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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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西卜带着放榜定稿去寻路西法时，又见他在花园中独饮。
路西法示意他坐下，自顾自道：“我觉得它不够亮，应该再加强一些。”
他所说的，正是地狱上空那轮“太阳”。
地狱原本并无日夜之分，路西法登基以后，搜集三界内的奇珍异宝，为地狱打造了这轮“太阳”，它的运转，靠的是撒旦无穷无尽的法力。
撒旦陛下就是地狱的永世不灭之辉。
别西卜担心道：“陛下，喝酒伤身，您要注意身体。”
他心里一直有隐忧，当初路西法从轮回谷中出来以后，双眼已经不能视物，但凭借敏锐的感官仍能保持强大的战斗力，艰险之下依旧击杀无数魔王。
本以为再无转机，但后来有一天忽然又恢复了视力，路西法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干脆听之任之，别西卜等人却一直担心复发。
“这话应该我劝你。”路西法不仅不听，甚至又满上一杯，“再过不久，又是朔月之日，你们是否都有所准备？”
“准备好了。”别西卜苦笑道。
九个晨昏的焚天之火会在背叛的天使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烧伤痕迹，并且在每个朔月之日叫堕天使再度整夜重温那样的痛苦，只有法力高强的人相伴，不断为其输送法力，才可以减轻一些。
但，路西法不需要做任何准备。
此事只有几位他的心腹堕天使与魔王才知晓，路西法，根本不曾被焚天之火灼烤过。
在那九个晨昏，他仅仅不过昏迷，疼痛与烧伤痕迹半分都无。
路西法点了点头，同他说起了旁的事务。他在地狱这几年从未曾空闲过，统一之后，先是设下法阵，均匀九层地狱的魔气到每一层都宜居，然后是建立公共的传送阵，联通九层，眼下又在计划如何为地狱添置新的动植物种类。
“前几日，我去了下界。”
待到说完正事，路西法忽然道。
别西卜一愣，这件事，他们全都不知晓。
“我见到了亚当。”
的确是亚当，不过是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亚当。
路西法险些没有认出那个满脸皱纹头发花白身体佝偻的老人，但亚当却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路西法陛下。”亚当颤颤巍巍地对他行了个礼，感叹道，“好久不见，您光彩依旧，美貌如昔。”
路西法看了他一会儿，道：“你快死了。”
亚当被他的直白搞得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下界生灵逃不过生老病死，这是父神当初定下的规律。”
他倒是并不在意的模样，还盛情邀请路西法到他建好的房子中一坐。
亚当的子孙为他奉上茶盏，止不住好奇地打量这位美丽得不似凡尘中人的神秘客人，他乌发如墨，一身藏蓝色衣袍更衬得肌肤莹润如玉。
“你不惧怕死亡。”路西法支着头说，难得有几分好奇。
亚当苦笑：“大约是，我觉得自己也算活得足够，在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夏娃呢？”
“她……去世了。”亚当枯树皮一般的手握紧了茶杯，“就在不久前。”
“那时候，我只在想，为什么我没有和她一起死。”
路西法眨了眨眼：“你可以试试啊。”
“我试过。”亚当道，“可我……无论如何都死不了。或许，让我眼睁睁看着挚爱在我面前死亡，自己却无能为力，连陪她一起都不能，也是父神的惩罚之一吧。”
路西法听到那个名字，毫无反应，亚当轻轻叹息一声。
“亚当，你是不是没有把那颗苹果吃完？”路西法忽然问道。
亚当一时有些茫然：“……吃完了啊。”
“那你怎么还这么蠢？”路西法奇道，“还是说，你是故意的？那你直说，你想告诉我什么？”
亚当听得越发困惑。
路西法起身，双手撑住桌子，殷红的眼眸直视他的脸：“适才，你一见到我，就叫我‘路西法陛下’，亚当，你在我堕天之前就被贬入凡间，你，从何得知我的名字？”
“我可不记得，随我堕天的天使，或者哪个恶魔，有哪个同你关系好到会特意来下界告诉你。”
亚当哑然，沉默了好一阵之后，他不由又苦笑：“您果然聪慧无双。”
路西法兴致缺缺地坐了回去：“如果跟耶和华有关，那就不必说了，听到他的名字我就烦。”
亚当皱眉道：“陛下，虽然那些事我的确不能告诉您，但是父神他……”
“行了，我要回去了，再见。”
“陛下！”他一言不合就要走，亚当急着站起身，咳了好一阵，“陛下，父神，父神当真是喜欢您的……陛下！”
不等听完他的话，路西法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亚当又是一阵急咳。
“陛下，父神对您的心意，从来都不是假的啊……”他靠在门框边，缓缓说完。
亚当看向那沉默无言的当空星月，仿佛能透过它们看见光辉无限的天堂。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被造出来，懵懵懂懂，一无所知，或许正因为如此，创世神并未曾对他设过限制，在九层天堂尚未成型时，创世神就在伊甸园之中，画出了这个世界的雏形。
