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石边云

62、第62章

　　周一苏井又请了一天假，带着小孩跟刘宜见面，刘宜带着他们去了一家私立幼儿园办理入学手续。

　　说到刘宜的身份，还是苏井先猜出来的。

　　苏井记性向来不好，却在见过刘湘以后，她总觉得刘湘有些眼熟，好像自己在哪见过？

　　当天晚上临睡前，她忽然想起医院里面让自己叫姨的那位医生。

　　这一想可不得了。

　　就那么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在医院跟医生相处的那些片段，一帧帧模糊又清晰地在苏井脑子里重新播放了一遍。

　　之前那些她觉得奇怪的地方，也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那个医生对她那么温柔，为什么一个医生一上来就让她叫她姨，为什么连出院医生会跟屠成嘱咐那些话。她住过院，自然知道寻常医生对待患者是什么样子的。

　　为这事苏井把屠成赶回对面房子住了两天。

　　得亏刘宜是个好脾气的，换做多心的指不定怎么想她！

　　苏井不了解入学那些程序，于是全程默默跟在刘宜后面。

　　她在心里估算着，早上七点起床，七点半出发送小孩来幼儿园，然后再去公司，刚好来得及。

　　一路介绍，园长带他们穿过走廊，来到最旁边的办公室里，里面五六个老师，只是看起来都很忙，看见园长来了也只是点头眼神示意，然后接着忙自己的事。

　　园长带她们来到最里面一个办公桌前，窗户大开，树荫里散落的光斑斜洒了大半个桌面。

　　苏井一眼便被此景吸引住。

　　她忽地想起读书那会儿，靠窗坐时也如这般，光斑洒半桌。

　　这般想着，她不由得往桌上多看了几眼。

　　桌面很干净，除了电脑和鼠标就没别的了，看起来像是没有主人一般。

　　“嗯？人呢？”

　　旁边那个短发女老师回道：“去洗手间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正说着，人就回来了。

　　“园长。”

　　苏井闻声转头。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她们居然在这里遇见了。

　　——前两天她在电动车店里不小心撞到的那位美女。

　　苏井与她隔空相视一笑，社交式客套的笑容，这让苏井一下不确定对方想起她没。

　　园长给她们介绍：“这位是夏老师，南南的班主任。”

　　又是一套客气寒暄后，苏井加上了杨白南班主任的微信。

　　头像是一束黄玫瑰。

　　苏井默念着刚刚得知的名字。

　　夏隐，夏隐。

　　人好看，名字也好听。

　　晚上吃完饭，刘宜开车送她们回去。

　　小区门口，刘宜跟苏井先下车，杨白南呆在车里等她们。

　　刘宜一如在医院时那般，声音温柔：“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一个人带着小孩，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小姨说，不要怕麻烦小姨，小姨巴不得呢，可以经常见到苏苏。”

　　都说从小吃苦吃多了的人长大后，耳根子最受不了的不是别人的恶言相向，而是别人猝不及防的温暖善意。

　　苏井几乎是有些狼狈地错开视线，很快意识到这样不好，不礼貌，于是她又很快将目光与人对上去。

　　“嗯。”

　　苏井好像面对长辈时就说不出话，那些想安慰人说自己没事的话在嘴里千转百回就是说不出，只会笨拙地点头。

　　晚上临睡前，苏井莫名又想起刘宜在小区门口跟她说话的场景。

　　细枝末节她记不清了，只有“小姨”两字牢牢占据中心，久久不散。

　　一周过得很快。周五下午六点，苏井骑着小电动去接杨白南。今天有点事耽搁了一会儿，估计她又是最后一个去孩子放学的。

　　一路上她开得极其小心，眼观八路，耳听四方，生怕出点什么事。

　　不怪她如此小心，从今天早上起床开始，她眼皮就一直在跳，直觉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一整天都提心吊胆。

　　她下班晚，再加上开车过去又开得慢，到幼儿园时街上的路灯都悄无声息地亮起了。

　　十字路口右拐，苏井远远看着幼儿园门口站着两人，一大一小，除了杨白南跟夏隐也不会有别人了。

　　这几天苏井几乎都是最后一个来接孩子的，因此夏隐也陪着孩子在门口等她来。

　　停下车，苏井匆匆从车上下来，嘴里已经开始不停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因为自己，害得人家也不能准点下班。

　　“南南。”苏井先叫了一声南南，接着跟陪小孩一起等她的夏老师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是麻烦您了。我下次一定准时赶到，真是不好意思。”

　　夏隐一如既往地说着没事，本职工作。

　　苏井想着都这个点了，夏老师肯定也还没吃饭，再加上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害人家加班，于是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夏老师吃饭了吗？要不一起去吃个饭吧。”

