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石边云

80、第80章

　　苏井猝然惊醒，一口气还没喘完就骤然对上一旁不知盯了她多久的一双眼睛。

　　她倒吸一口凉气，立时吓得惊叫，慌不择路地不住往后躲。

　　白空青却被苏井这副样子逗乐了：“我有这么可怕吗？”

　　苏井惊魂未定地捂着剧烈跳动的胸口，觉得嗓子眼似被疾风刮过似的，干涩腥辣。

　　“你是？”苏井瓮声瓮气地问。

　　看这人的穿着打扮，样貌气度都跟黛西她们不一样，苏井心头一颤，这人应当就是……。

　　白空青挑眉，不答反问：“做噩梦了？”

　　说着她坐上床沿，姿态放松。这副样子倒像是知道小妹做噩梦，专门过来安慰人的知心大姐姐。实际上，她纯粹是站得有些累了，顺势坐下而已。

　　“这里是越南谅山，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让你过来。”

　　白空青的中文说的很流畅，加上与中国人无二的皮肤五官，不知道的都会以为她就是中国人。

　　只是她嘴上说着抱歉，可无论是话里还是心里都没有半分歉意。不过这时候，也没有人会去在意这句轻如鸿毛般的抱歉。

　　什么！？

　　越南！？

　　苏井大惊失色，脱口而出：“越南？”说完，她又往后面退了一些，身体下意识以这样自我保护的方式减轻一些心里的害怕。

　　白空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井完全没想到这次居然被绑出国，霎时一呆，半晌没反应过来。

　　缅甸、越南、老挝这些地方给苏井的第一印象就是噶腰子，搞诈骗。一瞬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到宁乐之前说的话，既然是要用她交换于一，那应该就不会这么快就杀了她。

　　“你们绑我来是要用我交换于……”她一边说一边观察面前这人的表情，试图用这点来提醒她们，她还有用处，只是还没说完就被面前这人的眼神吓到失声。

　　白空青没有回答这话，只是眼神变了，不似之前那般笑盈盈的。

　　房间里冷白到好似反光的墙面瞬间转化为审讯室里刺眼的谢灯，由皮肤到骨肉再到心脏，让人的心虚慌张无所遁形。

　　“……”苏井心里打鼓。

　　“谁跟你说的？”

　　白空青这话一出，苏井心里顿时一沉，连忙往回补救：“我猜的。”

　　接下来几秒的时间里，白空青勾着唇没再说话，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点着被子上。

　　每点一下，苏井就觉得自己的心也会跟着颤一下。只能拼命维持住脸上的肌肉表情，不露出丝毫端倪让面前这人瞧见。心里不禁揣测，也不知道她信了没有，要是没有信，又会不会怀疑到宁乐头上？

　　可能是因为之前相识一场的缘故，这时候苏井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宁乐，现在骑虎难下，她只能硬着头皮顶着白空青探究的目光继续说：“你们抓我来，要么用我交换人质，要么用我威胁中国警察，除了这两点，我想不到我还有什么用处，值得你们千里迢迢，大费周章地将我绑到这来。”

　　“你知道在这里说谎会有什么下场吗？”白空青抬手，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张故作镇定的脸蛋，纤细葱白的食指勾起苏井下颌，吓唬道：“嗯？你再猜猜？”

　　指甲上面鲜红的颜色此刻像是要噬人的恶鬼，正巧这时苏井一个抬眼，直接就盯进了对方的眼睛里。

　　苏井霎时汗毛耸立，心里一片慌乱，下意识就要躲开。

　　虽然面前这是个非常好看的女人，但是这没有丝毫降低苏井心里的恐惧度，反而让她愈发惊惧。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越是外表漂亮的，就越危险。

　　少顷，白空青不动声色松开手指，像是相信了苏井的话，缓缓起身离开，背对着苏井轻飘飘地说：“你很聪明，不过在这里，聪明的女人活不长。”

　　人离开得有一分钟后，苏井擂鼓般的心跳才渐渐平复。脑海中也不断重复最后一句话，聪明的女人活不长，是在说她猜对了还是在说她自作聪明？

　　就在苏井胡思乱想时，门再次被人推开，苏井霍地直起腰杆，眼里全是戒备。

　　是先前那个医生，医生神情漠然，声音没有起伏地叫苏井躺下，虽然说的是中文，但是一看这人就不是中国人。

　　苏井眼睛暗了下去，这里真的是越南……

　　几个小时后，苏井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情逐渐安定下来。这几个小时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医生进来给她测量体温，虽然没有明说，但也足够托着苏井那颗岌岌可危的心，不让其彻底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苏井硬撑的那根弦拉满绷断，她眼前一黑，随之失去意识。

