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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75章 ...

  •   飞机落地时正值下班高峰,苏井趁堵车的档口跟屠成提了一个人——江回。

      这个活在别人口中跟她很像的人,她忽然很想听听他的事。

      “他是个孤儿,最初是在安诏那边有名的黑老大手底下做事,后来国家扫黑打恶进去了一段时间。但因为协助警方行动,只被关了一个月就出来了。”屠成说,“出来后他就在于一手下做事,四年前一伙境外犯罪集团欲在安诏开交易会,他跟于一的弟弟于二前往,结果两人都死在了那场爆炸里。”

      苏井眉尖一跳,听完沉默了好几秒。

      她还以为能被秦玥喜欢这么多年的人,起码不会是跟绑架她的人一样,看来是她想多了。

      屠成说:“他有一个弟弟,叫江应。资料上显示那是他从安诏捡回来的孤儿。”

      苏井迟疑了一下,脑海中有一个人莫名与之对应。

      秦玥叫他小应。

      屠成看她一眼,继续说:“那次在安诏医院威胁你的就是他,不过他已经失踪了好几个月,警方还在全力抓捕。”

      苏井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车里忽地安静下来。

      她突然又问:“有江回的照片吗?”

      “……”静了一秒,屠成才回:“有,回去找给你。”

      “嗯。”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高速收费站,聊天也适时停下,后半程时间里苏井都在半寐。

      那天晚上苏井终于见到了江回长什么样子,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说实话,那人单从照片上看长得跟她一点都不像。

      苏井盯着电脑屏幕看了足足有一分多钟,最后得出结论,他们都是瞎子。

      “他们都说我跟他很像,”她仰头问屠成,“像吗?”

      “不像。”

      苏井点头:“确实不像。”

      那天过后,苏井生活再次回归平静,与之前不同的是她不用早起上班了。之前她不想早起上班,现在真不用早起上班了,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

      每天除了吃饭玩手机就是睡觉,唯一的运动就是晚饭后和屠成下去散步。

      五天后,姜雪终于忙完。苏井迫不及待地空着手去她家里看两只猫,顺便蹭顿饭。当然两人都不会做饭,最后只能是点外卖。

      姜雪在家里等她,时不时发几张两只猫的照片逗她,不多时两人便在手机里聊得火热。姜雪住的那地离地铁有一公里远左右,下地铁后苏井跟着导航走,大概走了十多分钟,终于看到了小区大门。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原以为自己那里新装修后的大门已经很不错了,可跟姜雪这里相比……

      压根就没有可比性!

      一番登记后,苏井跟着沿途指示牌寻找姜雪住的那栋楼,边走苏井边感慨,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姜雪之前住的小区楼层很高,而且楼下就有一个幼儿园,苏井每次在她那里留宿,早上都会被幼儿园的音乐声吵醒。不像这里,每户都是独幢小别野,隔音效果直接拉满。

      “你那边的房子租出去了?”苏井敲字问。

      姜雪回的很快:“没,卖了。”

      苏井不禁停下脚步,还真是不嫌麻烦。

      她不免想,租出去多好,还能每个月收租金。

      她也曾幻想过自己是一个包租婆该有多好,那样就不用上班了。

      聊天界面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苏井放下手机继续走路。没一会儿,提示音响起:“到哪了?外卖都到了,你小子还不见人影。”

      苏井勾起唇角,说:“快了,两分钟。”

      消息刚发出去,屠成的电话就进来了。

      “喂……”

      那头声音传来:“到了吗?”

      苏井声音轻快:“快到姜雪楼下啦。”

      “嗯,吃完饭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屠成说这话的时候周围不同于前几日吵闹,略带磁性的嗓音顺着电流清晰地传进苏井耳朵里,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电地漏跳了一拍,连头皮都麻了一瞬,她压着嗓子“嗯”了一声。

      偏巧这时候苏井看见了早已等在楼下拎着外卖的姜雪,她对屠成说:“我看到姜雪了,你也快去吃饭吧,拜拜。”

      麻溜挂断电话,她也正好走到姜雪跟前。姜雪穿着宽松家居服,没化妆的脸上眼底一片乌青,头发是刚睡醒的凌乱。

      苏井问:“你这是熬了一晚上?”

