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九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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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蒙蒂斯醒来时已是次日。
他只依稀记得睡死过去前雅威好像说了些什么，但对具体内容毫无印象。
算了，应该也不重要。
他本想矫健地一个弹跳站起身，却不想牵一发而动全身，径直猛地勾起了整个走廊的地毯，随后他不堪承受的耳垂带着他被拽回了地面。
幸好魔王大多皮糙肉厚，否则他的下场就不是被拽倒，而是耳垂撕裂了。
路西法终于欣赏到了期待已久的场景，嗤笑一声，不紧不慢地从摔得发懵的阿斯蒙蒂斯身旁走过。
阿斯蒙蒂斯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倒抽冷气一边小心翼翼地解救自己的头发和耳饰。
他一抬头，却见雅威并未跟上路西法陛下，而是在原地静静地注视他的背影，心头不知为何硌了一下似的，连忙绞尽脑汁试图搭话缓解气氛：“陛下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一点不知道。”
“从一开始，他就不曾离开。”雅威道。
阿斯蒙蒂斯忐忑地想了想自己适才那些胡话，心中悲凉，但一想自己做过的事，又产生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干脆不去猜测路西法现在对他的杀意：“我看陛下似乎心情不太好，怎么，你们聊得也不愉快？”
不等雅威回答，他已经露出大家都懂的表情安慰道：“没事，陛下虽然挺容易不高兴的，但是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常记仇记得讨厌谁，他一般过了这阵就不会再和我们计较这些小事，毕竟，有一位他最最讨厌的，顶在我们面前呢。”
他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长廊之上的天空。
而作为顶在魔王们面前的路西法最最讨厌的存在，耶和华难得一时有些沉默。
倒是阿斯蒙蒂斯乍然自己提到了那位远在天边的创世神，不禁又有些郁闷起来，嘟囔道：“好好的总提他做什么？我真是管不住这张嘴，怪不得别西卜天天骂我。”
说来也怪，路西法审问他时，他只觉自己不由自主，只能对他说出实情，阿斯蒙蒂斯悄悄揣测，这应当又是那位最喜欢在路西法的日常生活中不声不响地彰显自己存在感的神明所为。
但在审问之后，路西法不在他身旁，他还像格外控制不住嘴似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阿斯蒙蒂斯向来心大，只以为是自己憋久了，被打开话匣子之后触底反弹，于是现在畅所欲言。
“陛下其实挺好懂的。”阿斯蒙蒂斯信誓旦旦地说，“他讨厌你时绝不会遮掩，比如他罚我去刷树叶，罚贝利亚去画潘地曼尼南街面上纹路的时候，他的厌恶嫌弃特别明显。”
“这是值得骄傲的事？”
“当然了！别人想被他讨厌都没资格呢。”阿斯蒙蒂斯挺了挺胸膛，“我们陛下可是三界所有生灵的梦中情人，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喜欢陛下的，另一种是假装不喜欢陛下的。”
阿斯蒙蒂斯难得竟然也有说话这么中听的时候。
“路西是最完美的造物，你们会钟情于他，也是情有可原。”耶和华垂下眼瞳，淡漠道，“但要知道分寸。”
路西法的容貌由他亲手创造，一分一毫皆是完美之最，世间生灵审美各异，但路西法的美却是绝对公认，无可置疑。
但他们只该仰望，绝不可觊觎。
“就那势头，谁敢没分寸，不得当场被劈成焦炭。”阿斯蒙蒂斯嘀咕了一句。
魔王们都以为路西法因此阻拦不能谈情说爱，却不知，路西法生性高傲，原本就谁也看不上，那不知名的雷霆因缘巧合之下也算遂了他的心意，帮他省了拒绝狂蜂浪蝶的精力，故而从来不阻止，也就是如今他突发奇想要招亲，如若不然，恐怕当真会一直放任下去。
而蒙在鼓里的阿斯蒙蒂斯还替他惋惜。
“以后你若是真能成为王后，可要记住，千万不能欺骗陛下，你别看我们这些魔王有时候说话也遮遮掩掩，但是陛下又不在乎我们，就算我们夸口要跟天使决一死，他也不放在心上，但你若是他的王后，那就不一样了，面对自己心爱之人的欺骗，任是谁也会难过的。”阿斯蒙蒂斯苦口婆心地劝道，他是真担心这两位把这段好好的缘分闹没了，那下次要等陛下开窍不知道又要多久。
他等得起，地狱的魔王们可等不起。
