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石边云

38、第38章

　　随着门关上，躺在床上的苏井睁开眼，穿上外套后走到洗手间里。

　　淅淅沥沥的水声停止后，镜子里彻夜未眠的她虽然脸色苍白，却没有一丝困意，脑袋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刚刚经历的事情超出了她活了将近三十年的认知，那个人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她的命来的，要不是秦玥恰巧在给她换药，她可能已经悄无声息地死了。

　　这次是冲着屠成来的吗？很快，苏井否决了这个猜想，这次应该是冲着那个女老大来的。

　　她死在这里，没有人会怀疑凶手另有其人。

　　——

　　秦玥站在江应门口，手刚敲下去门就被打开了。看着江应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猜到了于一在里面。秦玥用眼神安慰江应，抬脚进去。

　　于一站在窗边，刚刚打完电话，收起手机看向秦玥：“你可能走不了了。”

　　闻言，秦玥表情没有变化，在与那个杀手交手的时候她就想到了。声音很淡地“嗯”了一声，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

　　“山庄已经不安全了，现在天色大亮不好走，等天黑你和小应从后山走，山下我安排了人接应。”于一掏出一根细烟含在嘴里。

　　江应一直没有吭声，安静地站在秦玥旁边。

　　啪嗒——

　　于一拉开窗户，走到阳台上，吐出一口白雾。

　　半晌，秦玥站起身走到于一身边。两人的头发在背后被风吹着胡乱地飘，烟味弥漫在两人周围，秦玥被风吹的微微眯着眼，声音被风带着一字不差的传进于一耳朵里，她说：“你打算一直带着苏井这个累赘？”

　　于一将烟夹在手中，目光放在秦玥身上，冷冷地说：“你想放了她。”

　　不是询问，是肯定。

　　“是，如果不是因为她在这里，你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秦玥直视于一，说：“我就说你怎么可能这么蠢，平白让自己陷入这种四面楚歌的境地。原来又是为了你的好弟弟。”

　　于一蹙眉，想让她别说了，只是话在嘴边又说不出口。

　　秦玥满脸失望地看着她，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她从秦玥的眼中看到了浓浓地失望。

　　“你要为了他，把自己这条命也搭进去吗？”秦玥生气地质问：“明明从一开始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你为什么要一条路走到黑啊！于山呢，他怎么还有脸心安理得地离开，让你替他走这一条不归路的！”

　　江应站在屋内，听着秦玥的话拳头捏的死紧。

　　所有人都在大喊着报仇，即使背靠悬崖坠入深渊也无所谓，只有秦玥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试图拉住他们。

　　“够了。”于一怒吼道，立即转过身背对着秦玥。抬起手猛吸一口，试图以此来稳定情绪。

　　秦玥松开不知什么时候握紧的拳，冷静地说：“我把苏井带走，警察就不会再死死盯着你，剩下的那群废物不足为惧，你可以轻而易举地离开这里，配出国的不是于山，而是你。”

　　于一倏地转身，眼睛像一只鹰锐利地盯着秦玥：“那你呢，你知不知道只要你带着那个女人走出这里一步，暗处向你射过来的枪子儿有多少？”

　　秦玥噎住，一时答不上来。

　　江应在两人说话间也来到阳台处，忽然一声低呼，秦玥跟于一下意识朝他看过去。

　　“又有人潜进来了。”

　　秦玥暗道一声不好，紧接着飞快跑出去。

　　于一黑着脸马上掏出手机。

　　江应跟着秦玥后面，怕她一个人打不过。

　　秦玥在门口敲门，嘴上着急大声喊着：“苏井，开门，是我，秦玥。”

　　很快苏井把门打开，秦玥跟江应一进来就把门反锁上。秦玥认真检查房间每个角落，发现没问题后才放下心。

　　苏井见他们那副紧张地样子，不由得一哆嗦：“又来人了？”

　　秦玥拉开窗帘，点点头，“嗯。”

　　苏井得到肯定回答后，就一直跟在秦玥身后，像一个小尾巴。

　　秦玥一转头差点跟苏井撞上，无奈地说：“老实去坐着，我们都在这里你还担心什么？”