      姜雪随手按下电梯,眯着眼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哈……嗯。”

      “……”苏井无奈,“悠着点吧……”

      姜雪睡眼惺忪,懒倚在电梯墙上没有接话。

      或许是太久没见到苏井的缘故,两只猫没像之前一样围在苏井身边喵喵叫,而是躲到猫爬架上去隔着“安全距离”静静观察。

      说不难过肯定是假的,只是苏井心里知道现在还不是把猫带回去的最佳时候。她站在原地故作悲伤道:“变了,变了,他们以前可爱过来蹭我的……呜呜。”

      姜雪从厨房拿出碗筷,嗤笑一声:“不知道什么是有奶便是娘嘛。”

      苏井啧啧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伤心。”

      姜雪懒得理她:“过来吃饭!”

      吃完饭,姜雪状似无意地问:“你真不带他们回去?”

      “不了,”苏井摇头,努力扬起一个笑脸,笑说:“你比我照顾得好,他们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亲生孩子啦!”

      姜雪脸色沉下来,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眼里是苏井可以看懂的生气和心疼。

      苏井虚笑道:“别这样看我。”

      姜雪表情认真道:“我不管他们之间有怎样的深仇大恨,也不管这其中的理由有多冠冕堂皇,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既然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就不要再牵扯进去了,普普通通地过以前那种平静的日子不行吗?为什么非得要掺和进去,那不是我们这种人……”

      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她跟苏井二十几年的交情,要是还看不出她打的是什么心思,那她也就不用叫姜雪了。

      “别说了,”苏井打断,举手保证道:“别说了,我跟你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保护好自己。”

      现在这种局面,就算她想独善其身,也是不可能的了。

      有些事情早在故事最开始就已经写好了结局。

      姜雪哽住,沉着脸好半响才说:“记住你的话,我已经在开始看养老院了。”

      苏井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好,放心。”

      她们心照不宣。

      苏井已经想好,这件事结束她就重新找份工作,赚好多好多的钱,然后带屠成去见他没有见过的风景,入目皆有她的不同风景。

      那天晚上在回去的路上,百无聊赖的苏井突然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放假,我想去看看石白。”

      屠成车开得很慢,偏头看她一眼,稍加思索后说:“后天。”

      苏井按下一些车窗,晚风丝丝缕缕拂面而来,不冷不热正正好。

      “好,那我们后天去安诏吧。”她说。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是少有的亮晶,似乎连今晚的风都为之倾倒,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在颇具凌乱美的发丝间摇曳生姿,刻骨铭心。

      屠成被这一幕晃花了眼,匆忙转眼,下一秒鼻尖却嗅到了丝缕馨香。是被风带过来的。

      “好。”他语气寻常。

      那晚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他开了一个半小时。

      四月,广州厚云蔽日,隐有炎夏之势;安诏白驹高悬,却不见多少暖意。

      飞机临降落前,屠成从行李箱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冲锋衣让苏井穿上,周围的人看见立时醍醐加衣。

      这次来他们没有告诉刘崇华。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休息一晚后,翌日一早他们便打车前往灵泽山。

      司机见两人是从酒店出来,猜测他们是过来旅游的情侣,憋了一路,在快到地方时还是没忍住说:“这边没什么好玩的,怎么不去古城那边玩,那边好玩些!”

      “去看朋友。”苏井礼貌答道。

      司机眉毛一挑,眼睛不由自主往后视镜上瞥了一眼,却没再搭话。

      苏井跟屠成对视一眼。

      几秒后,苏井忽然懂了司机的突然沉默。

      他以为他们是来祭奠的!