在那一摞又一摞设计图纸之中，唯有数张是创世神分外喜欢的，他偷偷去看过，那些被单独仔细放置的图纸上是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天使，创世神看着他的神情十分温柔，他说，他会是他最完美的造物。
亚当听得很茫然，想了想，问道：“那么，您喜欢他，对吗？”
耶和华顿了顿，收起了画纸：“……喜欢，确实喜欢。”
“那就让他长伴着您。”亚当道。
“不行，他，不会留在天堂。”耶和华叹道，似乎有些无奈，“他的性情……当真是叫我拿他没办法。”
亚当十分惊讶，这世上，竟然还有造物主为之头疼的存在？
他看着画中美貌无双笑意盈盈的天使，全然想不出，这样好看的存在，会叫父神怎样为难？
不过现在算是知道了。
亚当慢吞吞地转身，人类年老之后的特征在他身上体现无疑，他反应已经迟钝，视物不清，行动迟缓，每日清醒的时刻都不多，不过，死亡也好，他就不用再看着在乎的人去世，体会那种无力与痛苦。
他转身之后不由得愕然。
“父神！”亚当颤抖着就要下跪。
“不必了。”耶和华抬手阻止了他。
神明依旧一身白衣，银发似倾泻的月华，深蓝似海的眼瞳望着那生性桀骜叛逆的造物离去的方向。
亚当有些犹豫，慢吞吞道：“父神，路西法陛下兴许只是因为那些事，对您有所误会，只要、只要日后他明白了一切，就会理解您的苦心……”
“不会。”神明还在看着那片浓稠的夜色，似乎能窥见撒旦的身影，“路西……他从来都不讲道理。”
无论路西菲尔还是路西法，他顺从的只有自己的内心，他心里有耶和华，于是耶和华就是他的准则与道理。
留住路西菲尔的从来不是严苛天规或副君的荣光，而是他一颗赤诚炽热盛满爱意，扑在耶和华身上的心。
而如今，他把整颗心，连同心里的人，一同拔了出去。
耶和华垂下深蓝的眼瞳。
路西，你宁可来见从无交集的亚当，也从不愿回望天堂。
路西，你当真，厌恶我至此。
“人类死亡以后会去哪里？”路西法忽然问道。
别西卜想了想：“大约，也是轮回谷？”
“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路西法懒懒散散地靠在了华丽柔软的织金缎面椅背上，“亚当知道很多东西，但他绝不会说那些不被允许说出来的事。”
真是可惜了，以亚当的性格，极有可能会把那些事就这样带进棺材里，他日后若有兴趣，想要探寻出来，恐怕还要多费不少功夫。
不过路西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会对这些事感兴趣就是了，反正目前是完全没有的。
“对了，今日朝会怎么没见到切茜娅？她也没有向我告假。”路西法问道。
别西卜想了想，皱起眉：“那一日您让我们去扫大街，她说她有办法能知道三界之中谁才是最适配您的，后来又说想知道的晚上去她府邸一叙，我……呃，打扫完太累了，就没去。”他说到最后有些颇为不好意思。
玛门当初耗费巨资在第九层建造了潘地曼尼南这座以无数珍宝堆积起来的地狱王城，拱卫着属于地狱之主撒旦的万魔殿，路西法自从入住以后，对于潘地曼尼南的市容市貌相当在意，潘地曼尼南的每一条街都有惹他不高兴的魔王们打扫擦拭过的身影。
“连你也不知道，这倒是稀奇。”路西法又倒上一杯酒，挑了挑眉。
别西卜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大约是因为，他与切茜娅交情极好，几乎对对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上次切茜娅有事不曾告诉他，还是……帮莉莉丝把那条诱导亚当夏娃的蛇放进了伊甸园。
别西卜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跳。
“陛下！陛下！”
巴尔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身后几个万魔殿的侍从还在追着他。
“巴尔，我有没有说过，下次你再在万魔殿大呼小叫，要怎样？”路西法嫌弃道。
巴尔讪讪道：“……一会儿我会去给那一窝地狱蜈蚣擦脚穿鞋的。”
“说吧，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我？”路西法微微蹙眉，放下了酒杯。
“您料事真准啊。”巴尔不甚熟练地恭维了一句，期期艾艾地说，“就是，前两天，切茜娅跟我们说，她有个办法可以知道三界内有谁与您最为相配，我们，我们当时说，不信，不可能……”
“她就急了，她说她要证明给我们看，到时候让我们全都跪着给她道歉……”
“说重点。”路西法耐心告罄。
巴尔咽了一口口水，小心道：“她说的办法是一块可以映出生灵最佳伴侣名字的石头……”
“再不说重点就滚出去。”路西法面无表情道。
“那块石头，在、在伊甸园……”
“刚刚，米迦勒传信，让您，亲自去天堂面谈……”
路西法手中的酒杯瞬间化为齑粉。
作者有话说第54章 第五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