　　白空青踩着红高跟在酒柜前挑拣，白皙的脚踝上两个深脚窝衬得两条腿又长又直。

　　“白姐，查清楚了，带人过来的一共两人。一个曾经是于一的手下，现在跟着于山，叫宁乐，现和于山在布沙。一个是于山高价雇佣，现人在卡凤。”

　　黛西汇报完，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疑惑。

　　按照一开始说好的，于山负责绑人，她们只用将人看好，等到交换人质那天用来交换于一。可是一向不管这种事的白姐出声了，不仅要自己亲自看管，还提出由她这边安排交换人质的一应事项。就连上次转移目标的绑架，白空青也是突然派她过去，还让她对女孩子温柔一些。

　　“黛西，派人给于山带句话。”白空青抽出了一支红酒，“门前落叶积久便会脏了鞋。”

　　“是。”

　　黛西的中文虽说比不上白空青，但怎么说也是拿过普通话二甲证书的，此时却也被白空青这句话难住了，一个字一个字她知道是什么意思，连起来她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明显此意思非彼意思。

　　越南，谅山布沙。

　　这段时间是越南旅游业旺季，连一向人少的山村里不知何时都多出了好些陌生面孔。

　　一栋普通的高脚屋内，于山穿着当地人常穿的衣服，可惜肤色有些白，不然也有七八分像本地人。

　　宁乐跟其他三个人分别站于门口两边。

　　一个带着墨镜，满脸络腮胡的糙形大汉操着一嘴蹩脚的中文对宁乐说：“于老板，老板让带的话已经带到，祝你旅程愉快。”

　　于山起身，笑说：“辛苦跑一趟，麻烦帮我回你老板，我这一切都好，多谢关心。”

　　男人应声离开。

　　待人一走，于山倏地收了笑，眸中无波无澜。没人知道在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皮下面此刻正想些什么，没过一会儿，他转身坐回原位，“宁乐留下，其他人出去。”

　　此话一出，不消片刻高脚屋就只剩下他和宁乐两人，宁乐向前两步停下，“老板。”

　　“去查一下那人在这段时间接触过什么人，要是没有异常就算了，一旦发现什么……”说到这，于山轻飘飘做了一个手势。

　　宁乐眼神一凛，应声低头。

　　于山站在高脚屋前看着宁乐开车离开，冷冷一笑，侧身对身边的人说：“叫吴沙过来。”

　　吴沙是他两年前安插在这边的，对这边的情况了如指掌。

　　不多时，吴沙过来。一眼看去是个身形中等，面容普通，是那种丢进人群里，不仔细找都找不到的人。也没人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手上沾了数十条人命。

　　“暗中跟着宁乐，他要是直接将人杀了，就不用让他回来了。”

　　吴沙恭恭敬敬：“是。”

　　布沙最近天气不错，宁乐在阳光下抻了个懒腰，然后拿过一旁搁置在木桌上的相机挎在脖子上，俨然一个过来旅游的小年轻，优哉游哉地朝村子里走去。

　　与此同时在距此二十公里的一座土著山里，一个临时搭建的居住地里一夜之间多了几百人出来。

　　营地依山傍水，一条由山顶天然生成的小溪几乎横跨半个山体，溪水清澈，一眼就能望到底。穿着迷彩服执勤放哨的士兵端着枪，始终处于警戒状态。

　　屠成望着溪里一条正慢悠悠游戏的小鱼出神。还有五天就是“交易会”正式重启的日子，他们披星戴月从国内赶来，到现在都还未与驻越南潜伏同志取得联系。只从最后情报传出，他们之间的联系就突然断了，这也让他们原本的计划不得不中断。情报最后只有四个字——同登灵寺。

　　同登灵寺距今已有300多年历史，在中越两国边境地区民众间影响甚广。寺庙属于典型的中国传统建筑，因着近几年国防关系修好，慕名而去的中国游客一年比一年多，而现在这段时间也是每年旅游的旺季。

　　“交易会”挑在这个时候重启，也是打了其掩护的心思。

　　“屠！”一个五官硬朗，身形高大的人过来，说着一口流利的越南语：“通讯电台有信号了。”

