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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74章·窜天鼠变伏地鼠 ...

  •   晏秋崖当天下午就叫了他去。
      柳言欢踏进主屋的时候,晏秋崖不出所料地正泡茶,一壶汤冲下去,陡然一股香气就进了鼻子。柳言欢不由得为这上好的雨前龙井可惜扼腕。
      晏秋崖也不藏着掖着,“听说我给你的那盒茶你没喝?”
      “是要留着当传家宝的。”
      晏秋崖就笑,“那就喝我泡的这壶吧,我一人喝不下,以前府里就我一个,总也找不到人一起喝茶,泡好的茶喝不多,泡久了又走了味,只好把这好东西倒掉,可惜得很。”
      “是可惜得很。”柳言欢意有所指地看着晏秋崖打好的茶沫,“但晏大人要喝茶,总找得到几个能恭维大人的,比如,苏骞。他总归是佩服大人的。”
      “……大家摆了宴,又没了雅兴,我又喝不来酒。”晏秋崖对着满杯的茶沫愣了愣神,无奈撇去,“晏某技术拙劣,泡茶总是草草了事,今天本想打一杯好茶给你尝尝的,别嫌弃,请——”
      晏秋崖刚才眼神中的一丝厌恶似乎是针对那杯茶,可是柳言欢知道不是如此。既然他已经试探到晏秋崖的身份,那就让好戏开场吧。
      柳言欢接过那杯茶,“请——”
      晏秋崖也端起身前那杯,道:“好吧。”
      晏秋崖举头一饮而尽,柳言欢趁机毫不吝惜地倒进身后的花盆里,只用杯底剩的茶根润了润嘴唇,还被“苦”地呛了几声。
      第一步演完了,柳言欢心里还是觉得奇怪,晏秋崖这番有点太拙劣了,丝毫不像是那个处心积虑扮作心魔的人。
      “大人泡茶技术确实——”
      晏秋崖适时地“尴尬”了一下,眼神有意无意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柳言欢停了一会,还咂咂嘴回味一番,皱了皱眉头。
      差不多是时候了。
      柳言欢猛地起身,却腿软似的跪坐在地上,先是蜷起身子,然后抽搐了两下,他从嗓子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在茶里下毒了?”
      晏秋崖没动,“我没下毒。”
      “不,”柳言欢笑得凄惨,被茶水润湿的嘴唇像惨死之后又回魂的鬼,“不可能……我就是喝了茶之后才……啊——”
      柳言欢作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试图站起来,却无奈抽搐了几下。
      晏秋崖又抿了一口茶,“是下了蛊,会让人视觉麻痹的蛊,这回不是毒。”
      “啊——啊——那不都一样?”
      “还有,毒是在香里。”
      柳言欢愣了愣,“哈,我真是,太佩服你了,这个毒又是做什么的?”
      晏秋崖俯低了身子看着他,“让你听话地写封信而已,小猫咪总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只好这么做了。”
      “都要瞎了——”柳言欢捂住眼睛惨叫了一声,眨了眨眼,一只手在自己面前挥舞了几下,“真的——真的看不见了,可惜你也无法得逞了,这样是写不了信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晏秋崖轻柔地握住柳言欢的肩膀把他扶起来,像极了对待玩偶的小姑娘,“我会帮忙的。”
      柳言欢看不见虽然是演出来的,但此时此刻他也确实没了气力,他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朝着晏秋崖的方向茫然地眨了眨。他必须演得更像一个瞎子,才能骗过多疑的晏秋崖。
      晏秋崖最开始的计划只是让他眼盲,这却与他想让自己写信的目的矛盾,他只是要写信就不会如此了,他需要柳言欢以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退出朝堂。只可惜,小猫咪没有听话地写信,也没有轻易喝茶,晏秋崖不得不用他对待其他人的方式对待柳言欢。
      柳言欢像个无害的孩子一样歪了歪头,眼睛没有对焦,却有泪光闪着,“真的?”
      晏秋崖给他顺了顺背,“会的,不骗你。”
      “那你会送我回家吗?我想回家了。”
      晏秋崖笑了笑,转头对门口守着的侍从道:“送他回屋。”
      哪里是这个家啊?
      柳言欢还是顺着晏秋崖的指使站起身,跟随侍从出了主屋。随着香的浓度淡下来,柳言欢意识似乎清明了不少,但这毒似乎是顽固的,徘徊在他体内的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现在的自己不仅没法借力翻出围墙,连跑都跑不过这么一群侍卫。
      该死的晏秋崖。
      “你待在这里,我会帮你的。”
      一句话像是一块蜜糖,剥开甘甜的外衣,里面是致命的毒药。
      机械地跟随晏秋崖的步伐,可柳言欢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双脚了。他茫然地坐在地上,抬起头,“你……”
      晏秋崖似乎笑了笑,“乖。”
      蜜糖化在水里,连毒也深重入腑。
      门关了,空气再一次凝滞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要没有时间了。
      柳言欢在靴子里摸出了他藏了很久的匕首。
      好难——
      手抖个不停,他几乎要拿不住了。
      他感觉到毒正在一点点吞噬他的意识,让他眩晕,分不清真实和幻觉。
      “我们是一个人啊,怎么会害你呢?”
