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石边云

37、第37章

　　下午五点半，火红的残阳将半边天都染得像一张血盆大口，将看的人眼中印出血红一片。

　　偌大的山庄此时安静的像是一座无人生还的墓园，苏井时隔几天终于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远在异乡为异质”。

　　苏井站在这一片香樟树下，脑海中忽然想起这一句，只是最后一个字改了一下，更符合她现在的处境。

　　可能是现在的天色太过寂寥，亦或是这几天的遭遇，苏井总有一种看透世事无常的悲凉感。

　　秦玥站在苏井旁边，看着苏井那副落寞的神色，倒是有些意外：“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没有。”苏井摇摇头，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害怕的，不应该是你们嘛？”

　　好似现在被绑架不是她，而是一边的秦玥。

　　残阳多少还是有些刺眼，秦玥微微眯起眼睛，说话间已经走到旁边的木椅上坐着了。

　　“哦？”

　　苏井转过身，逆着残阳，秦玥却在抬眼的那一刻怔住了。

　　以秦玥的角度看去，苏井整个人被刺眼的光晕包裹，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又让人移不开眼睛。

　　秦玥眉头紧蹙，不禁叫出面前人的名字。

　　“苏井。”

　　苏井被这一声拉回了现实，步伐缓慢地朝秦玥走过去。

　　看着一步步走出光晕的苏井，秦玥松了一口。

　　那一刻，苏井像一个审判者一般，站在她遥不可及的高度，不发一言，秦玥却读懂了。那是在宣判她的卑劣，她的怯弱。

　　作为医生，却助纣为孽；作为朋友，却无胆作陪；作为暗恋者，也失败透顶。

　　“秦玥。”

　　“什么？”

　　秦玥突然冒出这句话，苏井一是没有反应过来。

　　“名字。”秦玥打开手机，打出自己的名字。

　　“你很聪明。”秦玥收回手机，两人坐在椅子上像极了吃完饭在消食的朋友，她说：“好奇吗？他们为什么会抓你？”

　　苏井放在前面交叉的手指微微收紧，垂眼看着地上散落的香樟叶，声音很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人质。”

　　秦玥轻声一笑，说：“跟你说个故事吧，三年前，有两伙坏人想将手伸得更长一点，于是找了一个蠢货做中间人，那个蠢货的姐姐又找了一个笨蛋保护那个蠢货。”

　　苏井看向秦玥，脑中飞快旋转。

　　蠢货应该就是那个女老大的弟弟？笨蛋又是谁？女老大的手下？

　　苏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秦玥在说笨蛋的时候，声音加重了几分。这个笨蛋于她而言应该是不一样的人吧？

　　秦玥看了一眼苏井，继续说：“后来就是警察大战坏人的情节，结局也是一样，坏人嘛，总是失败的那个。”

　　警察大战坏人。

　　这跟苏井这几天想的差不多，所以这就是她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也是这几天她从未开口求任何人放她离开的原因。

　　因为这些坏人不配。

　　“那你呢？”苏井突然开口问：“三年前你应该不在这里。”

　　从秦玥说这个开始她都是以一个叙述者的口吻，她应该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秦玥有些遗憾地说：“三年前，我确实不在这里。”

　　“你刚刚说明天要走的时候，我还有点失落。”苏井弯腰捡起一片叶子，看着叶子淡淡道：“可是现在，却想你赶紧走，越快越好。”

　　秦玥笑了一下，半晌才说：“你猜到了。”

　　“嗯。”

　　苏井不是傻子，屠成更不是。这么多天了，也该找到了。

　　山庄蚊子多，尤其是晚上。

　　从电梯里出来的秦玥一边喷花露水一边抱怨：“什么鬼地方这么多蚊子，这是蚊子老巢吗？”

　　“503？”

　　秦玥站在503门口，一边跺脚一边敲门。

　　咚咚咚——

　　门一开，江应看着门口的秦玥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反而是闻到一股刺鼻的花露水味道呼吸一窒，赶紧让开让人进门。