      不怪司机多想,因为这边实在是偏僻,公路两旁一座座连绵的墓山,再加上苏井刚刚那一句,叫人想不往这边想都难。

      远远的苏井就看见了一座座积雪未消的山顶,雪顶与云线相接,在日光的映照下浑然一体,只消一眼,便能让人铭刻心底。

      从前跟苏井打过两次照面的大槐树现在瘦得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只静静地坐在哪儿,便能让人漫漶出种种可能。苏井立于树下,鼻尖冻得通红。

      “屠成,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屠成大手覆上她的背,苏井莫名觉得心安一些。

      他说:“不要怕。”

      上山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换做以前苏井还能一口气爬上去,现在嘛,只能爬一段休息一会,然后再爬。

      屠成一只手搀扶着她,一只手拿着苏井脱下来的大衣。他提出背,被苏井拒绝了。

      苏井并不是想证明自己什么,她知道屠成身上也有伤,她想跟屠成并肩走,而不是在他的伤口上做一个无辜之人。

      山顶积雪,半山腰的竹林却长得格外茂密,郁郁葱葱的,竟比苏井前两次来的时候还要绿莹。继续走,那片莲池却没跟竹林一样。相反的,莲池一派凋零落败,像是许久许久没有人打理,已经看不出先前模样。

      苏井不无遗憾地收回目光,说:“之前说陪她看花开的,结果拖沓了这么久,花也没了。”

      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甚至比刚才还要强烈。

      “走吧。”

      她想赶紧见到石白。

      熟悉的大门,熟悉的身影,却不是她心中所念的那人。

      莫姨一袭黑衣从容立于门前,那双融了太多太多岁月的眼睛如同一轴浓渲淡然的画卷,徐徐展开。

      犹记得前人曾说,老人的眼睛里有一本冗长沉淀的书,无需开口,有心人只消看一眼,就会读到一本经过岁月打磨雕刻过的故事。

      看者由心,体会万千。

      苏井终于明白那股不知名的不安源于何处,因为从始至终石白都没有出现过。

      换做以前,她在山下时就会见到石白。

      莫姨的声音桑衰无际:“你们来了。”

      苏井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声音不觉间变得单薄了许多,问道:“莫姨,阿竹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多希望莫姨可以一如往常一样地说一句人就在里面。要说之前种种痕迹只是悬在她脖子上的一把锋利森冷的刀,那接下来莫姨说的话便如致使刀锋落下的那句——行刑。手起刀落,自此天人永隔。

      “……阿竹说,”莫姨顿了一下,从宽大的袖口里拿出一个信封,缓缓开口:“说,你若来,便将此信交予你,待你看完信后,便下山去,以后不要再来。”

      苏井瞳孔微微缩紧,死死盯着莫姨手中的那封信,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一下就红了眼睛。

      她想说些什么,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嗓子像是生吞了一把粗盐一样难受。

      怎么会这样呢?

      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呢?

      刺骨的寒风在耳边呼啸,脚下僵硬的水泥路向上生出尖锐的冰锥,苏井第一次这么切身地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从脚冷到头。

      身旁的屠成接过那封信,对莫姨道了声抱歉。

      莫姨淡淡摇头,转身离开。

      今时今日,她又能跟谁道一声抱歉呢?

      回首半生,谁又能不欠一句抱歉与忏悔,满身坦然。

      苏井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嘴唇微微颤抖着,手像是终于接收到命令一般,颤悠悠地抬至半空,不正常地抖个不停。

      她像是又回到了那天,漫天的大雪,命运再次混沌。石白抱着她,只是这次心口血洞的人换成了石白。她无措又恐惧地按着血泊泊的地方,颤抖地喊着石白的名字。

      石白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朝苏井虚弱地笑了一下,像是在安慰她。

      “别哭,活下去,别放弃自己,还有人……”

      苏井想说你别说了,你活着,你那么厉害,你救救你。可她现在难受地一直在哭,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出来,接着她听见石白说:“还有人在等你。”

      石白说完最后一句,那双极为好看剔透的一双眸子第一次在苏井面前失去光彩,缓缓阖上。

      命运兜兜转转,终究是叫一切又回到了它原本应该发生的模样。

      苏井哭到崩溃:“石白!”

      屠成圈住她,把她牢牢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苏井,苏井,你看看我,看着我……”

      “屠成!”苏井终于绝望地哭喊:“我梦见她了,我……我怎么不早点想起来,我应该早点来的!”

      “我该早点来的!”