　　苏井只好去椅子上坐下，只是眼珠子一直盯着秦玥。

　　秦玥感觉到那股灼热的视线，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对苏井说：“你看会电视，我跟小应去阳台说点事。”

　　说完将手中的遥控器递给苏井，跟江应两人去阳台说事去了。

　　苏井随便放了一部电视，胡乱看着，不知道在看点什么东西。

　　十分钟后，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苏井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跑到阳台的窗户前。

　　咚咚咚——

　　秦玥跟江应同时回头，秦玥拉开窗户，刚欲开口，苏井先说了：“有人敲门。”

　　三人来到房间内，苏井将电视暂停，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传来，刚刚于一已经打电话了，应该是安全的。秦玥想着，走到门边喊：“什么事？”

　　门外的人回道：“于总说让你们赶紧下去，准备走了。”

　　这人的声音秦玥记得，是于一身边的心腹之一。

　　秦玥放下心打开门，说了一句“马上”，就将门合上了。

　　秦玥带上随身的医药箱，三人就坐着电梯下去了。这是苏井第二次来到一楼，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天上云层一片铅灰，沉沉地压在半空，暴雨像是下一秒就要倾泻而下，扰得人心里不安。

　　于一站在大厅等着她们，手上赫然拿着一把手枪。对秦玥说：“计划有变，这次我们只能一起走了。”

　　秦玥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下意识看向苏井，发现苏井神色还是跟刚才一样淡然，好似没有看见于一手里的东西一样。这才放下心说：“走吧。”

　　一行人从酒店暗道走到一片寂静的树林中，连只鸟都没有。苏井跟着秦玥旁边，耳边只有她们踩折小树枝的声音。

　　秦玥瞥了一眼周边的环境，心底莫名不安起来，总觉得这里透着不安全的气息。

　　于一率先察觉到不对劲，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砰——

　　一声凄厉的枪响打破了树林的平静，于一身边的一名心腹中枪倒地。

　　“躲起来！”

　　于一侧身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看准时机一枪带走一个准备朝她开枪的男人。

　　秦玥手疾眼快地将苏井推到旁边的大树后，喊道：“别动。”

　　苏井浑身都在颤抖，听着秦玥的话，下意识地点头。双手死死握着秦玥刚刚塞给她的匕首，连手腕上的伤都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一分钟，还是五分钟，亦或是更久，苏井不知道了，等她从极度紧张中反应过来时，秦玥已经抓着她的手带着她拼命地往前跑，后面就是枪林弹雨，晚一秒她们都有可能走不出这片树林。

　　冷风也死命地往苏井喉咙里灌，又涩又痛，这种感觉跟当年跑八百米体侧的时候差不多，只是心境完全不一样。

　　直到耳边再次传来枪响，苏井又被按在一棵树后。

　　“该死。”秦玥喘着粗气，恶狠狠骂了一声。

　　苏井不敢探头看，就在她身边，一颗子弹“唰”的一声打在树上，发出沉闷地一声。

　　慌乱中，秦玥再次拉住苏井的手，耳边是于一急切的声音：“走。”

　　砰——

　　唔——

　　这次的声音跟之前不一样，这不是打在树上或地上发出的声音，身边的人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闷哼，声音很近，明明周围很嘈杂，可是这个声音她听的很清楚。苏井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脑中一片空白，眼睛一下子睁大瞳孔骤缩，手不自觉地抖起来，她不愿相信这个事实——秦玥中枪了！

　　于一亲眼看着原本跑的飞快的两人，陡然之间停下来。秦玥后背浅色毛衣很快染红一片。

　　“秦玥！”

　　“秦姐！”

　　两道凄厉绝望的声音同时响起，于一和江应跑到秦玥旁边。

　　秦玥靠着一棵大树，额上豆大的汗珠浮现，她看着停下来的众人，想让他们赶紧跑，可是一张口发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怕。”秦玥看着苏井僵硬地扯起嘴角，缓缓吐出两个字。

　　于一一向冷漠的脸上，同时出现了紧张和慌乱。

　　“一一，放……过……她。”

