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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41章 ...

  •   医者能医身,却不能医心。苏井除了身体上的,更大的是心病。她将自己困囿于方寸之地,任由洪流一点点淹没吞噬内心最后一块喘息之地,最后的结局也是浅而易见。

      苏井窒息地低下头,不敢跟石白对视。

      她自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连秦玥都未曾察觉半分。

      压抑的气氛在空旷亮丽的大厅弥漫,良久,石白不忍这样匆匆逼她做决定,先开口道:“决定权在你,我朋友不多,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

      苏井已经没有力气去想石白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了,终年隐疾在漫长的岁月中久藏,久到……她都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陡然之间她不可能全盘托出,只能习惯性地用沉默来应对。

      见苏井吃的也差不多了,石白盛了一碗鸡汤递给苏井,苏井看见赶紧伸手接住道谢。

      石白站起身:“你先喝,我去楼上拿件衣服。”

      苏井求之不得,马上点头应道。她正想找个借口去竹楼,她现在看见石白就不受控制地想起屠成,要是屠成知道了她的病,她不敢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愿去想,就这样吧,算是她偷来的最后一点美好时间。

      石白很快从楼上下来,旁边的莫山心情很愉悦。至于为什么,苏井猜也猜得出来,估计是她这个大型灯泡终于要走了。

      石白将搂在怀里的毛绒外套递给苏井,说:“穿着吧,山上晚上温度很低。”

      苏井说了一声“谢谢”,接过外套穿上。

      山上一般昼夜温差很大,这个苏井之前在九嶷山时体会过,酷暑的时节,山下晚上不开空调压根睡不着,山上却是要盖棉被的程度。

      不出意外,路上的寒风一吹,苏井抬手碰上鼻尖,触感跟冰块儿差不多,她知道自己的鼻子这会儿肯定红了。

      苏井不喜欢冬天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以前没钱买厚棉衣厚裤子,一到冬天她就会很难捱。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一冷她的鼻子就会通红,乍一看很像马戏团里面小丑的夸张红鼻子。

      听着石白时不时发出的低咳,苏井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看着前面不远的竹屋对石白担心地说:“就送到这里吧,你赶紧回去吧。”

      苏井很奇怪,明明这么大的风,为什么石白身上的小铃铛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过此时明显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石白感受到手上的炽热,知道莫山有点生气了,自己的身体一直是他的逆鳞。

      “嗯,竹屋很安全,你放心睡。”

      苏井点头,和着凌冽的风声开口:“好,你们赶紧回去吧,外面风大。”

      之后双方没有再过多道别,利落地转身各自离开。

      竹屋外的橘黄色暖光铺在石子小路上,引着苏井一步步走向竹屋。苏井望着近在咫尺的木门神情有些茫然,明天警察就会上来,坏人也终将伏法,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将尘埃落定。但不知为何,苏井却觉得自己此刻没有丝毫的轻松和开心。

      在她出神间隔壁的门突然打开,苏井被吓了一跳,手疾眼快地想躲进屋里。

      “苏井……”

      这还是宁乐第一次叫出苏井的名字,苏井身体下意识一顿,反应过来这是宁乐的声音。她立马转身戒备地盯着宁乐,整个人隐入屋内,露出半个头在外面。

      见状,宁乐觉得有些好笑。

      “那么害怕做什么,周围都是你们的人。”说着故作害怕的样子往四周张望,“该害怕的不应该是我吗?”

      不知是不是宁乐的耍宝起到了作用,苏井觉得刚刚的紧张氛围顷刻间荡然无存。她有些不解的看着宁乐接下来的动作。

      借着灯光和月色,原本靠在门边的人身子下滑,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避开肩膀上的伤口靠坐在门口,两只手互相交错插进厚重的袖子里,像一个暮色沉沉的老人。

      要不是条件有限,宁乐此时挺想来支烟的。

      “……你这是?”