      这一切都不是突然发生的,早在很久之前就有迹可循,可是那时的她没有注意,又或是根本没有去在意。

      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屠成抬起手腕,屈起手指擦了擦停留在苏井脸上的泪珠。

      他当着苏井的面打开了那封信,寥寥数语,如重千钧。

      内容简短:别哭,活下去,别放弃自己,一直有人在等你。

      后山竹林,莫姨不知何时站在了莫山的背后,用她那双浑浊的眼睛一脸平静地望着莫山身旁的那片竹林。

      风把竹林吹得哗啦作响,莫山转身,身形高大却过分单薄,面色如纸,看起来像是大病一场伤了根本的样子。

      他问:“你说……阿竹给她写了什么?”

      “斯人已逝,幽思长存;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莫姨抬手接过一叶翩翩而坠的竹叶,掌心一翻,竹叶悄然落地,“应当是让她活下去罢。”

      “活下去。”莫山重复一遍,忽地讥笑出声:“谁又能让她活下去呢。”

      莫姨摇摇头,“这句话,又何尝不是阿竹留给你的。”

      莫山的眼神陡然黯淡下去,姿态蓦然恓弱:“莫姨,我好想她,好想……”

      他声音沙哑的又重复了一遍:“我好想她,好想,阿竹……”

      莫姨无可奈何,只能沉沉地叹气。

      喧闹竹山林,穿流的风,更迭的禽,变幻的云,逝去的人……

      生不生,人不人。

      被留下的人注定难捱。

      莫姨慢慢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她抬起满布风霜的面容缓缓看天。光线沿着竹叶碎隙间投下,明灭斑驳间,阳光里好似藏伏着凄恸,照得人发抖。

      竹林下的老者双手合十,对虚暝虔以敬畏。

      他会去找阿竹的,一定会。

      生命的意义在于生命□□本身,爱恨嗔痴,不过点缀韶华。
      安诏不似广州,她四季分明。春时缠绵,夏时热烈,秋时熨帖,冬时絮纷,四时流转,生生不息。

      但要问苏井对安诏的印象,那便只剩下一个“冷”字。

      当晚回到酒店后,苏井就发起了高烧。

      梦里往事红尘仿若走马灯一般纷纷重现。管生不管养的父母,偏心却又操心的奶奶,日复一日的索然无味的生活以及生命尽头偶然闯入的竹林。

      行李箱滚动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动静并不好听,无端惊鸟,扰了一方清静。苏井意识到这点,停下脚步,正在她纠结要不要拎着行李箱下山时,莫姨匆匆赶来。

      莫姨简明扼要——石白出事了。

      她抛下行李箱一路狂奔,从半山腰到山顶,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又像是南柯一梦般短暂,转眼间她就到了山顶。

      石白于一片诡谲血泊中两眼无神地望着她,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脸色兀地大变,冲她这个突然闯入者大喊:“快走,别过来!”

      人这一生要做太多太多的选择,选择的结果有的好,有的坏,还有的不好不坏,虽说造不成多大的危害,可也没有半分欢愉。苏井这辈子做了太多太多无可奈何的选择,可选择后的结果她都全部咽了下去,由最初的艰难到后面的麻木,她都接受了。

      明明她都接受了,可为什么在看到石白麻木顺从死亡时,她的心里却是那么不甘。于是她像是要冲破某种枷锁般,拼了命的冲过去,想要拉起瘫坐在雪地里的人,告诉她不要认命,不要认命!

      “她”一步一步踏进那个未知的领域,脚下踩曳出一长串脚印,无声无息间,无暇雪印下渗出一股股血流。血流不消片刻便将脚印侵蚀成了一条酷似红毯的小路,猩红得刺人眼球。

      “她”抓住了石白的手,她救下了她。

      “她”躺在石白怀中勉力低语,肆虐横扬的风雪好似在那一瞬静了下来,阒静间,“她”像是释怀,又像是有所遗憾,只听她说:“别哭啊,活下去,别放弃自己,一直有人……在等你。”

      梦境与现实,漫漫晷景里,一块又一块地碎片随处散落,前世今生统统概括其中。苏井置身其中,由第三视角看完了她那短暂的一生,四字概括——常鳞凡介。

      当命运轨轮再次启动,然她再次被一双无形的手蒙着眼睛推着往前走时,变故出现了。惟那年高铁重逢,此后便是另一条与之完全不相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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