      “晏秋崖?你怎么还在这里?”柳言欢挥刀过去,眼前模糊的影子烟一般散开。
      “言欢,别怕。”
      “……阿年,”柳言欢笑自己痴傻,明知道是假的,明知道此时每一分气力都是宝贵的,他还是在试图启唇回答,“我不怕啊,我怎么会害怕?”
      “阿柳……你要好好的,不要怕。”
      “阿柳,你很聪明,阿娘知道一定能想出破局的办法的。”
      “阿姊,阿娘,我不怕的,我不怕,不怕,我知道该怎么做。”柳言欢握住刀刃,血流下来的瞬间,他找回了一丝力气,“我不会留在这里,我不会任人鱼肉。”
      “晏秋崖必须回来,我要让他知道,企图同我合作是不可能的。他所做的只会让我对他更加深恶痛绝,我们不是一类人,他的野心,我永远不想要。”
      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引着他挥着手里的刀,刺向自己的肩膀,手臂。他知道怎样看起来流血最多,却又不会伤到要害。
      好在禾肖年不在这里。
      他缩起身子,伏在地上,疼得嘶嘶吸着气。
      太久没有这么疼过了。
      却也无法变得比现在更加清醒。
      “晏秋崖!”
      门被一下子撞开了。
      柳言欢抬头看见晏秋崖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是晏秋崖吗?”柳言欢笑起来,沾了血的脸带着诡谲的气息。
      晏秋崖几乎是强压下心里泛起的恶心,“你在做什么?”
      “还是说,苏翥?”
      晏秋崖的脸色的确白了一瞬,“什么苏翥?”
      “我都这样了,还同我装什么?你是真的敬佩苏子瞻吗?还是说你只是想和苏子由一样,有一个疼你爱你的好哥哥?你不会觉得,你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哥哥对你的爱了吧?他们为什么把你束缚在家里?因为你是个怪物,苏翥。”
      晏秋崖没说话,但柳言欢能看到他捏紧的手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不是因为你天生的白发,也不是你紫色的眼睛,你在心里就是个怪物了呢,小苏翥。”
      “你从里坏到外了。”
      “如果苏子由像你一样,你觉得苏子瞻还会那么疼爱自己的弟弟吗?他会厌烦透了,他会带他承受该承受的苦楚与惩罚,就像——苏骞对你一样,小苏翥。”
      晏秋崖的脚踩在他那只流血的手上,狠狠往下捻着,他的脸上暴起了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怒意。
      柳言欢几乎没了力气,脸上的笑也弱过了一只快要扑进火焰的孱弱蝴蝶,只有那一瞬的灿烂,一瞬的热,“这才是真的你,对吧?你不愿让苏骞看到,也不愿让赵佶看到的,最真实的你。”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晏秋崖蹲下身,掰着他的头按到了地上,那一瞬眼中的阴鸷与之前的他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我啊——”柳言欢吐掉嘴边的血沫,“管不住嘴,还请晏大人见谅。晏大人不否认,我不就这么顺着说下去了么?难道不是吗,小苏翥?”
      晏秋崖还在否认,“不是,苏家人该死。我不是苏翥,苏翥已经死了,我是晏秋崖。”
      “原来如此,”柳言欢冷笑一声,“你还真是把一切都做尽了,我自愧不如。”
      “你不是不如,而是对世间的人有了情感。”
      “你看,你明明懂的,为什么?”
      “我在世界之外观看世间,我看见一切,也就知道一切。”
      柳言欢嘲笑自己大错特错,笑出了一口血,“我错了,你根本不懂。”
      他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两个人都知道了,他们并不是一类人。
      柳言欢吁出一口气,晏秋崖也已经站起身,垂眸淡漠地看着他,已经不再思考将这个人视为一个可以合作的人。
      “在我手里,还有什么可挣扎的?你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晏秋崖离开,带走了他的刀,可他想做的已经做完了。
      他想着生命的流失,就像是那天看着叔叔中毒,那张衰老得很早的脸上过早地有了死亡的模样。
      不知是血空了,还是心空了,他害怕地想着禾肖年,突然想不起来他的样子。
      叔叔到死都没有恐惧,他只是难受,但从没表示退缩。
      他以前也是的,现在突然变了。
      因为他不能在世界之外看见一切了吗?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再回到那片虚无中,那里有晏秋崖一人就够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第74章·窜天鼠变伏地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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