      “赏月。”

      宁乐抬头看着满月,笑着说:“听村里的老人说,每一个圆月,逝去之人都会回来看看。”

      苏井有些无语,恰好这时一阵寒风刮过,苏井打了一个寒战,随后胳膊上就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你慢慢赏,我先进去了。”

      回到房间反锁上房门的苏井卸下一口气,无力往床上一躺,那一轮圆月莫名占据脑海,弄得她有些烦躁。

      ——两分钟后。

      苏井认命般睁开眼,叹了一口气起身下床。

      对于苏井的再一次出现,宁乐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是瞥了她一眼说了一句“来了”,就继续看向天上的银光湖般的圆月。

      苏井小声地“嗯”了一声,坐在刚刚随手从屋内拿出来的小马扎上——看月亮。

      山上的风在这时弱了下来,白日里的各种鸟鸣也神奇般的销声匿迹,苏井不合时宜地想:“都去看月亮了吧。”

      “你知道为什么秦玥姐为什么那么护着你吗?”

      宁乐忽然出声,直接在苏井心里激起千层浪。

      “为什么?”

      苏井有很多话想问,又觉得有些苍白无力,所以到嘴边又停了下来,千言万语最后汇聚成三个字,为什么,这一切的一切她既是局中人,又是局外人。

      宁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浓重的思念和哀恸。

      “因为你很像一个人,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了。”

      结合之前秦玥跟她说的故事,苏井不太自信地确认:“女……女的?”

      闻言,宁乐笑出了声,伤口有些拉扯,手终于从袖子里抽出按着伤处。

      “哈哈哈……咳咳咳……男的。”宁乐抹了一把眼角笑出的泪,又将手塞回袖子里。

      “……”

      苏井眼睛瞪大,满脸问号。男的!你居然说我长得像一个男的?

      “没有说长相。”宁乐说,“两个人之间的相似,有很多种,不仅仅是长相,很多时候都是性格,神态还有……”

      苏井有种不好的预感:“他……”

      宁乐一怔,刚刚淡然的神情忽然暗淡下来,盛满月光的眼睛里折射出苏井一眼就可以看出的情绪——悲伤。

      “死了。”

      轻飘飘两个字,其中的重量只能说出来的那个人知道。

      苏井想起秦玥曾经说的那个故事,看来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苏井看向那轮银光,心中感慨万千,这些天的经历让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产生了几分别样的情愫,是因为他们很“像”吗?苏井想,可能吧。

      这时宁乐忽然开口:“他叫江回,别忘了。”

      “江回?”

      苏井喃喃自语。

      苏井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忽地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全身紧绷,眼睛死死盯着他身后的那扇门:“你们要干嘛?我为什么要记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的名字,你的朋友你自己记,人要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宁乐全程微笑着看着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苏井知道他这是在透过她在想那个叫江回的人。这种眼神让她很不舒服,有一种临终托孤的压迫感。

      苏井有些崩溃的想:这都是什么人呐,我可是被他们绑架来的哎!居然对我托孤!

      “呵呵……”宁乐笑着,可苏井看着觉得他应该在哭,在心里。

      “回去睡觉吧。”

      苏井放在口袋里的手一紧,没有回应。

      她的直觉让她再看一眼。

      良久,定格时间的弦被拨动,直至眼前的一幕被深深烙印,苏井默默起身回去。

      山间的风骤起,宁乐忽然低咳起来,整个人蜷缩作一团。

      月光下的人啊,总是思念无声。

      ——

      翌日一早,苏井昏昏沉沉推开竹门的瞬间昨晚上的记忆扑面而来,她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往隔壁看了过去,房门紧闭。

      是还没睡醒?还是……

      苏井有些不敢确定,几分钟后在黑衣人来的时候,她第一次问了一句:“他们还在里面吗?”

      黑衣人的回答让苏井心里一惊,他们昨天晚上就走了!

      是在她睡着之后就走了吗?

      苏井心情复杂的洗漱完,就跟着黑衣人去找石白。刚踏进门口的时候苏井就闻到一阵香气,入眼看去,石白正好端着一碗粉迎面走来。

      苏井伸手拉开前面的椅子,接过石白手上的那碗粉。

      “早啊,谢谢。”

      石白:“早,昨晚睡得好吗?”