　　看着江应那副嫌弃的样子，秦玥当做没有看见，还故意朝他喷了一下。

　　“……”

　　江应没说话，只是走到窗户边，准备把窗户打开透气。

　　“你干嘛？”秦玥察觉到他的动作，几步向前阻止江应那妄图自杀的恐怖行为 。

　　秦玥一动，那股刺鼻的味道越发清晰，江应觉得直冲天灵盖，此时他犹如一个被恶霸调戏的良家妇女般，一脸惊恐地往后退。

　　江应赶紧出声制止：“别动，好好说话。”

　　良久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别喷了。”

　　秦玥嘲笑道：“至于吗，花露水而已。”

　　话是这么说，手中的花露水还是放下了。

　　秦玥看了看这个房间，在窗户边的木椅上坐下，说：“藏挺深啊，我来两天了都没发现你。”

　　江应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给秦玥。

　　秦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1点17分。

　　“收拾一下，今天早上六点，跟我离开。”

　　江应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

　　秦玥神色复杂地看向江应，半晌才说话：“小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见江应那副样子，秦玥赶紧说：“小应，不管你都知道些什么，明天必须跟我走。于一为了报仇已经疯了，她把于山送出国，是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了。”

　　“谢谢你，秦姐。”江应终于开口，“明天你赶紧走吧，我还有事没做完。”

　　“你也疯了？”秦玥一掌拍在桌面上，未满的水瓶摇晃几下很快又恢复平静。

　　“报仇，报仇。”秦玥站起来，一把拉开窗帘，“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报仇，非得全搭进去了才肯罢休是吗？”

　　江应沉默着。

　　秦玥越想越气，白天于一的话像无形的巴掌一直往她脸上抽，现在江应也这样，她觉得自己也快疯了。

　　“是，你们所有人都有资格说报仇，就我没有，我算什么啊。哈哈哈哈哈”秦玥笑着眼眶却红了。

　　江应看不下去，刚想开口就被秦玥打断：“你们口口声声说报仇，找谁？找那个警察吗？”

　　江应怔住，说不出话。

　　“连我都猜得到于二那次去是干什么，但凡他干的事见得光，他都不会出事。你们说的报仇就是绑架警察家属，一而再再而三地绑架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秦玥说，“你们的报仇对象只会是警察，只会是那些站在光里的人，而那些让于二当中间人，作恶多端，见不得光的臭虫呢？你们就不会找他们报仇，明明他们才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刽子手，为什么你们都视而不见？”

　　“说不出是吗？我帮你们说，因为你们都是懦夫，你们都不敢。你们绑架那个女人，只是为了满足你们那虚伪地良心。”

　　虚伪的良心。

　　江应的脸瞬间惨白。

　　秦玥最后那一句话语速很慢，一字一句狠狠敲在江应心上泛起惊涛骇浪。

　　凌晨五点。

　　秦玥带着医药箱拧开房门，一眼望去就是苏井靠坐在床头明显一夜未睡的样子。

　　两人心知肚明却都没有开口，当纱布揭开，里面黑红的伤口暴露在两人眼中，苏井下意识闭上眼，咬牙忍受着手腕处钻心的痛。

　　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苏井睁开眼，就见秦玥笑着说：“还以为你一点都不怕呢，换个药就成这幅样子了。”

　　“……”苏井现在痛的说不出话，用眼神控诉着秦玥：站着说话不嫌腰痛，换你你试试。

　　秦玥无视苏井的眼神攻击，手里麻利地换着药。

　　苏井看着秦玥红肿的眼皮以及憔悴的神色，询问的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绑。”秦玥将剩下的纱布收回医药箱里，突然来这么一句。

　　“……”

　　苏井忽然知道那个女老大为什么要将她送走了，就这张嘴，不送走等着气死人吗？

　　但是看着秦玥收拾医药箱的动作，她又有些不舍，她抿了抿唇，看着秦玥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门被人突然打开，一个身影闪进来，然后迅速把门关上。

　　几乎是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秦玥就握着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匕首冲了上去。