　　Trung与屠成是在五年前执行任务时结识，那时两人都还不是队长。

　　帐篷里，两位本次任务的主要指挥离电台最近，其中一位便是此次行动中国驻越南最高指挥官，陈酌民。另一位是越南警方派来协助行动的侬莱中队。依次站开，屠成跟刚刚那名越南士兵站在最外围。

　　深山里信号不好，每次与外面联系都要依靠通讯电台，这里不比中国境内，他们做任何事情都要提前跟当地政府报备，取得层层批准以便掩人耳目，生怕打草惊蛇。

　　“据同登当地警方提供，海斯等人于一日前下午四点悄然潜入谅山同登。”陈酌民说，“同登灵寺游客众多，考虑到各个方面因素影响，这次任务……”

　　这个帐篷里都是有着多年边境线奋战经验的人，因此中文和越南语都能听懂。陈酌民安排任务，从这里到达同登分成三队。一队扮成游客潜入到寺内，必要时刻负责疏通群众。二队连夜拔赴同登，提前做好踩点。三队绕后，负责切断犯罪分子的全部后路，争取一锅端。

　　长达两个小时的作战部署会议开完，外面天色擦黑。众人脸上也少了些紧绷严肃，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去吃点东西。山里昼夜温差较大，帐篷卷帘一开，冷热便泾渭分明，Trung卷着袖口着急地问屠成：“屠，要一起去吃点东西吗？”

　　Trung以前也去中餐馆吃过，但不知道是不是老板为了迎合越南人的口味做了什么调整，他总感觉味道一般般，吃过一次后便也没着下次再吃。然而自从前两天吃过一次中国驻军做出来的中餐后，他就一直心心念念着再吃一顿。明明是一样的食材，为什么中国人做出来就好吃这么多！

　　“好。”屠成起身，“正好有点事跟你说。”

　　等他们过去时，食堂里面也没剩几个人了。Trung兴致勃勃地端着一大盘饭菜坐到屠成旁边，一张口就是：“屠，你们的厨师做菜太好吃了，早知道这么好吃当年你邀请我的时候，我就不拒绝你的邀请了。”

　　五年前因为双方营地挨的极近，枪林弹雨过后，屠成客气了一句，Trung因为多方考量就没有过去蹭饭，现如今想想可真是后悔。

　　两个大男人吃饭利索干净，几分钟就时间就将餐盘里的东西扫荡一空。吃完饭两人慢悠悠往营地方向走，Trung想起那会儿屠成的话，而后说：“说吧。”

　　说话间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少顷屠成沉声道：“我想……”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急促的喊声打断，“屠成，Trung，紧急集合！”

　　闻言，二人脸上均是一变，空气霎时如凝固般僵滞。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转身径直朝会议帐篷跑去。

　　一分钟不到，原先从会议室出去的人原模原样又回到了这里，这是这次每个人的脸上都沉重了许多。

　　一进门，屠成就与最前方的陈酌民遥遥相视一瞬，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屠成不明所以，但一种不好念头开始在心头盘旋，好似有所感应。

　　陈酌民轻咳一声，顷刻间所有人的视线朝他看去。

　　“根据前方同志刚刚传回的最新消息，以海斯为主的各国犯罪团伙已于一日前悄然潜入同登。”说到这，陈酌民朝屠成看去，停顿了一秒后，说：“根据前方线报以及广州警方的确认，他们还绑走了两名中国女子作为人质，要求交换于一。两名人质的资料我方已掌握。”

　　他说着，后面的投屏上紧跟着就放上了两个人的照片。

　　照片下方分别附上两人的名字及被绑过程。

　　屠成“蹭”一下起身，嘴唇紧抿，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动，双眼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照片上。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转移到屠成身上。

　　Trung见状小声提醒：“屠？”

　　屠成努力深吸一口气，心脏像是被一根线系着，血淋淋飘在空中。

　　他慢慢坐下。

　　“抱歉。”

　　Trung闻言松了口气，但接着他就听屠成说：

　　“苏井是我爱人。”

　　……

　　宽大的帐篷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弥漫在空气中使其冻结。片刻，众人接连收回视线，但他们脸上都克制着一些别样的情绪。

　　“他们要求，屠成同志负责交换人质。时间地点，十五号上午十点，同登灵寺。”陈酌民整理好思绪，再度开口：“据此，先前的作战计划做一些必要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