      苏井夹起一片青菜叶子:“嗯,对了,我隔壁那两个人昨天晚上走了。”

      石白没有意外,淡淡地说:“嗯。”

      顶着苏井紧追不舍地目光,石白推了推桌上那碗红彤彤的辣酱,缓缓道:“腿长在他们自己身上,走那条路,干那件事,这些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谢谢。”

      苏井有些羞愧地往碗里加辣酱,昨天晚上她隐隐有了猜测,只是因为害怕选择了回避,她不是警察,她没有勇气和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能力义无反顾地去拦下他们。

      吃完饭苏井来到门前的秋千上神情懒散地看山上的风景,石白从里面出来,手上多了一件浅黄色针织外套。

      “今天有点冷,添件外套吧。”

      苏井笑着穿上,“谢谢,这几天麻烦你了,你什么时候去广州玩?到时候我带你去玩。”

      石白温柔地摇摇头:“这里很好。”

      苏井愣了愣,想起这短短两天自己看见的,豁然一笑。

      的确,这里很好,要不是时机不对,她也想永远呆在这里。

      两人并排坐在秋千上,山上磅礴大气的景色静滞久了难免乏味,偶尔几只迷路的鸟闯入,便增添了几分趣味。

      “我们之前认识吗?”苏井忽然问道,“你给了我一种,我们好像认识很多年的感觉。”

      对方不回反问:“你相信因果循坏,前世今生吗?”

      苏井凝眉,半晌回道:“我信因果循坏,但……”

      石白:“为何只信前者?”

      “……”

      苏井不知道从何说起,她从很久之前就不信这些了。刚刚未经大脑思考说出的话,其实她两个都不信。这世上有太多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从出生起便一无所有、还有那些不分昼夜为一日三餐疲于拼命的人,他们上辈子又是造了什么孽呢?这辈子要过得如此不尽人意。这玩意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信徒说到底本质上还是赌徒,她不想赌,即便真的有,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分别呢。只是现在对她说这话的是石白,这让苏井不由得认真思考起来。

      这世上真有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吗?

      石白微微一笑,望着竹林说:“万事万物,有果就会有因。你又怎么知道你今天遇到的,不是其穷尽所有……才求来的?”

      苏井不解。

      “时候未到,再晚些吧。”

      苏井欲张嘴追问,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刚刚的问题瞬间被忘得干干净净。

      苏井后来想,如果那天她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是不是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就都可以避免了,可是她也知道,即使她问了,石白说了,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一件都不会少。因为人这一生就如同一部冗长的电视剧,剧里的你是主角同时也是配角,而命运就是这部剧的总导演,它有所有人的剧本,却只让普罗大众即兴发挥。总导演没说停,戏就不能停,你就得接着往下演。

      再次见到屠成,苏井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没有煽情的一眼万年,也没有想象中的痛哭流涕,相反,两人都出奇的平静,简单用力的拥抱后,屠成盯着苏井手腕上的纱布久久没有开口。苏井开玩笑地收回手,安慰屠成已经没事儿了。

      之后苏井拿着久违的手机给姜雪报平安,屠成带着一众警察向莫山了解情况。

      一个小时候后,莫山拉着石白冰凉的手目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下山,直到车尾消失在视野里,石白忽然说:

      “她还是没有看到荷花开。”

      莫山侧头,手中如握珍宝:“我陪你看。”

      石白笑着点点头。

      “好,你陪我。”

      ——

      一直到山下的警局里,苏井还处于一种懵圈的状态,医生检查过后,确定没事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唯一不足的就是犯罪分子跑掉了。

      苏井看着全程沉默的屠成想问他秦玥的情况,但是碍于旁边的警察们,她只能闭嘴。

      多久了?

      苏井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正好十五天,半个月她却好像度过了半辈子一样。

      又是一阵苏井听不懂的寒暄,看着眼前身着一样的人,明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脸,她却觉得心惊胆战。苏井蹙起眉,下一秒又觉得不妥,强迫自己表情放松,只是依旧不敢说话。不知从何时起,她忽然很想逃离这里。

      屠成察觉到她的不自然,找了个借口就把人带进了一间休息室里。

      “苏井,有哪里不舒服吗?”

      屠成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在用哄的语气。

      苏井看了看屠成,摇摇头。

      ……

      良久,屠成单膝着地,暗哑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

      苏井原本低下的头猛的抬起,漆黑的眼珠却找不到焦点,语无伦次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了,你不用道歉。”

      屠成牵起那双裹着纱布的手,大拇指在洁白的纱布上面轻轻摩挲,眉眼间的神情像极了寺庙里虔诚的信徒。说出的话中也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祈祷:“我们回家吧。”

      苏井愣怔一下,心底一阵触动,重复一遍:“回家?”

      屠成坚定地看着她,确认:“嗯,我带你回家。”

      苏井一下红了眼眶,被迫离家的孩子在那一刻仿佛结束了流浪。

      半晌,她声音哽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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