也就不必再自取其辱。
“罢了，当我没说话。”
路西法又端起那酒坛，不料，耶和华忽然夺过它，一饮而尽。
“不要再喝了，伤身。”
“你问的那个恶魔，如今转生为一个男性人类，只是恶魔转生之前，都会被这谷中怨苦孽息缠身，越强大的魔王吸附的越多。故而，他会生生世世，做寿数极短，命途坎坷的人类，直到波折之后，怨苦孽息耗尽，方才有机会获得顺遂的命运。”
“怨苦孽息？”路西法思考了一会儿，印象中，并没有这方面的内容。
“灵魂生前的怨恨悲苦，皆不能带入来生，于是便留在了这轮回谷中，百般遗憾痛恨，就成怨苦孽息，唯一能带走它们的，只有恶魔之体。”
他是天生魔种。
那么他跳下去会如何？
路西法的手掌松开了栏杆。
还不等他接下来做什么，耶和华已经将他横抱起，转身就从轮回谷旁回到了万魔殿中。
路西法偏过头看了看他神情淡漠如旧的侧颜，忽然笑了起来。
“急了。”
“我不希望你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他从未见过耶和华这般严肃的神色。
路西法正要呛声，突然身体一轻，下一瞬，水花飞溅。
“耶和华！”
路西法从汤池之中起身，愤怒地看向将他丢下来的罪魁祸首。
“你应该好好冷静一下。”罪魁祸首毫不愧疚，深蓝的眼瞳定在他淋湿的身体上。
“你才该冷静！你是不是有病！”路西法气得张口就骂。
“对，我也该冷静。”
意料之外，耶和华认可了他的说法，随后，他便出现在路西法身旁，抱紧了浑身湿透的撒旦陛下。
路西法很想骂他，奈何实在还没学会如何不坠风度又戳痛处地骂他，所有的怒气只能暗自咽下。
“我陪你去浮浪海屿。”耶和华忽然道。
路西法倒是不意外他能得知自己心中暗自的打算，只是依然倔强：“你想去我就带你去？凭什么？你有什么我不能拒绝的理由？”
“凭我知道，布松意欲何为，还有，他眼下身在何处。”
路西法一噎，原本的气焰消去不少。
这个，好像，的确，很难拒绝。
作者有话说第79章 七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