没有王后的陛下，折腾的不就只有他们了？
“欺骗？只说不完整的真相，算欺骗吗？”虽是问句，耶和华却没有看他，而是注视着不息海屿主岛上的万家灯火。
明明灭灭，漂浮不定。
一如天下苍生的命运。
阿斯蒙蒂斯哑口无言，心虚地想着如何回答。
耶和华无意就此事为难他。
毕竟，他对路西法，也不算坦诚。
海屿的夜风都带着几分潮湿腥气，夜幕之上繁星烁烁，只可惜再好的夜色，这里也无人有心欣赏。
纵使是两位美貌强大并肩行在沙岸上的炽天使亦是心事重重。
“从前我也来过不息海屿，还记得此处得名于人鱼族每逢佳节良宵便彻夜欢歌乐舞，灯火通明，好似不会停歇一般。”米迦勒不禁感慨道，“那时候人鱼族还没有这般排外，其他种族的生灵也常来此尽兴，就算除却举办绡纱会的时间，每日也都热闹非凡，这些年来却是渐渐越发冷清了。”
而这一切，追根溯源，都是从上一任人鱼族族长，也就是荀舟的父亲，月珑母亲的兄长继位以后开始的。
加百列摇了摇头，轻声道：“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人鱼族的族长之位，向来只在一家之中代代相传，待当任族长在子侄辈中确定最优秀的人选之后报向天国，典礼之时会有炽天使来赐福。
一般来说，绝大多数情况下，天国都会直接认可下界种族选出的首领，不会提出质疑。
但……人鱼族的上一代，是少数不一般的情况。
米迦勒顿了顿，神情有些复杂：“我见过月珑了，他和他的母亲长得很像。”
那位原本定下的人鱼族下任族长，人鱼族已将她的姓名报往天国，但出现在继位大典之上的，却是她的兄长。
“妹妹生来天资出众，自小被惯坏了，我的朋友精灵王前来不息海屿做客，她看中塌他的容貌，竟然不顾他早有婚约，强迫他……唉，这话说出来都脏了您的耳朵，不提也罢。父亲斥责了她，让她闭门不出静思己过，谁料，就在昨夜，她怨愤难平，一怒之下打伤了守卫离开了不息海屿，目前音讯全无，典礼耗费巨大，一切都安排好了，若是陡然取消，只怕民怨沸腾，我便暂代她出席，待她想清楚了，回到不息海屿，再行议定。”
但米迦勒清清楚楚地看到周围人鱼面上的怒气和嫌恶，还有阴谋家事成之后没能藏住的得意。
他们都清楚，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还回去呢？
后来，精灵王大婚时，米迦勒特意去看了一眼，新任王后性情温柔端庄，笑容幸福，对于身边同样高贵优雅彬彬有礼的夫君在外做过的事全然无知。
这里没有她，那里也没有她，曾经那么一位重要的继承人，于是就此消失在广阔海域，偶然再被提起，都是作为无可辩驳的反面典例。
米迦勒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未曾接到命令时，天使们不被允许直接或间接影响改变下界生灵的命运，违者将受重罚。
自路西菲尔堕天，米迦勒接任炽天使长之位以来，他已经拥有了天国极高的权限，但也只是小事上可以先斩后奏，率性而为，若是关乎下界种族首领更迭这样的大事，他也是绝对不能插手的。
“米迦勒，我知道你为他们感到可惜，但你要知道，现在是人鱼族命运的关键节点，你不能干涉人鱼族的任何事，一切只能由人鱼自己推动。”同事多年，加百列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严肃提醒道，“若是现在出了差错，梅塔可不能再帮我们弥补了。”
她说到这里，米迦勒郁闷地揉了揉脸：“知道了知道了，我肯定不会做多余的事。”
最起码要等梅塔特隆回来以后再做。
“不过真是奇怪，我一直想不通，父神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命令梅塔去人间守着圣子殿下？转生之后的圣子殿下现在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要说也该是派武职天使秘密前去保护他才对吧？”
但偏偏派去的是以智慧才能著称，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的文职天使之首梅塔特隆，而非其他空闲的武职天使，并且不是以天使之身暗中照料，而是也要转生为凡人跟随左右。
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像是……
监视。
呸呸呸，怎么可能！
米迦勒被自己脑海里奇奇怪怪的想法一惊，又觉得好笑。
圣子弥赛亚来历成谜，自上次也是首次轰轰烈烈地露面之后千百年都不曾离开水晶天，平日里就算是他们这些炽天使被创世神召至水晶天，也从未发现过他的踪影。
米迦勒曾经对这位圣子殿下非常好奇，寻了个被召见的机会，结束之后磨蹭着不离开，偷偷绕着神殿转了一大圈，仍然没有看见弥赛亚，倒是因为太过靠近路西菲尔当年所居的后殿，被创世神训斥了一番并立即赶出了水晶天，还是梅塔特隆和加百列轮番为他求情才免于责罚。