　　看着寒光刺过来，来人身手敏捷地往侧面一避，堪堪躲过，留下“唰”的一声，是刀锋割裂衣物的声音。

　　但明显来人的目标不是她，而是缩在床边的苏井。

　　苏井此时才真正体会到害怕，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大叫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扑了过来，苏井吓得闭上眼睛，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耳边再次传来打斗的声音。

　　“快跑！”几个回合下来，秦玥明显不是来人的对手，只能让苏井出去叫人。

　　苏井也想快跑，可是这个房间就这么大，她要是想跑出去就必须要经过这两个人，经过这两个人就意味着她很有可能被那人一刀了结。

　　秦玥忽然有些庆幸刚刚来的时候把高跟鞋换了下来，不然今天就是她和苏井的死期。

　　砰！

　　秦玥腹部被狠踹一脚，整个人重重撞到在床边，手上的匕首也随之掉落在一旁。

　　苏井手脚并用地爬到秦玥旁边，哭着喊：“秦玥！”

　　“没事。”

　　秦玥一只手死死抵在腹部，忍着剧痛踉跄起身。她还不能倒下，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成拳，没有匕首就只能肉搏了。

　　对方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件东西，是她的匕首！

　　秦玥原本还有几分把握，现下心一沉，彻底没机会了。

　　杀手左手按住右边肋骨位置，眼底逐渐嗜血起来。他小看这个娘们了，差点就折在这里了。

　　杀手一个向前，匕首上沾着丝丝血迹，他的。

　　就在他提气准备解决这两人时，门缝被悄然推开。

　　杀手本能地嗅到了危险，一转身，然而来不及了。

　　砰——

　　巨大的一声枪响拉开了季夏的帷幕，六月的第一抹朝阳在血腥和尖叫中升起。

　　苏井不顾手腕上的伤，拼命捂着耳朵缩在床边，即使闭着眼刚刚那血腥的一幕还是如同刻在脑子里的一般，经久不去。

　　“血，杀人了，杀人了……”

　　苏井不敢闭着眼了，她知道这个人不死，死的就是她和秦玥了。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即使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可她终究也是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人死在自己眼前。那么近，地上蜿蜒的血迹已经流到了她的脚边，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可怕又致命。

　　江应看着收回枪，两步来到秦玥旁边，着急地问：“秦姐，伤到哪了？”

　　随着一声枪响，走廊由远及近传来混乱的脚步声。

　　秦玥摇摇头，转身半跪在苏井面前，强忍着腹部传来的痉挛，艰难安慰道：“别怕，看着我，我说过有我在，你就死不了。”

　　苏井抬眼地看着秦玥，视线被泪水模糊依稀分辨着眼前的轮廓，“哇”的一声扑到秦玥怀里。

　　“呜呜呜呜……吓死我了。”

　　秦玥被撞的一踉跄，幸好身后的江应稳住了她，不然她们两个此刻都会倒在地上。

　　“没事了，没事了。”秦玥双手扶开苏井，抹掉她脸上的眼泪，声音难得温和地说：“走吧，去我房间。”

　　苏井现在完全不能思考，下意识地跟着秦玥，秦玥说走，她就走。

　　江应扶着秦玥，秦玥扶着苏井，三个人走到门口时，于一才从电梯里匆匆走出来。

　　“没事吧？”于一担心地看着秦玥。

　　“没事，我带她去我房间处理一下。”秦玥想起刚刚的交手，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不是警方的人。”

　　于一点头：“嗯，知道了。快去处理伤口。”

　　秦玥“嗯”了一声，三人进了电梯。

　　出电梯后，秦玥让江应先回去，自己处理好伤处去找他。

　　江应看着秦玥怀里呆滞的苏井，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又走进电梯里。

　　秦玥掏出房卡打开房门，让苏井将外套脱了去床上休息。苏井站在床边，不安地看向门口。

　　秦玥想了一下，将手里的房卡放到苏井手上，看着她认真说：“我的房间只有房卡才可以打开，去睡吧。”

　　苏井握着房卡，抿唇小声说：“嗯。”

　　看着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后，秦玥才拎着医药箱去客厅擦药。