　　其实苏井没想夏隐会答应，本就是一句客套话。

　　但令人没想到是，夏隐答应了。

　　“好。”夏隐说，“那边有家猪脚饭味道还行，去哪吃？”

　　她表情淡淡的，精致的五官又让人觉得她合该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般，对世俗好似都没有什么欲望。

　　但是，美女居然同意了！

　　“哦，好，那走吧。”苏井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有些怔愣。旋即摘下头上的安全头盔挂在车头，牵着杨白南跟着夏隐走。

　　隆□□脚饭。

　　就是寻常的招牌，苏井想着能有多好吃，结果一进去就被里面的场景惊住。

　　大大小小十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苏井心想，不愧是夏隐推荐的，生意这么好。

　　事实证明这家店的味道是真不错，连一向胃口小小的杨白南都将碗里的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结账的时候夏隐没有跟苏井抢，而是在出了店后认真跟苏井说了一声谢谢。

　　苏井心里更喜这位漂亮的夏老师了。

　　不仅人漂亮，性格也好。

　　就是……总觉得她好像有些不开心。

　　她表面上看着是温温柔柔，对谁都是一副很有耐心，说话也是不疾不徐，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很好的相与的人。但是这几天接触下来，她总能不经意地从对方眼睛里感到一种空洞破漏的陷力。

　　苏井也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毕竟像夏老师这般好的人，身上不应该有那种负面消极的影子。

　　她想问，想劝，却又说不口。以她们之间的相识程度，这样实在过线唐突。

　　回去路上，苏井像往常一样问：“南南今天在学校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跟舅妈分享一下呀！”

　　杨白南沉吟须臾，嗯一声：“我今天获得了一朵小红花，在作业本上。”

　　苏井“哇”一声，“小红花耶，南南真厉害。还有吗？”

　　“今天我同桌带了一只小仓鼠来学校，吓哭了几个胆小的同学。”说到这杨白南停了下，继续说：“我没有哭，我不觉得小仓鼠有哪里吓人。”

　　苏井笑了，“南南真勇敢，舅妈也不怕小仓鼠。”

　　杨白南两只手揪着苏井衣角，半晌也学着苏井说：“那舅妈也很厉害。”

　　苏井笑了一声，继而哼起她自己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歌，心情十分愉悦。

　　晚上十点，出差一星期的姜雪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22寸的行李箱上还挂着一个跟箱子差不多大的乐高玩具。

　　姜雪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跟小朋友来了一场非常正式热情的打招呼。杨白南已经跟她视频了好几天，这样一来，整的像网友见面似的。

　　杨白南不好意思地说：“谢谢雪姨。我还没有准备礼物，明天补给您可以吗？”

　　姜雪弯下腰，伸出小拇指，饶有兴致地说：“可以呀，那我们拉钩。”

　　杨白南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他伸出小拇指跟姜雪拉钩。心叹她和舅妈不愧是好姐妹，算了，谁让她是舅妈好姐妹呢，还是陪她玩儿吧。

　　苏井洗完澡出来看见一大一小温馨相处的画面，姜雪在沙发上敲电脑，杨白南在地毯上拼乐高。

　　她叫姜雪去洗澡，故意道：“你一身汗，别熏着我们南南。南南是吧，喔？”

　　姜雪回怼的话就在嘴边，顾及着小孩，硬生生憋住了。唰地起身，凑到苏井身边，恶狠狠地说：“来来来，看看能不能熏死你。”

　　苏井笑着往房间里躲，嘴上还在不停挑衅。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人闹着闹着便围着小小的杨白南打转。

　　杨白南张开双臂护着他好不容易搭了一半的玩具，叹息一声，开始劝人。

　　“雪姨快去洗澡吧，等会该睡觉了。舅妈，你洗了澡，别跑。”

　　姜雪这才停下追逐，抱臂冲苏井轻扬着下巴。

　　“哼。”

　　眼高于顶的一声哼，将姜雪此时心里的心理展现的淋淋尽致。

　　哼完姜雪去找衣服洗澡，留下还在嚣张狂笑的苏井和总算能安静玩玩具的杨白南在客厅。

　　苏井头上裹着干发帽，拿起沙发上的平板开始追剧。

　　一切都是那么和谐，直到杨白南从小房间里拿出两瓶牛奶。

　　苏井是没想到，南南小小年纪竟然就受屠成的毒害思想那么深！

　　真是一天不带落的让她喝牛奶。

　　苏井对着屠成还能撒娇推拒一番，对着小孩她就只能硬着头发接过牛奶认命地喝完。

　　喝完后，苏井将空瓶子拍了个照发给屠成，并附上两个搞怪的表情包。

　　又是完成任务的一天！

　　等姜雪洗完澡出来，小孩也困得实在撑不住了，眼皮都在打架。

　　苏井躺在小孩身边，很快就把小孩哄睡着了。

　　她看着小孩恬静的睡颜，又忍不住想起屠成。

　　想他现在在干什么，这几天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最重要的是身上有没有再添新伤。

　　想到这，苏井一天都在极力压抑的情绪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她的四肢百骸瞬间被那些不安的酸涩咸苦通通泅透，负面情绪在那一刻达到顶峰。