炽天使们当年也猜测过圣子是否居住在后殿，但看创世神对于米迦勒靠近后殿时态度如此严厉，且在他们有意无意提到圣子时又格外冷淡，不像宠爱到能允许他入住后殿，便只觉不可能。
而再次得知关于圣子弥赛亚的确切消息，就是创世神派加百列将他送去人间，并下令让梅塔特隆以凡人身份相伴。
“父神的心意，谁又能猜得透？想太多只会烦扰自己，照命令办事就行了。”加百列捏了捏眉心，“我们不比父神能洞察世事，纵观过去未来，还是不要自作主张，免得坏了父神的安排。”
听到这里，米迦勒皱起眉，不满道：“旁的也就算了，为何今日我们去见路西法他们之前，你绝不许我开口问关于雅威的事？还威胁若我问了就要去父神那里举报我私自干预下界之事，加百列，你何时同雅威有这般交情了？”
加百列深知他脾性，打定主意要把雅威的身份瞒他到底，于是咬牙道：“我是为了你好，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现在只知道雅威同路西法过从甚密，而且，你猜我从恶魔那儿知道了什么？算了不用你猜了，我直说，他们都在议论，雅威直接出现在路西法的招亲会场，堂而皇之报名，还，还当众言语亲密，定是王后的不二之选！”
“是吗？那可真是好事一桩，恭喜恭喜。”加百列想着别的事，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加百列！”米迦勒瞪着她，几乎想上手摇摇她唤回她的注意力。
加百列眨了眨眼，干咳一声：“我是说，如果路西法能收收心正经地成婚，新婚燕尔，定会安分一段时间，不再支使他的那些属下四处添油加火惹是生非，对于三界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我的重点是这个吗？”米迦勒恨铁不成钢，“这是好事，但对象也不该是雅威，你忘了当日他在天堂，他与父神不是早就……他怎么能……”
加百列忽然笑了起来。
米迦勒皱起眉头：“加百列，你笑什么？我在很严肃地说这件事！”
“我笑你，为不该着急的事着急，真正要紧的事倒放着不管了。”加百列轻哼一声，“父神高瞻远瞩，明察秋毫，既是与他相关的事，自有他亲做论断，你再着急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且在一旁看着就好。”她顿了顿，不客气地戳了戳他的胸口，“你还是好好担心担心你自己，上次你冒冒失失想闯进殿下当年的寝宫，父神差一点就要连同上次你误入后殿的份一同罚你了，眼下正是你将功折罪的机会，若非如此我都不会陪你来下界，你呀，多关注眼前的事吧，别又有什么错漏之处，到时候可真是要数罪并罚了。”
米迦勒泄了气，闷闷道：“我觉得这都是可以一起关注的事，我的事要紧，旁的事也要紧，当初在神殿，我的确是误入后殿，后来我要进路西菲尔殿下当年的寝宫，却是有重要的缘由所在……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是，加百列，你相信我。”
加百列叹息一声：“我当然相信你，可父神不应允，你也不能拼着惹怒他这么做，不如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加百列言辞诚恳，但她话虽如此，其实只是想拖延时间。
父神很明显对于路西菲尔殿下的曾经一切极为在意，任何可能的窥伺路西菲尔之举都必然招致惩处。
米迦勒不会是那个例外。
因为……就连那位“备受宠爱”的圣子，也不是。
加百列回想起她送他前去人间之时，见他脚步虚浮，心中有疑，扶了他一把，却发觉他竟虚弱得几乎消散！
这是怎么回事？
圣子分明一直在水晶天，怎么还会受这么重的伤？
“路西近日还好么？”圣子微笑着问她，天蓝色眼瞳一片温柔。
他关心这个做什么？
“路西法远在地狱，我也不太清楚，但听说他近日有意招亲，想来应该过得不错。”加百列谨慎地回道。
“那就好。”圣子悠悠叹息，“我一直很担心路西，他过得不错，我就很高兴。”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样吗？
加百列忘了规矩，惊讶地看着他。
“加百列，速去速回。”
正当她想出声试探时，创世神冰冷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圣子轻笑一声，竟像在嘲讽什么一般，不再多言。
加百列垂下眼眸，掩下其中种种惊诧猜测，低声应道：“加百列明白。”
作者有话说第104章 第九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