　　秦玥没有说名字，可周围的三个人都明白她说的“她”是谁。

　　于一点着头，抓着秦玥滚烫的手，声音哽咽地怒吼：“我答应你，你坚持住，你那么在意她，你要是死了就没人再护着她了。”说着，看着闭上眼的秦玥，于一大声喊：“秦玥！”

　　江应白着脸单膝跪在旁边，看着秦玥闭上的眼睛，他觉得周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耳边全是秦玥笑着喊他小应的样子，这是他最后一个亲人了，从今天开始他就真的是一个孤儿了。

　　苏井想碰碰眼前闭着眼的人，手却不听使唤，无论怎样她都抬不起来。

　　也是一瞬间，苏井对外界的感官再次打开，她跪在秦玥面前，伸手握住那只刚刚还拉着她跑的手，还是热的！怎么可能，她没死，她不可能死，她不能死。她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秦玥，你醒醒，醒醒，我求求你，求求你……你别抛下我。”

　　她第一次开口求人，不是为自己，而是想让这个毒舌又细心的人活着，只是活着。苏井拉着秦玥的手，眼泪砸在两人的手上滚烫片刻又立刻寒冷刺骨，好像这样就可以回到刚刚她们一起跑的时候了。

　　只是现实并没有给她们缓冲的时间，子弹越来越近，生死就在一瞬间，于一拽着苏井的手只能继续往前跑。

　　“别哭了，你别忘了秦玥是救谁才死的。”于一听着苏井哭声，只觉得无比烦躁。

　　苏井手腕被于一捏的生疼，听见她提秦玥，顾不上手上的伤立刻说：“她没死！停下来，她得送医院。”

　　于一闻言眼眸冰冷看着苏井，声音也冷：“我想杀了你。”

　　“那你真可怜。”苏井第一次怼于一，她知道惹于一生气会有什么后果，但是现在她无所谓了。

　　“啊！”

　　苏井眼泪再次被激出来，手腕好像断掉了一般。

　　于一没再说话，却用行动告诉苏井，这就是惹怒她的下场。

　　看着不远处的黑色车辆，苏井知道这是要到了，眼皮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合上，她太累了，身上的力气好像都被用完。

　　于一察觉到她的状态，手上一用力，苏井马上发出一声有气无力地哀嚎。

　　“快点，到车上再睡。”

　　苏井想说“疼”，只是现在的她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就在苏井被扔到后车座的时候，身后突然一声：“苏井！”

　　原本合上的眼睛倏然睁开，她忍着手腕上剧痛撑起上半身看向窗外。她看不太清了，依稀看见好几个穿着一样的人朝她们这里跑过来，其中有一个身影，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几乎是穿过子弹，无所顾忌般朝她这边飞奔过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

　　屠成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熟悉面孔，赤红的眼睛就再也不能移开。

　　苏井想去拉开车门，被紧随其后的宁乐按住，车子即刻启动，看着窗外渐渐移开的画面，苏井哑着嗓子无声地喊：“屠成，屠成！”

　　“苏井！”

　　人跑不过车，屠成看着苏井再一次从他眼前离开。

　　车上的苏井再喊完那两声后就晕了过去，宁乐看着晕过去的苏井朝于一问道：“一姐，她晕过去了。”

　　于一坐在副驾上包扎手上的伤口，随口道：“不管她，看看她手上的伤怎么样。”

　　“是。”

　　宁乐将苏井扶正，抬起苏井垂在腿侧的手。原本洁白的纱布已经变得脏污不堪，上面不仅有泥土和血迹还有一些小树叶。

　　他从医药箱里拿出剪刀，药和纱布，简单地给苏井换了药。

　　苏井再有意识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船上，只是没多久她就随着船只的剧烈晃动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外面一片漆黑，海浪声一阵盖过一阵，比船行驶的声音还要大。一道闪电诡异地照得船上一片煞白，雷霆紧接着响起，冰雹似的雨水敲打在海面上，旋即被海水吞噬。

　　海浪的咆哮和风融为一体，惊心动魄的汪洋和漆黑的天空混为一体，漂泊在海上的船只像浮萍一般脆弱，像是下一秒就会被海浪卷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