　　她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眼睛干涩。

　　九天，却像是过了九个月。

　　而屠成也从六天前开始就没了音讯。

　　姜雪从阳台进来，径直走到梳妆台前护肤，没有发现苏井的异样，她只发现小孩好像睡着了。

　　“南南睡着了？”她小声问。

　　苏井坐起身，闷闷地“嗯”了声，脸上是一种接近麻木的安静。

　　姜雪闭眼在脸上轻轻拍打着精华液。

　　苏井眨眨眼，眼睛干涩，眼角却是湿润。

　　她悄无声息下床来到阳台。

　　现在连晚上的风都裹挟着热气。

　　一边的洗衣机还在运转，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苏井听着听着，原本就低沉的心情又添上了一分烦躁。

　　“呼——”

　　这也不知道是她第几声叹气。

　　“怎么了？”姜雪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还顺带关上了阳台门。

　　“怎么了？”她又问一遍。

　　苏井扭头，扯扯嘴角却不知该怎么说。

　　姜雪抿了一下唇，大概也猜到了是为什么。她哄着，“放宽心，我们得相信人民警察，放心吧，肯定不会有事的。”

　　苏井无声地点点头。

　　安静一会儿，苏井说：“你先进去吧。衣服快洗好了，我挂完衣服就进去。”

　　姜雪没再劝她，留下一句“你快点，外面热”就进了屋。

　　第二天傍晚，等太阳差不多下山了，她们才带着小孩出门。

　　姜雪没开自己的车，而是开了苏井那辆粉色吉普。

　　照片跟实体还是有些出入的，粉色在照片上看起来不免有些落俗，肉眼看去却是很惊艳，不落俗的粉色。

　　姜雪绕着车转了好几圈，啧啧啧的声音就没停过。

　　“啧啧啧，他开的那辆车撑死也就十五万出头。”姜雪手指点点车头，“你这辆，最低不少于这个数。”

　　说着，手在苏井面前比划了个手势。

　　“好了你，南南还在车上等着呢。”苏井一只手放在车门上，“喜欢你就拿去开，反正我现在还没证，想开也开不了。”

　　姜雪摇头拒绝：“哎别，我这天天跑来跑去的，万一把你这车刮着碰着了，我可没钱去修。”

　　说着走到驾驶位那边。

　　“……”

　　苏井忍住想揍她的冲动，毕竟她现在还有一位小帮手，一打二，苏井打不过。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就见杨白南扒在另一边窗户上跟姜雪说话。

　　两人相处也没多久，一天都不到，杨白南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往日她也没见小孩有这么多话呀？

　　姜雪跟苏井不一样，姜雪每天跟不同的牛鬼蛇神打交道，嘴皮子功夫那是一等一的好。就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的时间，她就把杨白南唬的一愣一愣的。

　　苏井作为一个目睹全程的目击证人，她毫不犹豫的相信，如果姜·唬小孩·雪进了传销，第一个发展的下线就是杨·单纯·白南。

　　因为她都不用说了解释为什么，小孩就会坚信不疑地过去。

　　至于原因，苏井到现在还不能接受。

　　中午那会儿，姜雪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段视频，杨白南看完后就对姜雪无条件信任了。

　　她听着像是光头强的声音，但又不太像，苏井凑过去，姜雪神神秘秘就是不给看。两人打闹起来，眼看着苏井就要夺下手机，关键时候姜雪叫来杨白南加入战局，局势立马发生转变，苏井瞬间被两人联手压在沙发上。

　　姜雪压住她，杨白南拿着手机眼睁睁看着姜雪压住他舅妈。

　　昨天还站中立的人，今天就倒戈一方了。

　　就因为一个视频!?

　　苏井被姜雪挠痒痒，眼泪都笑了出来，最后只能求饶，灰溜溜趴在沙发上给姜雪捶腿。

　　后面苏井看到是什么视频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视频的主角是光头强，不过内容却是另一部动漫的剧情，也不知姜雪是从哪找出来的，这种视频换做再大一点的孩子一眼就可以认出是合成的，但是对于杨白南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来说，那是一套一个准。

　　效果斐然，小孩现在对她比对苏井还要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